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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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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慵懒又清闲的午后。她今天大部分的工作都已经处理完了,没有人来打搅,又正是午茶的时间。所以她和阿尔伯特可以放松下来在晨室里说笑,完全不用维持人前那副端庄的姿态。
威廉敏娜躺在沙发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样清闲的时光,一个礼拜能有一次就是幸运的吧。”
“你是指每个礼拜轻松一个小时,还是每个礼拜都吓唬内务省的官员一次?”
威廉敏娜噗哧笑起来,“那我估计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被内务省推翻的女王吧。”
“你太低估了他们的承受能力了,薇莉。有这么一句话:每一个内务省的官员,都有一颗从事酒店服务业的心。”
威廉敏娜呵呵轻笑着。她今天穿着碎花连衣裙,戴着一串水晶项链,头发半扎着,此刻正散在沙发扶手上。
阿尔伯特看到她的脚。一只鞋子有点松,半挂在脚上。他没有多想,单膝跪了下来,托起她的脚,为她把鞋子穿好。
送客回来的辛西娅走进来刚好看到这幕。她脸微微发热,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穿好鞋,阿尔伯特抬起头,看到威廉敏娜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怀。
“怎么了?”
“没什么。”威廉敏娜摇头笑了笑,“只是……没什么。谢谢。”
阿尔伯特没有再追问。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外面。
“入秋后天气比之前更好了。我们回奥丁后还没有好好休息过。什么时候抽个空,我们去新卢瓦尔河谷郊游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威廉敏娜立刻赞同,“我们可以骑着马去。”
“你喜欢划船吗?”
威廉敏娜有点惊异,“事实上,我坐过船,但是还真的从来没划过。”
“那正好。”阿尔伯特说,“我大学时候的一个好朋友毕业后居然继承了他父亲的工艺船厂——这是后话了。总之,他已经提前给我们送来了结婚礼物:一艘非常漂亮的纯手工制造的双桨小船。那是她的第一次下水,你还可以给船起个名字。”
“那我一定会带上两瓶香槟。”威廉敏娜做了一个砸瓶子的动作。
“砸的那瓶别太贵。”阿尔伯特眨了一下眼睛。
在威廉敏娜和阿尔伯特的郊游之前,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事有待女王处理。那就是皇宫的调整。
由于小白金汉宫规模较小,没有足够的办公场所,所以虽然威廉敏娜对这里依依不舍,但是还是遵循宫内省和未婚夫的意见,决定搬家。
“无忧宫就像一座博物馆。”这样私下抱怨着,威廉敏娜否定了搬至无忧宫的提议。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女王只十分不喜欢无忧宫暗色调的装潢以及过分华丽的装饰罢了。
“你觉得帕里斯宫怎么样?”阿尔伯特提议,“她不大,居家生活正好,而且有长廊和新卢浮宫连在一起。卢浮宫作为一处办公和宴会场所,应该足够大了。这样一来,起居和办公分开,彼此不受影响。”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威廉敏娜的赞同。于是,准夫妇两人便将新居定在了帕里斯宫。这座三层高,有二十一个房间的小型宫殿,原来一直是蔷薇宫里不起眼的去处。而从此以后,她就成为了整个帝国的中枢。
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就是皇家高等美术学院的四百年校庆了。这所从旧王朝延续至今的古老的学府就如同一株参天大树,不论朝代变迁,它依旧顶天立地,屹立不倒。
安娜贝尔作为女王的第一次面相公众的活动,是给新建的皇家赛马场剪彩,而威廉敏娜作为女王的第一次公众活动,则是为美院校庆致辞。这也是威廉敏娜在电视讲话后,第二次和阿尔伯特一起出现公众面前。
秋高气爽的早晨,威廉敏娜女王和未婚夫米伦德瓦子爵阿尔伯特来到了皇家高等美术学院。身穿浅蓝色套装的女王笑容和蔼,姿态大方。阿尔伯特子爵则一身深蓝色笔挺西服,英俊高挑,温文儒雅。
在校庆开幕式上致辞后,这对未婚夫妻观看了精彩的文艺表演,然后还参观了学校年初新建成的多功能大礼堂和里面正在进行的画展。女王陛下和未婚夫在参观过程中兴致盎然,他们还接见了学生代表,和他们握手合影。
意外就发生在他们离开礼堂的时候。
威廉敏娜他们被人簇拥着走下台阶。这个时候,一个红色短头发女学生忽然不顾警卫的阻止冲了过来,一边大声喊:“陛下,我有一个问题。”
威廉敏娜怔了一下。阿尔伯特挽着她,无声地催促。于是,威廉敏娜只是冲那个女生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朝下走。
“陛下!”女学生一边和警卫撕扯着,一边大喊,“你是不是抢夺了安娜贝尔的男人这才能够顺利上位?”
这个爆炸性的提问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威廉敏娜呆住不说,连阿尔伯特也不由站住了。
学生们轰然喧闹起来,气急败坏的学校领导急忙催促着警卫把这个闹事的女生带下去。就这个时候,阿尔伯特注意到右手的方向有个小个子的男生正从怀里把一个黑黝黝的东西掏了出来。
军人的敏锐和男性的灵活让阿尔伯特在这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转过身去,猛地将还有点发愣的威廉敏娜扑倒。
两人跌在地上的时候,警卫人员迅速行动起来,尖锐刺耳的警哨声随之响起,人群里骤然爆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威廉敏娜被压倒在地上,头被阿尔伯特紧压在胸前,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一团混乱和嘈杂。军靴声密集,警哨和叱喝声此起彼伏,人群被驱逐着。有人在大叫陛下,还有人大声呼喊奥丁大神。
她这个时候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是有点不敢相信。然后她立刻想到,阿尔伯特怎么样了。
她正要出声询问,阿尔伯特松开了她。
“你没事吧?”
威廉敏娜摇摇头,“你呢?”
“我很好。”阿尔伯特露出释然的笑容。
威廉敏娜还想多问几句,但是她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阿尔伯特将她搂过来护在怀中。威廉敏娜清晰地感觉到他膨胀的保护欲,心跳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加快了速度。
警卫队将他们两个团团包围住,用血肉之躯把他们同外界隔离了开来。他们被护送着上了车,然后立刻离开了学校。
从悬浮车的车窗看到底下混乱的场面,威廉敏娜苦恼地按了一下额角。阿尔伯特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传达无声的关怀。威廉敏娜朝他笑了笑,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已经冷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传我的话,长官,不要借此为难校方和学生,不要引起骚乱。这事必须要严查,但是务必公正严明,不可以造成冤屈,更不要让人借此把柄打击敌手。现在国家还处于一个特殊的不稳定阶段,我不希望这个事扩大,并且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对了,刺客抓住了吗?”
“已经抓住了,陛下。”警卫队长回道,“我们已经把他严密看押了起来。”
“不要让他死了。”威廉敏娜一字一顿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长官?”
“是,陛下!”警卫队长敬了个礼。
“陛下,”沃尔夫爵士把阅读器递了过来,“我想您该看一下这个。”
威廉敏娜当然知道他想让自己看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都是现场直播,陛下。”沃尔夫爵士也显得十分无奈。
威廉敏娜苦笑着扶着额头,“噢,上帝,我真不想看。”
“我看。”阿尔伯特笑着把阅读器接了过来。很快,方才那幕的媒体录像声音就响了起来。
“……女王陛下在未婚夫米伦德瓦子爵和校方人员的陪同下,正从大礼堂离开。他们即将前往——哦,有个女生冲过来要和女王对话。她在问什么?比利,你听到了吗?什么……啊!天啊!噢神啊!快——”
然后就是警哨声,学生们的惊呼尖叫声。
“您也可以看看,长官。”阿尔伯特对警卫队长说,“画面很清晰。那个女学生的话把我们的注意力都引过去了,然后那个刺客才借机出手。拘留了那个女学生了吗?”
“拘留了,大人。”警卫队长一边说一边看自己的通讯器,“陛下,嫌疑犯将被押往安全局接受审问。您有什么问题要补充的吗?”
“你们审问就可以了。”威廉敏娜说,“不过我需要全程的资料和报告。同时,沃尔夫爵士,请通知国家安全局局长和情报局长来见我。我还希望媒体上关于这次意外的报道能得到一点约束,我不希望给民众制造恐慌。”
“要让新闻办准备发言?”沃尔夫爵士问。
“是的,谢谢提醒。”威廉敏娜苦笑了一下,“总不能让他们胡乱猜测我已经被刺身亡了吧。”
等到布置好一切,车也已经飞近了蔷薇宫。接到消息的宫廷近卫队迎接了上来,护送着车队返回了小白金汉宫。
等到威廉敏娜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后,沃尔夫爵士前来通报,几位大臣已经在会议室等候着了。
威廉敏娜朝脸上稍微打了一点腮红,抹上了口红,提起精神走了出去。
焦急等待的臣工看到女王走进小会议室的门,都隐隐松了口气。女王看起来气色很好,镇定冷静。他们都习惯了安娜贝尔冲动暴躁的脾气,如今都觉得威廉敏娜女王性情温和而理智,十分难得。
“先生们,我想你们都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威廉敏娜扫视着在场的大臣。他们的平均年纪都比她的父亲还要大,可是如今他们全都屏气凝神地听着她的指令。
“这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但是很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感谢阿尔伯特在关键时刻救了我。”威廉敏娜说着,朝坐在窗边的阿尔伯特递去一个温情的笑,“警卫已经将嫌疑犯收押并且审问。在审讯结果出来之前,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虽然都了解事情的经过,可是这个时候没有哪个人会愚蠢到再把那个女学生的问话拿出来讨论。
“我们认为是时候加强对德加里斯女伯爵的监控了。”安全局长先开了口,“虽然陛下您觉得应该给予她充分的领土自治权,但是臣认为就现阶段来说,对她的严密的监视和控制对于您自身的安全会更加有利。但是今天的事不排除是有人借着德加里斯女伯爵的头号制造骚乱。”
“我比较相信是后者。”威廉敏娜近乎是诙谐地说,“即使安娜贝尔想打击我,她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自己的伤疤。”
“陛下,我有一个猜测。”情报局长说,“您对地球教有多少了解?”
威廉敏娜略有点吃惊。
地球教对于银河帝国的人们来说是个让人头疼的名词。任何一个政权都会遭遇反对派,任何一个国家都有那么几个恐怖组织存在。但是像地球教这样百年如一日地横行在各大国之间的公害,实属少见。
地球教最初只是一个信仰回归母星地球的教派。他们的教义反对人类对宇宙野蛮扩张,主张净化地球母亲,恢复她被上个纪元的末世核战破坏的生态,然后让人类回到地球生活。对于已经习惯了大星际时代的民众来说,这只不过是又一个异想天开的环保组织。
但是在尤利斯伯格王朝的卢克西斯二世时期,发生过一场星际拓荒惨案。数万名星际拓荒者进入一个新星球,却从当地生物身上感染了疫病,几乎全部死亡。
这次事件让地球教的传教活动进入了狂热期。他们大肆宣传着母星的美好,鼓动着大批的人们要移民回去。教徒们崇拜着教主珀西加尔,将他称之为“圣皇”。地球教规模壮大,建立了法度,出现了阶级,俨然自成一国。
皇帝和长老院不会坐视不管。他们采取了强硬的镇压。在遭遇到地球教抵抗的时候,帝国军毫不犹豫地血洗了该教的基地“纯真城”。
地球教的教主珀西加尔带着部分教众逃脱,开始了这个教极其漫长的星际流亡之路,彻底变身为恐怖组织。他们和宇宙海盗勾结,打劫商舰和民航宇宙舰,他们在新殖民地采取极端的手段制造恐怖事件。
地球教后来几乎霸占了一半以上的星际走私线路,建造了自己的太空要塞。他们成为了整个大星际时代最不安定的因素。而银河帝国,虽然已经改朝换代,但是依旧摆脱不论地球教对这个国家的憎恨。他们是遭受地球教恐怖袭击最多的国家。
威廉敏娜说:“任何一个帝国的人都对这个恐怖组织不陌生。不过我的爷爷在位时一直致力于对他们的清扫,他们的势力被削弱很多。您是在提醒我,这次刺杀事件,有可能是他们策划的?”
“这的确是我的大胆猜测。”情报局长说,“我们的监测报告显示,自从安娜贝尔执政依赖,他们的势力又逐渐恢复,最近的活动也频繁了很多。”
“在审讯结果出来前,我们的任何猜测都是没用的。”威廉敏娜朝阿尔伯特看了一眼。
阿尔伯特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众人的目光都聚众在了他的身上。
“请允许我补充几句。发生这样的事,帝都的警卫是必然要加强的了,但是我希望能够尽量不扰民。第二,我希望你们能想个办法把媒体的注意力从德加里斯女伯爵身上引开。巧妙而有效的,不要简单粗暴。最后,这件事破坏了陛下的校庆之行,希望宫内省的官员们能尽快想到一个挽回的办法。陛下?”
“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威廉敏娜点点头,“谢谢诸位,你们可以退下了。”
接到了命令的官员们迅速离开。等到小会议室的门关上了,威廉敏娜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眺望庭院里的景色。
“我原先就估计安娜贝尔不会这么轻易死心的。她那么高傲自恋,怎么会承认自己失败,把王冠拱手让人。”
“那么,她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这条道路不会通向胜利。”
“堂堂前女王,却和恐怖分子勾结。这可真是奥森博格家族的耻辱。”
“这并不是你的错,薇莉。”阿尔伯特握住威廉敏娜紧抓着窗台的手,“放轻松点,我觉得你太紧张了。”
“我吗?”
阿尔伯特把她的双手捂在手心里,“听着,薇莉,今天的事是个糟糕的意外。女王遇刺后仓皇逃走,这样的新闻,不可避免。你极力用冷静和骄傲来武装你自己,但是也掩饰不了你内心的窘迫和恐惧。你担心你努力塑造的形象崩塌,你担心人们看轻你。”
威廉敏娜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阿尔伯特体谅地一笑,“没关系,亲爱的。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和你一样。你没有把你的负面情绪迁怒给别人,而是自己消化了。你做得真的很好,不但比安娜贝尔好上一万倍,比大部分人都要好上很多。而且,放心,不论是我还是那些大臣们,都为你的从容和镇定感到钦佩。”
“你简直就像我的心理医生。”威廉敏娜苦笑起来,“那么,你还要给我一颗糖吃不成?”
阿尔伯特笑盈盈地伸出手,在威廉敏娜耳朵边一抹,手心就出现了一颗金纸包着的巧克力。
“天呀!”威廉敏娜终于开心地笑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虽然是独子,但是我有八个堂表弟妹,逗孩子我可拿手了。”
“这可是逗女孩子的招数,我的少爷。”威廉敏娜剥了纸,把巧克力丢进嘴里,“说吧,你到底用这招讨好过多少个女孩子。”
“只有一个。”阿尔伯特宠溺地看着她腮帮鼓鼓的可爱模样,捧着她的头,两个额头抵在了一起,“就是你。”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甜蜜的瞬间。沃尔夫爵士走了进来,对屋里暧昧的气氛视而不见,用他那刻板的声音说:“汉斯博格先生求见,陛下。”
威廉敏娜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急切和犹豫同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站了起来,匆匆把巧克力咽了下去,差点咽住。。
“请他进来吧。”她尽量让声音平稳些
汉斯博格大步走进了会议室。他的目光在一进来的时候就急切地搜索着威廉敏娜的身影,等他终于捕获到了她,明显放松下来的表情在脸上展露无意。
威廉敏娜在看到他后,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猛地站住了。她努力笑得温和一些,同时把手伸了出去。
汉斯博格握住她的手,躬身亲吻,“看到您安然无恙,我终于放下心来了。施耐德先生身体不适,他托我想你转达他的问候。”
“谢谢。让你们为我担心了。”威廉敏娜凝视着他,“你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外面怎么样?”
“略有点骚动和不安,但是并不严重。我来之前宫廷新闻办已经发布了关于您和阿尔伯特勋爵一切安好的消息。新闻里声称只是因为学生拥挤而造成的一点小意外。我想躁动会很快平复下来。”
新闻署的这个说词倒是让威廉敏娜十分满意。
“打搅一下,陛下,”阿尔伯特插了进来,“我还应该回家向我的父母报个平安,现在就得告辞了。”
“代我向公爵和公爵夫人问好。”威廉敏娜也并没有挽留。
阿尔伯特朝大门走去。和汉斯博格擦肩的时间,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汉斯博格转头问威廉敏娜:“是他救了你?”
“他反应比我灵活多了。”威廉敏娜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对自己的反应和身手十分自负,今天才知道,我经历的实战还是太少了。”
“你是女王,我们本来就应当保护你。”
威廉敏娜叹了一声,“我并没希望过这样的事发生。”
“这是你第一次遭遇到刺杀,你感觉到震惊和恐惧是正常的。”汉斯博格轻轻拍着女孩的手背,“我们无法保证类似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我会保护你,薇莉。就如同以前一样,用尽我全力,来保护你。”
男人指腹的薄茧抚摸过娇嫩的手背,那种触感让深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又涌了出来。
威廉敏娜望着汉斯博格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张线条优美的嘴唇。那张嘴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可是她都听不到。梦里那种燥热的骚动隐隐变成了现实。她的脸发烫,心跳加速。
“陛下?陛下,您还好吗?”汉斯博格发觉了威廉敏娜的异样,关切地注视着她。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碰她的额头。
威廉敏娜猛地回过神来,紧张地躲闪开。
汉斯博格收回了手,“抱歉,陛下。您不舒服吗?”
“我很好,欧文。”威廉敏娜勉强笑着,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开来,“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请说。”
“关于我父亲和他妻子的被刺一案,你还记得多少?”
久远的往事被翻了出来,让汉斯博格霎时有点恍惚的感觉。脑海里的灵光一闪,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威廉敏娜要这么问他。
“你觉得今天的事,和你父亲的事有关联?”
“我不知道,你说呢?”威廉敏娜反问,“我也是忽然联想到的。起因,是爷爷生前对我说过的一番话。”
“亚历山大陛下?”
威廉敏娜点了点头,坐在窗下的椅子里,“他和我谈到过我的父母,只有一次,但是很慎重。那是我十一岁的时候,在一次下午的散步里。他对我说,薇莉,你的父母都是正直而善良的人。他们拥有信仰,并且持之以恒地为之奋斗。他还对我说,我们并不是生活在蔷薇色的人生里,我其实已经经历过它的黑暗。”
“你觉得他是在暗示你什么?”
“我不是很明白。”威廉敏娜说,“其实我并不了解我的父母。他们出身不同,性格不同,信仰不同,但是他们却结为夫妻,并且生下了我。那是一桩失败的婚姻,但是我在我妈妈留下来的信和日记里,从来都看不到对此的怨恨。她一直还爱着我父亲。而我父亲……我对他了解更少。”
汉斯博格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关于亚当斯亲王的事,我担任秘书官后,还详细查过资料。”
“你查到什么了?”威廉敏娜追问。
汉斯博格摇头,“那是需要高级指令才能打开的文件。”
“我也估计是。”威廉敏娜苦笑,“现在,我是女王了,也许我有这个资格打开看看了。”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想是的。”威廉敏娜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爷爷的意愿吧——在我有足够力量的时候,才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只希望安娜贝尔没有先我一步做手脚。”
“如果你需要我的陪伴,薇莉,只管吩咐。”
“我知道。谢谢你,欧文。”
汉斯博格温柔地凝视着她,“我所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应该的。”
“欧文……”威廉敏娜呢喃着,“我能够有你和阿尔伯特在身边,真的觉得很幸运。”
汉斯博格眼神一闪,“关于阿尔伯特阁下,我刚才听说,他在会上发言了?”
“是的。我让他也说了几句。”
“他下了指令?”
“是的。有什么不妥吗?”
“是有一点,薇莉。”汉斯博格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应该在这样正式的官方会议上代替你发号施令。”
“可是他是我的未婚夫。”
“从法律角度,陛下。”汉斯博格严肃地说,“未婚夫这个身份并不足以让他可以在会议上作决策。他目前还没有这个权利。事实上,如果他不是此次刺杀事件的当事人,我甚至觉得他不应该参与会议。”
“这会不会太过严厉了些?”威廉敏娜皱眉。
“我们的行为要依照宪法,陛下。”汉斯博格说,“个人感情要在法律面前让步。阿尔伯特阁下目前是您的未婚夫,他也只是您的未婚夫。他的职位在军部,是一名大校。那么他就只能行驶他职责范围内的权利。任何超出他权利的事,都会给他和您带来负面的舆论。”
“即使他是女王的未婚夫?”
“正因为他是女王的未婚夫,他才应该更加谨慎。不然民众会认为您过于亲信亲人,判断有失公正。”
“没有阿尔伯特和塞勒伯格家族,我不会这么轻松得就得到王位,欧文。”
“但是人们也会担忧你会因此被塞勒伯格家族操控!”
威廉敏娜沉默了。
汉斯博格继续说:“是时候该考虑到这些事了,陛下。我现在不是以您的朋友,而是以民主党竞选人的身份在向您提议。塞勒伯格家族的军权现在还在交接过程中,您又慷慨大方地允许他们保持有私家卫队,这一决策已经引来很多人的置疑。您之所以能坐上王座,并不仅仅只依靠着塞勒伯格家族的支持,您打出的立宪的旗帜让您得到了广大民众的支持,这才是您上位的根本。我希望,您能清醒地认识到,谁才是您最有力的支持者。”
威廉敏娜神色严肃地思考着。
汉斯博格语气放柔了几分,“薇莉,立宪后,塞勒伯格家族和其背后的全体旧贵族势力,终将逐步被瓦解,这是不可避免的。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国家需要改革。你现在的纵容,只会给改革带来阻力,也会让你失去民众的支持。更进一步,这还会激化贵族势力与民主势力之间的矛盾,而给国家带来新的动荡。”
“我明白的,欧文。”威廉敏娜终于开口,“我并没有维护旧贵族势力的意思。但是,我也不想把塞勒伯格家族逼迫得太紧。至于阿尔伯特,我欣赏敬佩他,他很有军事和政治才干,我也不忍心他浪费。我以后会注意场合,我也会和阿尔伯特谈一谈的。”
“你做了正确的决定,薇莉。”
“不过,”威廉敏娜补充道,“我也希望国会尽早出台亲王的权利与义务的宪法条款。请你代我督促一下,欧文。既然要依从法律,那我们就要让法律条款尽可能地完善。我也不想让自己未来的丈夫始终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
“这是应该的。”汉斯博格点头,“好了,我应该让你好好休息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威廉敏娜站起来,“竞选的事还顺利吗?”
“不用为我担心。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今天这样的事,真的,别再发生了。”
“欧文……”
“在我当年和你分别的时候,我就发过誓,我会回到你身边,永远保护你,让你开心,让你再也不会受到伤害。我发过誓的,薇莉。可是今天我只能通过电视直播才知道你遇到了危险。你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
威廉敏娜静静望着他,然后靠过去,依偎进了他的怀里。就像在那个梦里一样,他们拥抱在一起、
“对不起……”
汉斯博格搂住了她。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
“我知道。”威廉敏娜低声说,“但是,我也同样不希望你不开心。欧文,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汉斯博格沉默了片刻,问:“你现在塞勒伯格勋爵了。”
“哦,他……”威廉敏娜轻叹,“他是伙伴,是朋友……”
汉斯博格低头闻着少女发间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在膨胀着,他觉得胸膛发热,又有些酸楚。那一种不再被无时无刻地需要的失落感也开始蔓延起来。
“和我说说他吧。”似乎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汉斯博格轻声恳求,“你喜欢他吗?”
“是啊,我喜欢他。”威廉敏娜坦率地说,“他完全没我想象的那么虚伪做作,他其实很热忱,很有耐心,相当有才华。我欣赏他,也在逐渐信任他。而且作为一名未婚夫,他十分称职。”
汉斯博格默默地望着她。显然,少女很喜欢自己的未婚夫,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事呢?这样,他们起码不会有一桩枯燥无聊的婚姻。他们至少可以获得世俗的幸福和快乐。
“在你小时候,我就希望过,你将来会嫁给一个爱你,并且为你所爱的男人。”
“欧文,我是女王。”威廉敏娜拨了一下肩上的长发,笑容天真又妩媚,“我很早就已经明白了,我选择婚姻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爱情。即便我做不成女王,只要有安娜贝尔在,我的感情道路就不会平坦。”
“但是你值得一个深爱你的丈夫。”
威廉敏娜凝视着男人的双眼。
“我有你的爱就足够了,欧文。因为只有你,才是我永远确信的,真正爱着我的人。”
汉斯博格没有回答。他握着女孩的手,低头亲吻。
侍卫拉开休息室门,汉斯博格走了出来。接过侍卫递过来的西装外套和帽子,他步履稳健地走过长廊,朝大厅正门走去。
正在和布吕克交谈的阿尔伯特转头看到了他。汉斯博格也放慢了脚步,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点头行礼。
“觐见结束了,汉斯博格先生?”阿尔伯特问,“如果您要回议院的话,我可否和你同行呢?我刚好有点事要去见施耐德先生。”
汉斯博格只斟酌了片刻,便点头微笑,“十分乐意,勋爵大人。”
阿尔伯特乘坐着的还是塞勒伯格家原有的、改良过的军民两用的黑色两用军车。司机和警卫也依旧身穿着塞勒伯格家族卫兵制服。塞勒伯格家族保留下来的私家卫队人数其实不小,军舰和武器也数量庞大。这点,一直让改革派人士耿耿于怀。
车平稳起飞,沿着空轨飞速前进,很快就把蔷薇宫远远抛在了身后。
驾驶座的隔音板已经升起,汉斯博格望了望车窗外的景色,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不是吗,勋爵大人?”
“我同意。”阿尔伯特浅笑,“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今天的庆祝仪式会以那样不愉快的方式收场。幸好没有人受伤。陛下的情绪安稳下来了吗?”
“陛下很好。”汉斯博格说,“她一直是个稳重而且勇敢的人。而且她也对类似的事件有过心理准备。”
“但这并不表示安全部门没有失职。”阿尔伯特说,“在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安全部门的一点失职,都会引发巨大的损失。不过现在政局的动荡也让他们在工作上有点掉以轻心。”
“我相信等新的执政党上台后,这一切都会得到改善。”
“我也相信在这之前,女王陛下就可以管理好自己的下属。”阿尔伯特向汉斯博格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汉斯博格的嘴角勾起笑容,“似乎所有的嫌疑箭头都指向那一位女士。”
阿尔伯特文:“阁下向陛下递交了什么建议?”
“我建议暂时取消那位女士的一些权利,加大对她的监管,限制她的自幼。”
“陛下怎么看?”
“她也觉得这些措施有一定的必要。”
阿尔伯特把交叠的双腿换了一下位置,“她更加愿意听取你的意见。”
“能得到陛下的信任和重用,是我的荣幸。”汉斯博格谦逊地微笑。
阿尔伯特微笑着:“当然不。人们总对照顾自己长大的人有非一般的好感。而作为一名秘书官,你当年的表现的确非常优秀。她理所当然地信任和依赖你,特别是她那时候是一个如此可怜无助的小女孩。”
“我很欣慰自己在那个时候能为她做点什么。”汉斯博格说,“不过就如同我就职时的誓言所说,虽然我已经不在那个职位上,但我依旧会守护着她。不论她是公主、女王,或者只是一个平民。”
“那么,”阿尔伯特轻松地说,“很可惜今天你不在她身边。”
车厢内有着短暂的沉默。然后,汉斯博格低声说:“我会在她身边的,阁下。虽然方式不同,但是我会永远在她身边,支持她,辅佐她,关心她。这是我毕生的使命。”
阿尔伯特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说:“能有您这样忠心的拥护者,威廉敏娜真是幸运。”
汉斯博格转头和他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击。
“能和塞勒伯格家族联姻,我也希望她会得到幸福。这可是一桩双赢的交易。”
悬浮车驶近民主党办公大楼,开始缓慢下降。在接受过警卫的检查后,车平稳地挺在大门台阶前。
警卫拉开车门,汉斯博格走下了车,阿尔伯特却坐着没动。
“您不是要见施耐德先生吗?”
“我忽然想起我需要回家一趟。”阿尔伯特说,“请代我向施耐德先生问好。”
“我会的,勋爵大人。”
阿尔伯特点头一笑,“顺便说一句,汉斯博格先生。你错了。”
“什么?”
“我和她。”阿尔伯特说,“那不仅仅只是一桩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