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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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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出来,沈知意对他极为警惕,自己稍有靠近她便想逃跑;可方才谈及灾民与政务时,她又忍不住流露出真性情,那份对民生的热忱,那份对政务的敏锐,绝非伪装。
这种矛盾的反差,让他觉得越发有趣,也越发想探究她为什么要故意藏拙。
有趣。
容砚想着,嘴角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露出一丝真切的意味。
但是他也不急,毕竟也不能逼急了。容砚索性开口:“也好,既然知意兄有公务在身,本相便不挽留了。”
说着他站起身,语气温和,没有丝毫不满,随即开口:“本相送沈大人一程,正好也活动活动筋骨,看看这园子里的早竹。”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穿过丞相府的竹林。
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碎金。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混着晨露的湿润,沁人心脾。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比起上次两人的剑拔弩张,今日休闲自在,更像有股无名情愫在两人之间生长。
最少沈知意走在后面,她本以为这次相聚,两人也会如上次般有所隔阂,但是两人分明才私下第二次见面。
容砚总是能懂自己的可行之道,更能倾听自己的见解。
早些时候,在自己还没有参加科考之时,父亲也会抽空考察自己,但是往往父亲需要听见的是那些中规中矩的想法。
新的提议,沈渊听到只会蹙眉,沈知意就不敢多谈了,恰恰没想到眼前自己所谓的阵敌,却……
沈知意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容砚挺拔的背影上,月白锦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的步伐从容,每一步都带着沉稳的气度,没有了朝堂上的锐利,多了几分文人的雅致。
她忽然有些恍惚,若是抛开阵营与立场,容砚或许真的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丞相,他有才华,有谋略,更有对百姓的关切。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掐灭,无论如何,就算如何,为了沈家,她也不能长时间跟容砚接触,要是自己女儿之身被发现,到时候……
沈知意脚步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心底也是堵塞哽咽着,一口气出不来,进不去,哽咽在喉……
倒是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府门口,容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沈知意,笑意再起,声音依旧温煦。
“知意兄慢走,明日朝堂之上,本相便会向陛下举荐你的以工代赈之策,届时还需你与本相一同向陛下细说细节,切勿迟到。”
然容砚话语落下,沈知意后知后觉他话语里的暗藏玄机,什么叫做自己的?
沈知意心中一凛,倘若真如此,这无疑是将她推到了朝堂的风口浪尖,一旦她在皇帝面前详述细节,便会彻底卷入赈灾事务,与容砚的交集也会越来越多。
可她眼前她又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倘若真的能成,百姓受苦少点,最后沈知意嘴唇张了又张,但是也只能躬身行礼,低语:“臣遵旨,尽不负丞相所托,尽不负百姓所望。”
沈知意说完罢转身离去,容砚看着她的背影,容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长叹一口气,直至沈知意背影消失在马车,容砚思绪却拉长,竹林中的微风依旧吹拂,竹叶的清香萦绕不散,可容砚心中的思绪,却早已翻涌如潮。
而沈知意其实上车之后,心底莫名其妙焦躁不安,车帘落下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掀开一条缝隙,看向站在府门前的容砚。
他依旧站在那里,月白锦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目光紧紧追随着马车,没有丝毫躲闪。
直到马车缓缓驶远,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她才放下车帘,靠在冰冷的车壁上。
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攥紧衣袖的触感。
沈知意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日的对谈,容砚真诚的眼神,温和的语气,对赈灾策论的认可,还有他的细微末节,都让她对这位丞相的印象,悄然发生了变化。
或许,父亲的判断也并非全然正确?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可心底的疑惑,却像藤蔓般悄悄滋生。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过街道,午晨中的京城渐渐热闹起来,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走过,穿着棉袄的孩童追跑打闹,一派祥和。
可沈知意的心头却沉甸甸的,南方灾区此刻正水深火热,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容砚明日真能就此摆明立场,着手灾区的救援……
沈知意回到翰林院衙署时,同僚们已在各自的座位上处理公文,空气中弥漫着纸张与墨香。
沈知意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还未来得及整理思绪,衙署的小厮便匆匆跑来,递上一张字条:“沈大人,沈尚书府派人来传话,让您即刻回府,说是有要事商议。”
沈知意心中暗叹一声,指尖捏紧了字条,父亲定是听闻了她再次前往丞相府的消息,怕是又要动怒了。
她匆匆交代了手头的公务,便起身离开衙署,快步朝着沈府的方向走去。
踏入沈府书房时,果然看见沈渊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书桌上的舆图被推到一旁,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显然父亲早已等候多时,且怒火中烧。
他身穿了件深紫色常服,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连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都透着几分锐利。
“知意,你昨日刚答应为父远离容砚,今日便又去了他的丞相府,还待了近一个时辰,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渊见她才进来,就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几分震怒。
“你可知府中下人看见你从丞相府出来,立刻便来禀报了?!容砚是什么人,你难道忘了为父的叮嘱?!他若想对你不利,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父亲息怒,容砚是以商议赈灾之策为由邀儿臣前往,并非儿臣主动前去。”
沈知意连忙上前,躬身解释,将在丞相府书房中的对谈一一告知父亲。
从容砚询问以工代赈的细节,到两人讨论如何联合商会,应对瘟疫,再到容砚承诺明日在朝堂举荐此策,都如实禀报,只是刻意隐去了容砚对她的欣赏,以及自己心中那丝动摇。
她知道,若是让父亲知晓自己对容砚生出了改观,沈渊定会更加担忧。
沈渊听完,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他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容砚此人最擅笼络人心,他这般对你示好,定是想拉拢你,
或是借你的策论巩固自己的地位,顺便探探为父的底线,你那些以工代赈,联合商会的想法,虽是良策,
却也可能成为他利用你的工具,若此策成功,他会说是他举荐有功;若失败,便会将责任推到你身上,让沈家成为众矢之的。”
“儿臣知道,所以在相府时,儿臣并未透露半分立场,只谈赈灾实务,也未曾接受他任何示好。”
沈知意低声道,目光落在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心中满是愧疚,“是儿臣考虑不周,让父亲担忧了。”
“你知道便好。”沈渊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担忧。
“容砚的才华与手段,朝中无人能及,你与他周旋,务必万分小心!记住,他今日能欣赏你的才华,对你和颜悦色,明日便能为了阵营利益,毫不犹豫地牺牲你!
沈家如今处境艰难,你切不可因一时之念,毁了自己,也毁了整个沈家。”
“儿臣记住了,日后定不会再与容砚单独接触。”沈知意用力点头应道,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忍不住想,容砚真的如父亲所说,那般冷血无情,只懂利用与算计吗?
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在朝堂之上,冒着被自己阵营反对的风险,举荐她的策论?为何要在商议赈灾时,那般细致地考虑灾民的安危?
这个疑问像一根细针,扎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彻底信服父亲的话。
可她也知道,此刻不是质疑的时候,只能将这份疑惑深埋心底,她只能继续守护好自己的秘密。
而此时的丞相府书房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将一卷摊开的宣纸照得透亮。
那是沈知意昨日在书房中,随手写下的“以工代赈”策论草稿,字迹虽刻意的遒劲,却仍在细微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娟秀。
笔画间藏着一股韧劲,正如其主人一般,看似清瘦文弱,实则内心坚定,藏着锋芒。
容砚正对着这卷草稿出神,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的字迹,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想起沈知意谈及灾民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悯;想起她应对如何避免粮草克扣时,从容不迫的模样;想起她回避想法来源时,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让他无法再将沈知意仅仅视为沈渊之子,敌对阵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