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深寄秋》喻兮来噜

1、Chapter 1

　　九月的岭南依旧困在暑气的余烬里，唯有悬铃木叶片蜷曲的金边泄露了秋的踪迹。沈今安从小便对黑夜有种没来由的恐惧。暮色漫过宿舍楼时，沈今安总会抱着印着草莓图案的棉被卷成蚕蛹状，将下巴埋进绒毛老虎玩偶的身体里，像株含羞草般蜷进程伊的床铺。

　　程伊常常会边笑着抱怨，边给她挪出位置。程伊的床总带着柑橘洗发水的清冽，两个女孩隔着薄被相贴的手臂蒸腾出暖意。

　　当徐池突然掀开遮光帘，月光便顺着她绯红的耳尖淌进来："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夜色，惊起满室窃窃私语。

　　程伊和沈今安不约而同从床上坐起，夜晚让大家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可沈今安依旧能想到程伊带着窃笑的八卦表情。

　　喜欢永远是青春中经久不衰的话题。

　　秋日的风总是凉薄而温柔的，然而此刻却也因为气氛的紧张，似乎连阳台外的桂花香都变得浓烈了。

　　徐池轻声细语道：“其实啊…不知道这个人你们熟不熟，我们班的。”程伊将身上的被子拢了拢，问道：“谁啊？不过嘛，我们班确实有男生挺帅的。”

　　"是林允伦啦。"徐池的尾音浸在桂花香里，甜得发颤。沈今安望着天花板上游动的树影，忽然想起开学典礼那天，后排总传来木质拐杖叩击地板的笃笃声。那个摔下床铺的迷糊男生，此刻化作少女枕畔的月光，在徐池的叙述里逐渐镀上金边。

　　谈到喜欢的人，徐池的活闸子一下子打开了，其余的人只是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单薄的睡衣抵不过阵阵凉意，程伊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沈安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你刚说的谁啊？”，程伊突然翻了个身，发丝扫过沈今安的鼻尖："张星瑞。"她说这个名字时像含着一颗薄荷糖，清凉的尾音消散在空调送风声里。沈今安数着窗外梧桐的轮廓，听见胸腔里陌生的震动——原来心动是有声音的。

　　程伊侧了个身，背贴在栏杆上：“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直到耳边响起匀的呼吸声，她望着窗户框住的四角，外面夜凉如水，隐约看得见月亮的光。

　　林允伦…毕竟是同班同学，这个名字算不上陌生，对他倒是有点印象。

　　刚开学时，班上有个男生总是拄着个拐杖，或是被舍友同班其他人搀扶着来到教室。宿舍里有个女生大大咧咧的，和男生都相处的挺好，中午几个人坐在食堂吃饭，程伊向她问起拄拐的那个男生时，她把手里的饭匙搁在碗里，思索一番：“哦！你说林允伦啊，我知道我知道，”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朝我们问道，“你们想知道他为什么天天拄拐吗？”

　　“为什么啊？”

　　“他大半夜突然和舍友说想吃泡面，迷迷糊糊下床的时候，一个脚滑直接从上铺摔下来了。”

　　程伊噗嗤笑出了声，沈今安则是抚了下感觉在隐隐作痛的膝盖，程伊望向身边的她：“所以你半夜可别想着吃东西啊！”沈今安被打趣的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红晕。

　　“我睡的是下铺……”

　　原来在人名都没记清的时候，她就已经认识过他了。

　　夜色在窗外缠绵，她躺在床上从回忆中抽离，突然就觉得困意上头，对身边的人轻轻道了声晚安，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程伊吵着拉起来的，沈今安在程伊的催促下急匆匆的刷牙洗脸穿鞋，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昨天下课要突发奇想的提那么一嘴想吃早餐。

　　她昏昏沉沉的跟着程走到了男生食堂，学校大概是有些双标。女生食堂里早上永远只有包子烧麦和油腻腻的炒粉炒面，还有寡淡无味的咖喱饭，而男生食堂的窗口则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餐。

　　清晨的男生食堂氤氲着豆浆的雾气，沈今安像尾笨拙的鱼逆流在黑白校服的人潮中。当谢梓行的声音穿透蒸笼的热气落下时，她正盯着玻璃橱窗上凝结的水珠发呆。

　　“沈今安！”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么来这买早餐了？你要吃什么，这挤死了我帮你买得了。”

　　是谢梓行，她的后桌，在班上算是和她较好的异性朋友了。她突然觉得眼前谢梓行的脸是那么的亲切，从衣兜里掏出校卡递到他手里。

　　“两碗红豆粥，感谢了！”她正准备回去找程伊，袖子一角被人拽了一下。

　　“你在食堂门口等我吧，这里人太多，等会把你挤成这样了。”他边说边伸出手掌，将手掌侧面对着沈今安。谢梓行果然是典型的帅不过三秒，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嘴角牵起冷笑。

　　“呵呵，知道了。”

　　沈今安从两股人流中重新挤回程伊身边，把她从队伍里拉出来。

　　“我去！你干嘛啊…！我排了好久的队啊。”程伊一脸欲哭无泪的望着她。

　　她朝程伊笑笑，带着她走到食堂门口站着，道：“谢梓行今天良心发现，要帮我买早餐，我把校卡给他了让他买两份红豆粥，我们在这等他就好了，应该很快的，他在挺前面的。”

　　“不早说，还有这种好事呢，辛苦我白白排那么久了。”

　　谢梓行确实如沈今安所说那样，大概一两分钟他就提着两碗红豆粥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个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出头，皮肤白皙，头上有两三颗青春痘，但是不影响整体，谈不上多帅，但也算好看。"两碗红豆粥。"

　　沈今安感觉身边站着的程伊身体僵了僵，因为她不再站的松松垮垮，双手不自在的放在两侧，身体倚靠在墙上。

　　“走吧，一起去教室？红豆粥我帮你提着吧。”

　　沈今安摆了摆手，说：“都让你帮我带过来了，我自己拿就行了。”

　　“不让我拿那就张星瑞你拿吧。”谢梓行后退一步，将手里的红豆粥塞到了一旁的男生手里。沈今安想拿回来，张星瑞笑笑：“没事，又没多重。”

　　回教室的路突然变得很长。沈今安数着地砖缝隙里新冒的苔藓，听见身后衣料摩挲的细响。程伊的帆布鞋总是踩不准落叶，张星瑞便放慢脚步等着那些迟疑的停顿。晨风掀起少年宽大的校服下摆，漏进来几缕掺着桂花香的阳光。

　　少年腕骨凸起的弧度让沈今安想起昨天程伊描摹的侧脸线条。

　　她扯了扯谢梓行，问道：“你说他叫什么来着？张星瑞？”谢梓行叹了口气，“你怎么连同班同学都记不住？别哪天把我也忘了。”

　　沈今安嘿嘿笑了两声：“不会的不会的，我哪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呀。”临到教室门口，她侧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回去哈。”

　　张星瑞愣了愣，转身将粥递给程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唯有他递过塑料碗时泛红的指尖格外清晰——程伊的指尖也染着同样的绯色，像浸在蜜糖里的樱花。

　　当沈今安借口逃向洗手间时，瞥见程伊捧着粥碗的指尖微微发抖。食堂阿姨定是失手打翻了糖罐，她想，否则为什么连呼吸都泛着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