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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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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凤霞妹子?”
魏福民站在车前,难掩震惊地看向于萱草,似是在询问和确认。
于萱草笑了笑,假装没看出他的震惊,“先头带我娘去府城治病了,现在才回来。”
“啊,怪不得,你娘精神头好了不少。”魏福民喃喃道。
文凤霞坐在车里,只冲魏福民父女俩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阖上车帘,一副还是从前不与外人打交道的模样。
这些年村里当她们母女俩是外姓人,喜事丧事从没叫过她们,文凤霞被寒了心,也就偶尔和柴春华走动,所以村里人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了。
于萱草忽然感觉有人打量自己,顺着视线看去,就见魏莲花在咬嘴唇,她狐疑地打量着母女俩的衣着。
“你这衣服是绢布的?”
魏莲花不甘心地问。
话刚一出口,魏福民就狠狠扯了下她。
“绢布的,怎么了?”于萱草神色淡淡,懒得同她言语。
魏莲花呼吸一滞,眼红地快滴血:“于萱草,你怎么有钱买绢布料子?你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她知道秋天的时候,于萱草猎了头黑熊回去,但是那些钱可不够买下驴车和新衣裳。
前段时间她还听柴春花说,她们娘儿俩可能搬到府城上去住了!
于萱草她一个泥腿子,凭什么?!
魏福民呵斥道:“莲花,你干什么?”
说着,他连忙朝于萱草道歉:“萱草,你别和她计较,她就是被我惯坏了!”
没等于萱草张口,车帘又被掀起来,文凤霞看向父女俩:“我知道村长是在欺负我家萱草没爹疼,但是魏福民,你别忘了,萱草他爹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妇人说话还带着病时的腔调,但她气色好,眼神发冷,也叫人看出几分怒火。
魏福民心里一惊:“我没有,是魏向云做的坏事,”
文凤霞叹口气:“她爹去的早,这么多年一个姑娘家撑门庭,也没长出你家莲花那张恶毒的嘴来。魏福民,人不能看见别人日子过好了,就一门心思对人诋毁钻营,我们娘儿俩的确是外姓人,但也没犯什么罪孽,这些年村里穷困,萱草都愿意伸手帮一把,反过来,你们对我家做得都是丧良心的坏事!”
魏莲花气得发抖:“什么叫我长了张毒嘴!”
她一跺脚,想冲到车前理论,文凤霞瞥她一眼,叫于萱草赶车回家。
于萱草掖好车帘,嗤笑一声,小长工见她坐稳了,就抖了抖耳朵,踏着蹄子往前赶。
魏莲花对着驴车的背影怒吼:“我知道你们的钱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因为救了个野男人吗!”
“莲花!”魏福民忍无可忍,怒喝道。
驴车晃晃悠悠踏上雪道,她的怒吼无人回应,魏莲花嫉妒得心里发酸,一转头,就见魏福民阴沉着脸。
她登时哭出来:“爹!我也想穿绢布衣裳!”
从前她都是村里穿得最好看的那个,于萱草不就是个猎户吗?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机缘。
魏福民看她这幅被惯坏了的模样,猛地抬手刮在她面上:“你个混账东西!”
魏莲花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爹你打我!你从来没打过我呜呜呜......”
眼见周遭邻里要出来看热闹,他立刻背手,让魏莲花跟他回家。
魏莲花抹着眼泪跟在魏福民身后进了正房,她娘见状吓了一跳,问前后始末。
魏福民拿起炕桌上的烟杆子抽了一口,哭声中,他沉默着说道:“年后给莲花相看亲事吧。”
哭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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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下雪的次数多,但是村里的路乡亲们都会自觉地扫一扫,堆在道的两旁,因此回家的路,驴车并不难行。
难行的是于家小院。
因为娘儿俩几个月没回来,大雪堆了一人高,要想走进去就得清扫。
文凤霞见状,想着帮于萱草一起清理雪堆。
这些雪外围的还矮一些,越靠近房屋雪层就越厚,往年于萱草都是用木锯将雪层割开,一块一块搬到院子里,等天暖和了,雪块还能卖给乡里,好让他们搬到田里当灌溉用水。
“娘,你在车里坐着吧。”
于萱草看着满院的雪层,倒也不嫌冷,从车上让文凤霞递下来锯子和大铁铲。
文凤霞要下车:“一块儿整吧,这么多雪你一个人扫到啥时候去。”
“娘你坐着吧,大夫说你不能受凉,”于萱草眉头一皱,不高兴道。
文凤霞闻言,只好讪讪坐回去:“行行行,我不下了,娘给你倒完热水,身上热乎好干活,早上的包子还热着呢,吃一个吗?”
她弯腰将车上的炭盆挪了挪,腾出下脚的地儿来。
于萱草听见还有肉包子,立马点头,上车几口吞掉一个,喝了点热水,身上暖和不少。
她戴好帽子,棉线手套,没戴围脖,她嫌干活脖子出汗,怪不得劲的。
“我先清进院的小道,驴车在外头停着太招眼。”
驴车跟李朝贵他家的那个板车可不一样,驴车的轮子又宽又阔,拉起来比板车快多了。
这种东西,谁看都会心里惦记。
吃好喝好,于萱草跳下车,迎着冷空气呼吸几下,这才拎起大铁铲,从院子外的雪道开始清理。
文凤霞一开始还在车上看,后来实在坐不住,就拿着扫帚把矮层的雪往外扫一扫。
于萱草也没再说她,前后半个多时辰,于萱草把黏着房屋的雪用锯子割下来,叠在院子的栅栏根儿下,直接拿来当雪墙用,这样可以隔绝外人的视线。
这一番动静,前后不少人来看,也没人来帮忙。
快等于萱草把院子收拾干净的时候,隔壁的柴春花才穿着棉衣,揣手走出来。
“萱草?是你们娘儿俩不?”柴春华惊讶地问。
文凤霞笑着道:‘怎么着,不认识了?”
柴春花大吃一惊:“你是文姐?”
她说着,立马从栅栏上翻过来,围着文凤霞转了好几圈,恍惚道:“我还以为你俩把院子卖了。刚才瞧你们在扫院子,我寻思是不是新来的乡里。”
“你和萱草真是大变样了,”柴春花忍不住道。
文凤霞摇头:“嗐,我的病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精神头好不少。”
柴春花没说的是,感觉文凤霞比以前漂亮不止一个度。
她印象中文凤霞原先就长得好看,只是于长柏去世后,她就变得形容枯槁,现在总算有几分以前的姿色。
两人站在一旁说话。
于萱草将院子后面的雪也清掉,就发现后院齐虹也在踮脚朝这边看。
于萱草隔着好远看向他们家,齐虹心虚,立马钻回了屋子。
她走出院子,架着驴车进院,随后从车上拿出工具,将仓房的木板和钉子全都撬开,这才从仓房里搬出梯子,文凤霞见状过去帮忙扶着。
柴春花也过去帮忙,于萱草登上梯子,把屋顶的雪扫了扫。
小长工叫了两声,于萱草听出它是累了,将屋顶的雪扫干净后,下梯子帮它卸车。
“来来来——”
文凤霞对小长工招手,小长工没理她,自顾自去雪堆旁啃雪吃。
“这么大个牲口,真好啊。”柴春花羡慕不已。
“有啥的,买回来就是糟蹋钱,驴和人吃得又不一样,还得单独给买谷料。”
文凤霞笑意盎然地看着这一幕,嘴上说着糟蹋,但明眼人一瞅就知道她高兴着呢。
柴春花见于萱草已经把房门和窗户上的木板都撬开了,便告辞回家。
“砰——”
房门乍一被打开,就听见一股气压膨出的声音,于萱草和文凤霞对视一眼,笑了笑。
老房子比起镇上的青瓦房,着实逼仄狭窄。
文凤霞踏进门槛,站在门口,瞅着那光秃秃的墙壁和落满灰尘的墙泥地砖,往日时光漫上心头,她鼻尖一酸,立刻抬手抹泪。
老房子空了好久,鼻尖能闻到厚重的腐味和生冷的气息。
于萱草拍了拍文凤霞的脊背:“娘,哭什么。”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有种往事逆如潮水的酸苦感,这座小屋破旧简陋,却供养着于萱草和文凤霞走到今天。
文凤霞哭出来,心里就好受很多。
她擦擦眼泪:“原先我总想着这房子要是能大一点,新一点就好了,别人来了都嫌破,可是再破,咱娘儿俩也住着这房子过来了。”
于萱草呼出一口气,摁了摁胸口,将那股憋闷感排出去,说道:“我去通一通炉膛,把炕烧上。”
两人这半天一直在外面奔波,身上早就凉透了。
老屋一直被雪围着,现在还阴冷得很。
文凤霞点头,抛弃那些伤春悲秋,跟在于萱草身后将被褥一点点拿进屋里。
于萱草害怕被炉灰弄脏那身暖黄色的绢布衣裳,换了身粗布短打的棉衣,她用炉钩子去勾扯炉膛里的灰,掀开炉盖子看了看,确定火道没堵上,立刻回车架上取煤炭。
文凤霞将兜里的打火石拿出来,见于萱草在往炉子里塞煤炭,三两下点着了火。
“先烧这细碎的煤,火一烧起来就暖和了。”
大块的煤炭不好点燃,好在文凤霞出门前特意塞了碎煤在篮筐里。
于萱草开门通了会儿风,狭小的厨房只够一个人转身,屋里冷风窜起来,没一会儿陈腐的味道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土炕上全是灰,文凤霞用带来的炕扫帚收拾掉浮灰。
于萱草见了,抬步出院子,用盆盛了一盆雪进屋。
盆放在炉子旁边,雪化成水,放在炉子上烤了半天,冷水变温水,文凤霞浸湿抹布,拧干后去擦土炕上的草席子。
两人擦得起劲,就听院子里的驴忽然传来慌乱的叫声。
于萱草一惊,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