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火葬场在哪里》昨夜薄雪

12、回忆（3）

　　自那之后，郁施宁再也没有落单过。

　　最初是他秉持着“照顾”的义务凑上去嘘寒问暖，后来却发现，用不着他主动，薄叶自己就会像个大型跟宠一样时时刻刻粘在他身边。
　　在学校的时光里，无论是文化课上小组讨论还是体育课自由组队，无论是到食堂吃饭还是课间去厕所，两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

　　对此，某人的说法是：“我在身边的话，你可以躲开大部分受到的欺负。”
　　这是实话。

　　厕所一战后，薄叶威名被几个男生传遍了整个学校，很多人敢惹郁施宁，但没几个人敢惹“疯子”。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闹起矛盾，吃亏的是他们，毕竟大伙都还得去搏个光明的未来。

　　偶尔有离谱的传言不小心飘进郁施宁耳朵，但总是没等他反应过来·，薄叶就会从后给他把耳机塞上，让噼里啪啦的游戏音乐拉走注意力。
　　亦或是奇怪的目光，薄叶发现了，也会立刻动身严严实实挡住。

　　由此，郁施宁被完整地庇护在了那双透明的羽翼下。

　　一时间，他发现曾经把自己拖入痛苦中的诸多困扰近乎全部消失，校园生活终于在他面前展露了应有的模样。
　　正常的上课，正常的休息，不用再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成绩也随之突飞猛进，从班级的吊车尾一跃爬升前几名。

　　郁施宁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上学竟是一件如此有趣的事情，有趣到离开时会不可思议地产生念念不舍的感情，有趣到他居然开始期待明天。

　　没有人会不希望现状能永维持下去。

　　可每当面对薄叶那张脸，郁施宁却莫名不由自主感到越来越空虚，好像拼图最中央的位置缺了至关重要的一块。

　　明明两人关系在稳步向好，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不对，不对。
　　胸口似乎埋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感情，让他有种强烈的、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郁施宁尝试过给薄叶送点礼物，比如耳机、手环之类的，但这些小玩意儿对薄叶来说似乎都太过无关紧要。
　　那人收下礼物倒是果断，只是一如既往的没情绪，有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感觉。

　　更贵重的……可惜囊中羞涩，压根给不起。

　　至于班主任悄悄布置的“照顾”任务，郁施宁更是无从下手——因为现状：大部分情况都是薄叶在照顾他。

　　他甚至常常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幻想：譬如薄叶忽然发病或者落魄了，然后自己拯救对方于水火之中什么的。

　　但每当出现这种念头，郁施宁都会立刻往脸上扇两巴掌让大脑清醒过来。
　　毛病，不盼着点好的，老想人家出事是几个意思？

　　某次和李子尧打电话聊天，郁施宁忍不住把学校的事情和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听了他半天絮叨，忽然说：“你小子怎么老和我说那个姓薄的，天天想着怎么讨好人家，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啊。”

　　李子尧说的对，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郁施宁想。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也不知道这份难捱的感情产生是不是因为爱上了那个人。

　　但他的确在广义上很“喜欢”薄叶。
　　如果在一起就能更加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郁施宁当然乐意至极。

　　于是他告白了，在一个极其平常的中午。

　　“所以你的想法是？”
　　郁施宁趴在薄叶的桌上，小声问。

　　正是午休的时间，他把校服外套展开盖在两个人的脑袋上，手里攥着从薄叶那里强行掏来的手机，屏幕里游戏mvp结算界面还没来得及。
　　见薄叶没回应，郁施宁便再次冷静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相处这么久，他已经学到了几分对方的淡然，不会再在薄叶面前轻易感到害羞了。

　　“……”
　　听见这话，薄叶眼神迷乱了片刻，答：“我也喜欢你。”

　　总感觉这家伙的此喜欢非彼喜欢。
　　“我在问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郁施宁解释，“会接吻，未来躺一张床上睡觉的那种。”

　　“？”
　　薄叶说：“我又不是弱智，当然明白你的意思。”

　　“……”
　　郁施宁不禁掀起眼皮，对上他的视线。

　　两个脑袋撑起了一片小小的黑暗空间，四周的一切都被遮住，耳边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手机泛蓝的光照亮薄叶的半张脸，配上直勾勾的眼神，显得尤为深情。

　　郁施宁顿时被晃得脑袋空白，不自觉地、近乎呢喃地问：“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我在说什么？
　　话刚出口，他迅速反应过来，不禁感到有些懊恼。
　　哪有人告白会这么和告白对象问话的？仿佛巴不得人家拒绝一样。

　　薄叶倒是没什么反应，保持着那副平静的表情眨眨眼，“就是喜欢。”
　　“我喜欢对你好。”

　　听见这话，郁施宁呼吸一滞。

　　两颗脑袋凑得极近，他能感到薄叶浅淡的呼吸落在皮肤上，痒痒的。
　　然后那道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近，直至……

　　“啾。”
　　一个浅淡的吻忽然落在他嘴唇。
　　触之即分，像片轻轻扫过的羽毛。

　　下一秒，郁施宁浑身沸腾的血液推着整个身体往上冲去，连人带凳翻倒在地。
　　“咚！！”

　　周围睡觉的学生被这声巨大的动静吵醒，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

　　满脸通红的少年撑着上半身狼狈地坐在地面，校服外套被先前动作牵连，半边松松散散挂在肩膀。
　　被剪短的头发挡不住眼睛，只能任由那乱成蚊香圈的眸子四处乱晃，却找不到可以逃避的地方。

　　“我、我……”
　　教室里响起细碎讲话声，让郁施宁刚张开的嘴又紧紧闭上。

　　“抱歉。”
　　薄叶立刻把人拉起来按在胸口，以近乎拥抱的姿势替他“啪啪”拍了两下屁股上的灰，接着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的同学。

　　“……”
　　同学们不约而同默默把脑袋转了回去，全当无事发生。

　　薄叶又望向怀里的少年，郁施宁脑袋埋在他肩上，看不见脸，安静如死尸。

　　见状，他相当罕见地叹了口气，带着人从后门离开教室，溜到天台上。

　　正午的太阳明亮刺眼，似乎给世界镀上了一层高强度的曝光，带着炙热的温度，仿佛要把人点燃。
　　薄叶把粘在自己身上的郁施宁扒下来，双手按住肩膀让他靠在墙上。

　　“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我只是想证明我真的知道……”

　　话音未落，郁施宁忽然用力挣脱他的爪子，化作一道虚影猛地了扑上来。
　　可惜薄叶眼疾手快，又把人直接“啪”地按了回去。

　　“……”
　　半晌，郁施宁闷闷说：“我想亲你。”

　　“嗯。”
　　于是薄叶低头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啧，你别动，让我来。”
　　“……好的。”

　　郁施宁后背靠在墙上，两只手捧住薄叶的脸拉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贴了上去。

　　四片唇瓣触碰，互相挤压。
　　柔软的，滚烫的。

　　他回忆着过往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见过的场景，试探地伸出舌尖，撬开薄叶的口腔。
　　薄叶顺从配合，任由对方没有任何技巧地搅动，尽显青涩。

　　晕乎昏沉的，四肢松软的。
　　好像喝了酒。

　　郁施宁迷迷糊糊想。
　　如果不是对方的手揽在腰上，他应该已经顺着墙滑下去了。

　　良久，一吻毕。
　　相叠的两张脸微微侧开，各自喘息着。

　　郁施宁指尖勾了勾薄叶的手，然后十指相扣握在一起。
　　两人掌心都出了点薄汗，黏黏的，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刚才的接吻。

　　“这就算开始恋爱了？”他对现状依旧感到有些恍惚。
　　从这个方向往外望去，刚好能看见初遇时爬上的那堵矮墙。

　　太阳烧得脑袋发昏，郁施宁想：这该不会是我濒死前做的最后一场梦吧？

　　但很快，脸上的实感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薄叶脸贴脸轻轻蹭了一下，轻声说：“喜欢你。”

　　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从未见过的黏糊语气，震得郁施宁灵魂不由得为之一荡。
　　太犯规了。

　　他忍不住揪住薄叶的领子，又亲了上去。

　　于是两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生活和先前变化不大，他们照旧时时刻刻互相粘着，只是多了会在没人的时候牵牵手，亲亲嘴。

　　可惜，郁施宁发现那份莫名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恋爱关系而解决，反而因为见到了薄叶的家人变得愈发浓烈。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在某个周末单独找到了郁施宁，邀请他去咖啡店坐一坐，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