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撞人》血之青

42、夜谈

　　水花溅到男人的裤脚上，他低头看一眼，还没有收回掐在于萱草腰上的手，修长、宽厚且有力。

　　于萱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不敢置信他就这么给自己拔出来了。

　　“洗脚，”谢渊掐着她胳肢窝，将人举着坐到木凳上，随后拿来帕子细致地擦掉于萱草脸上的汗。

　　于萱草眼珠滴溜溜地转。

　　谢渊猛地掐住她下巴：“瞅什么？”

　　于萱草和他一对视，脸色爆红，大声道：“我自己擦！”

　　谢渊眉头一挑，收回手起身往前院走，头也不回道：“那你自己擦吧。”

　　于萱草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叨咕着“孔雀开屏”，可洗了半天脚，脸上的热度还是没有下去。

　　土坯还差一些才扣完，但于萱草也不着急，她磨磨蹭蹭地收拾掉手上和脚上的泥，才套上鞋去前院。

　　文凤霞正好从屋里走出来。

　　“闺女，你啥时候去上学？”她拄着拐杖，关切地问道。

　　“我想着明天进趟娘娘山，顺道给小长工打些干草和野生的稻谷。”
　　提起正事，于萱草没再想乱码七糟的，正色道。

　　“明天就回去？”文凤霞意外，“在山里打算待多久？”

　　“待一天，看看能打到什么猎物，当时为了抓熊，我挖了个陷阱，这几天过去了，可能有不少猎物。”于萱草用帕子擦干脸，看见谢渊正在厅堂里动作，好奇地探头：“你忙活啥呢？”

　　“换一下布局，风水好。”谢渊挪换着几个桌椅板凳，让布局更加宽松明亮。

　　一下午消磨在后院的泥坑之中，等到土坯晒干，驴棚就能盖起来。

　　约莫快日落，温度下降，残阳如血，万千红霞随着远山缓缓落下，于萱草盘腿坐在墙头，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德怡学堂。

　　谢渊在墙下仰视她的背影：“看什么呢？”

　　“看学堂，我在想什么时候去上学。”于萱草将一枚花生抛进嘴里，用盐腌渍的花生嚼起来很香甜。

　　“从山里回来之后就去上学，”谢渊提议，“不如一会儿去趟书肆，将南夫子要求的书尽数备下。”

　　于萱草点点头。

　　“你怎么不下来？”谢渊见她斜过身子看夕阳，“有什么好看的。”

　　“坐在高处看的风景能一样吗？”于萱草撇嘴。

　　谢渊觉得好笑，于萱草看他笑得明媚，也没了赏景的兴致，冲他比个鬼脸，就扒着墙头跳下来。

　　三米高的墙头，她轻如鸿羽，落地时大腿下弯，双脚没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准备进屋去拿书箱，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大门的院子被敲了三下，于萱草困惑地看向谢渊：“是不是找你的？”

　　谢渊摇头：“应当不是。”

　　他快步走过去，将门栓拿下来。

　　院门外，一个穿戴规矩的高个子丫鬟收回敲门的手，颔首道：“这位郎君，此处可是于萱草新迁的屋址？”

　　谢渊打量着来人的眸子一顿。

　　百慧任他打量，不卑不亢道：“我找于姑娘，烦请这位郎君通传一声。”

　　于萱草已经闻声赶过来，她嘴里还嚼着刚塞的花生，囫囵道：“谁找我？”

　　“于姑娘——”百慧穿着水蓝色的衣裙，她一福身道，“不知当日衣坊一别，姑娘是否还记得我和小姐。”

　　于萱草被她这行礼的动作吓一跳：“记得记得，姑娘用不上这样。”

　　百慧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客气地笑着：“您记着便好，我们小姐惦记着双面绣，那日在蔡东家那一处没寻着得意的，就想着来您这儿看看。”

　　“原是为这事儿，您先请进，我给您看看绣品，”于萱草知晓她的来意，便敞开院门，请她进院子。

　　百慧跟着进院，于萱草这才发现院子外还停着辆马车，车夫正在车上坐着等。

　　她没有多看，连忙转身进屋，唤道：“娘——您的那个喜服是不是还没收起来呢？”

　　文凤霞本来在东屋缝冬被，听见她的声音支起窗户：“是谁来了？”

　　“县令家的女管事，我那日给你找了个双面绣的活计。”于萱草没有避人，大声回应着。

　　百慧识趣地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上等候，观察着于家人新迁来的院落，还有那头慢慢悠悠嚼着干草的毛驴。

　　院子中央摆着石桌和石凳，旁边是外灶。

　　她自上至下，自左至右，仔细巡视着这寻常的院落，还有檐下挂着的两只长灯笼，依稀能看出刚搬过来的痕迹。

　　女猎户穿着藕荷色的棉衣，大踏步掀开屋中的帘子，见她站在院子里，立马招呼道：“姑娘进屋坐着吧，外面蚊虫多。”

　　百慧勉强一笑，不太想进屋。她也并不想品尝这个平民家的苦茶涩汁。

　　文凤霞从窗子中探出身，借着天光看清百慧的模样，向她笑了笑，便缩回屋内，转身到炕头旁边的衣箱里找喜服。

　　翻找出来后，于萱草捧着喜服出门，她将喜服放在一个托盘上，“百慧姑娘，您过来看看这喜服上的双面绣。”

　　百慧这才抬脚走过去，想不出刚才那样一个老妪能绣出什么好绣品。

　　她探头去瞧，礼貌地问：“于姑娘，我可以上手摸一摸这绣纹吗？”

　　大红色的喜服从领口到衫袍的衣脚都细细密密地连接着，上面绣着华丽的祥云、瑞纹，对于布衣的成婚礼，这一套在百慧看来略显朴素的喜服，却是算得上手艺极好。

　　“自然，”于萱草将托盘递过去。

　　百慧俯身细看，察觉这喜服穷酸，但的确做工极精细，蔡东家的店里没有一个绣娘有这种手艺。

　　“我爹娘成亲的时候家中并不富裕，其他新娘愿意用的花钿、彩漆和织染，她通通都没用，只是用双面绣缝得细致了些。”于萱草见她看过，就看向百慧，“姑娘看看手艺行不行？若是行的话，让府上小姐告知花样纹路即可。”

　　百慧却有些迟疑：“这......我也做不了主，不劳烦的话，这喜服您能不能让我拿走去给小姐看一看？”

　　屋内听着的文凤霞皱起眉头。

　　于萱草摇头：“这喜服虽然佩饰朴素，但是手艺算得上不错，对我娘亲来说意义重大，百慧姑娘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回去同项小姐商议一番吧。”

　　听她这么说，百慧咬住唇，想了半天只好应下，说一句“叨扰”才转身走出院落。

　　马蹄声音踏踏，没一会儿就远离永济巷。

　　文凤霞这才从屋里走出来，拿着一个拂尘去扫檐下灯笼上的浮灰，忍不住抱怨道：“哪里有将人家的喜服随意就拿走的道理，这个丫鬟也太不懂礼数了。”

　　“人家是官家小姐，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姐的丫鬟们自然也觉得高人一等，方才她在院子里来回打量，脸上全是嫌弃。”于萱草耸耸肩。

　　她上前去给文凤霞按摩脖颈，笑着道：“理她做什么，一个丫鬟，主子交代半天的事都做不好，她回去定会挨训。”

　　谢渊坐在石桌旁擦剑，闻言挑起眉：“如果你是这个丫鬟，你会怎么做？”

　　“我是这个丫鬟我才不会像她那样呢，她家小姐既然是托人做绣活，那肯定要找绣艺精湛的人，绣工好的人，一刻钟时间就能缝出个纹样，我要是她，就干脆盯着我娘现场缝个纹样，要是拿不定主意，就拿着这纹样回去复命，也好有个交代。”

　　于萱草百无聊赖道，“再说了，这件事情有很多解决的办法，她们主仆俩脑子不灵光，这么大个清水镇，竟然连绣娘都找不见。”

　　谢渊点点头。

　　此时夜色悄然落下帷幕。

　　于萱草走进屋内，将喜服放回东屋，工整地叠好装进大衣箱里。

　　巷子里传来清晰的犬吠、鸡鸭鹅的叫声，文凤霞用拂尘驱赶着檐下的蚊虫，忽然想起什么。

　　“到了腌冬菜的日子了，是不是得买些秋菜了？”她朝着屋内问。

　　于萱草掀开帘子走出来，声音轻快：“等我从山里回来就开始腌吧。”

　　文凤霞嗔她一眼：“等你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越晚秋菜越贵，明儿个我和小谢去集市上买。”

　　于萱草眼皮一跳，生怕谢渊到时候又掏银子。

　　她直接道：“那算了，明儿个我先和你去集市上买秋菜，买完再进山。”

　　谢渊听出她的想法，笑着起身：“你又跟我计较上了？”

　　“谁跟你计较，”于萱草连忙转身看向他。

　　明明感觉当初救他什么也不图，但现在弄得她好像掉钱眼里了一样。

　　谢渊左手搭在剑柄上，挽了个剑花，“啪”一声收入剑鞘，“明儿个你进山，我和婶子去集市上买秋菜，你尽快回来。”

　　于萱草听出不对劲：“你要我早些回来干什么？”

　　文凤霞也有几分好奇。

　　谢渊却什么都没说。

　　等到入了夜，谢渊回到西屋，换了衣衫，在木桶中舆洗过后才熄了灯打算入睡。

　　“噔——噔——”
　　木板门突然被敲响，谢渊动作一顿，他穿着宽松的里衣，发尾还滴着水，听到动静，他踏上木屐走过去，将门拉开。

　　不出意外，女孩儿也刚舆洗完，头上裹着头巾。

　　她抬头悄悄看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那个——”

　　“干什么？”谢渊似笑非笑低头看着她。

　　“你先让我进去。”于萱草嘟囔着，把他从门边挤走，随后将门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