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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 1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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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书房
夜幕将沉,公爵宫的长形会客厅中。
费德里科独自坐在柔软天鹅绒织锦的长椅上,他身旁深褐色的圆桌摆了瓶醒酒器和一个酒杯。
闷声穿过一道道幽深的宫室,马可沿着被一列列粗大的横木梁压迫,显得有些昏暗的长廊来到大厅。
"叔叔,您找我?"马可踏进大厅。
金箔装饰的花格顶会客厅灯饰华丽,四周的柱廊也已经提前点燃了烛火。
幽黄灯光下的宫殿与室外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夜对比分明。
"是的……来,到我身边来。"费德里科听到马可的声音,当即回身招手示意他过去。
"嗯……"马可踏过冰冷的大理石地砖,来到他的身边坐下。
"小子……"费德里科一身低调的深色正装,火光照耀他银灰色的领巾,簪在巾上的宝石领针光华流动。
中年绅士稍稍咧了咧嘴,手中拿着红酒杯晃了晃,面上似笑非笑的望着马可。
"你赌的很大呀……"费德里科的声音很轻,但却如同钟鸣,警钟长鸣,直击心灵。
马可正襟危坐,微微绷着脸不发一言,他的神态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费德里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他将红酒杯放在了膝上,缓缓开口道,"你要知道,若是你无法亲自劝服Este(艾斯特),那么之前合约中订好的葡萄园和那片土地的契约依旧会被他们收走。"
"而彻底失去了土地的伯爵,就只剩一个空头衔而已。"费德里科双眉微挑,眼波流动,内里流露出三分探究和好奇。
马可闻言神色一肃,眉目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幽深,他沉着的坐在一旁,巍然不动。
费德里科看着他那同阿莱娜如出一辙的碧蓝双眸,那双眼睛的神态总能令他想起一些,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回忆。
"喝点吗?"
"随您。"
"好。"费德里科站起身去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个高脚杯,然后缓步折返回来。
无人开口的室内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静。
空旷的大厅只有费德里科的脚步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一时之间静的有些吓人。
"我会保住Orsini(奥尔西尼)家的荣耀,但是并不是为了将来继承爵位,而是……"马可沉吟半晌后,终于幽幽的说道。
白衣年轻人说这话时,纤瘦的手突然紧紧捏起拳头来,额头的青筋也在搏动,深邃的双眸瞬间浸满了深重水色。
"为了你哥哥?"费德里科自然的接过话,缓缓回头眺了他一眼。
他拿起玻璃醒酒器倒了杯酒,递到马可面前。
"是的……"马可略微停顿,接过酒杯。
"说实话,你哥哥会去俄国,也是我没想到的……"费德里科重新捋了捋马甲,身姿舒展的坐了下来。
"我也没……"马可脸上有些阴郁,不再答话。
"那时候你才8岁吧,距离当时我和乔瓦尼的争执,也没过去多久……"费德里科一声轻叹,眼神微有些游离,似乎忆起了往事。
"只是没想到,最终,你母亲会离开,你哥哥也同样离开了。"
"……"
又一个安静的停顿。
"我已经不怪他们了……并且,我希望他们好。"马可抿了抿唇,低声说道。
费德里科微有些诧异的抬眸看他,马可的眼睛像是一只被拷打的野兽,但是他并不是温顺的困兽,里面分明有着狮子的傲气。
"那你可得好好护住,你想留给你哥哥的东西。"费德里科音调略沉,几乎不张口的说道。
"我会的,无论是Este(艾斯特),还是什么其他家族,我都不会让他们夺走属于哥哥的东西。"马可睁了睁水色的双眸,直白而坚定的注视着费德里科。
费德里科泰然拿起酒杯抿了一口,他眼神微眯,双腿交叠往椅背一仰,望着顶上层层叠叠的花格装饰,眸色深重,沉思不语。
这场谈话似乎令在场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马可眼中思绪浮动,他微微躬身前倾,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抓在了一起。
窗外的太阳彻底落下,夜幕沉醉,宫室内明晃晃的烛光浮动。
昏黄模糊的光线照在二人脸上,似乎将他们隐藏的更为深重的思绪和神情都融化掉了。
*
娜娜出门的时候带了一盏灯,因为入夜后古堡的甬道昏暗,并且有许多闲置的宫室没有点灯,她就顺手将自己房间的烛台带上了。
沿着绘满壁画装饰,几乎不重样的层层宫室,她来到一个完全由木板装饰的特殊房间。
这间装饰独特的木制沙龙是一间小书房,是公爵宫内最为著名的,由伊莎贝拉·艾斯特领主夫人所打造的,集文艺复兴时期审美大成的一间书房。
娜娜之前听闻,虽然在一段时间内贡扎加因为财政危机,转卖了大量绘画作品和艺术品给英国王室,但是这间书房内的古籍资料依旧十分幸运的得以保留。
刚刚摸索着打开书房的门,娜娜提着灯踏进四四方方的屋内,凭借着手中微弱的烛光,她仔细观察起这间传说中的小书房。
这间书房除了屋顶,几乎完全被木板隔断,各种雕刻精巧的木饰,檐边,书架,以及各种工艺精巧的座椅都是中世纪木匠的手笔。
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娜娜突然隔墙听到一阵脚步声,她赶忙关了书房门,背靠在橡木板墙上,屏息静气不发出声响。
"听说昨天的舞会出了大笑话,艾斯特家的小姐直接被气走了。"一个侍女经过长廊,缓声说道。
"不是要订婚吗?契约已经定下了?"另外一位侍女随声附和。
"据说奥尔西尼家族要毁约,但是如果他们此时毁约,可是拿不回土地的。"尖嗓子女侍高声强调道。
"Mamamia(天呀),你是指拉齐奥大区那些富庶的土地?"另一个女侍显然十分惊讶。
"嘘……别声张,我也是刚刚偷听到的。"尖嗓子女侍放低了音量,略有些忐忑的补充道。
"这样一来,岂不是奥尔西尼要变成没有封地的伯爵了。"女侍们的声音越来越轻,随着脚步声大概已经渐行渐远。
娜娜隔着墙,提着灯,心中却五味杂陈,失去封地?这难道就是马可跟他父亲反抗的代价吗?
娜娜一手按在心口,她突然觉得内心无比的沉重,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要牺牲如此之大,那她……
女孩的双眼瞬间被乌云覆住,她低垂双眸,眼中思绪浮动,内里的微芒跳动不止。
稍缓了会消化信息,娜娜举起手中的烛台照亮室内的古朴书架,她此行是想来查看关于这些古老家族的历史记录。
圆圆的暖黄色光晕点亮了书房的一角,娜娜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精巧的镶嵌木雕板,工匠用木片镶嵌作画,在隔板上嵌出了各色乐器和建筑城堡的图案,十分精致。
依稀可见一座水上城邦,景致宜人妙趣横生。
一晃眼的某个瞬间,娜娜突然注意到一幅画,这幅画挂在不太显眼的地方,但是边框装饰华美,内里是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
娜娜往前几步,行至这幅画的面前,侧身对着书架,她举起烛台贴近画布,这是一幅典型的肖像画,黑色作底突显出年轻美貌的古典美人。
"这不会是?"娜娜稍微迟疑的自言自语道,她倾身近前,借着烛光仔细端详。
只见画中人有着浅棕色的卷发,她头戴华丽的天鹅绒作底坠满宝石和珍珠的Escoffion(艾斯科菲恩),圆圆的鹅蛋脸上镶了对浅色眸子。
画中人的眉目清秀,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颇有一种西方骨东方皮的古典气质。
"吱……"暗室中突然发出声响,一侧的书架突然被旋转打开。
"Chi sei?(谁)"从书架暗道中传出一声呵斥,吓得娜娜差点打落手中的烛台。
娜娜连忙慌乱的退后了半步,趁着抖动的烛光,她定睛一看,迎面走出的是费德里科公爵。
"Mi scusi(很抱歉),是我。"娜娜糯糯的答道,她微微垂下了头。
作为客人,她不请自来突然跑到书房,想想确实是有点理亏。
"……你来书房做什么?"费德里科见到是她,语气缓和不少,他踏出暗道,将书架恢复成了原样。
"我……我听到一些消息,不知道真假,您可以为我解惑吗?"娜娜经过短暂的相处,觉得这位公爵很是亲和,或许他会愿意帮她答疑解惑。
"蜡烛。"费德里科没有直接应下,他只伸手拿过娜娜手中的灯,将右侧墙壁上的挂灯点亮。
娜娜有些拘谨的站在油画旁,隔着层层叠叠的书架,看他缓缓点了灯,又拿起一本书坐在了木制折叠椅上。
她留神观察着他的神情,但是费德里科姿态优雅,无论做什么都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让娜娜分外摸不着头脑。
靠近书架处的壁灯被点亮后,小书房显得温馨了不少,室内一阵短暂的宁静无声。
"坐吧……"费德里科终于开口邀请她到椅子旁坐下。
"很……抱……抱歉,也许我来打扰您了吧。"娜娜慢慢挪了一步过去,她有一点不安。
"不,我正在翻检一些旧东西。"费德里科挑眉看了娜娜一眼,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诡异神色。
娜娜踌躇了一会,敛裙摆乖巧端正的坐下。
"你看这个人的相貌怎样?"费德里科随手指了指娜娜刚刚看到的肖像画。
"很漂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娜娜迟疑的答道,她发觉费德里科的表情严肃,带着丝仔细审查的样子。
"她就是伊莎贝拉·艾斯特,我的祖先,也是缔造这间小书房的女主人。"费德里科含着一抹意图不明的笑,眉目张扬的说道。
娜娜恍然惊觉这位画中人跟克拉丽丝确实有几分相像,只不过克拉丽丝的南方血脉更强一些,发色也更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