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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凤凰山”不是好话 ...

  •   清歌大学毕业以后做了《微光》杂志社的美术编辑,主要方向是情感问题的女性杂志刊物,美编的工作自然不可能太过于繁重。然而九月份主任忽然说要出个专题期刊,时间紧任务重,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马翻,清歌自然也不例外。有时候加班加得晚,办公桌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连梦里都是作图,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

      这天正盯着屏幕两眼发酸,眼睛前面突然冒出一个红艳艳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结婚喜帖。

      清歌怀疑地回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杨琼,“谁结婚?只要不是你结婚,我一概不去。”

      杨琼故作感动状,“宋清歌你对我够好的呀,不枉我们同学一场!可是宋清歌,你爱乌及屋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我大表哥结婚你也不去?”

      “什么?鲁师兄也要结婚了?”上大学的时候,鲁曾追求宋清歌整整四年,其痴心一片当时整个美术学院人尽皆知。

      清歌未免想起,“却道故人心易变”,惊讶之中莫名其妙多了些惆怅,杨琼则白了她一眼,“什么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几次三番拒绝我哥哥,我哥哥还非得死缠烂打一辈子?”

      清歌笑道,“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替鲁曾抱不平?我和鲁师兄是好朋友。”

      “那就对了呀,看在上大学时候,大表哥给你打了那么多瓶惹水、打了那么多饭的份上你也…"清歌直摇手,“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我去,我去还不行?”

      “清歌,还求你一件事。”

      “求什么?要多少红包只管说。”清歌笑。

      杨琼坐下来,恳切握住清歌的手,“给新娘子当伴娘吧!”这下清歌真的吓了一跳,抽回手,惊道,“你说什么?我当伴娘?”

      杨琼说,“这也是新娘子古怪刁钻,她非要让她的哥哥当伴郎,那只好男方的亲友当伴娘啦。”

      “那不是现成的人选?你是新郎的妹妹,这不刚好?”清歌一时口快,未及多想,结果果然闯了祸,杨琼条件反射般捂住右边脸,脸色猛地一白,颤着声音说,“我不……不能……”

      杨琼天生右边脸有很大一片太田痣,乌青得几乎盖住大半边右脸,清歌第一次见到杨琼的时候也觉得可怕。因为天生的缺陷,杨琼自卑又敏感。

      清歌后悔自己随口一说结果正好触到别人伤口,赶紧接道,“我还是觉得我去当伴娘多不合适,哪有前女友给新娘当伴娘的道理?”

      杨琼脸色稍霁,嗤嗤一笑,别有深意地看着清歌,“谁是前女友,你是?”

      清歌一愣,也觉得说错话,不由得发笑。

      清歌没有当扮娘的经验,也不知道这当扮娘的有没有人化妆。不化吧,白着一张脸往新娘子旁边一站,弄不好鲁师兄还以为她心有介蒂呢。清歌缺乏保护感,向来喜欢浓妆,可化得浓装艳抹去抢风头更不合适。趁着有时间,清歌揽镜自视,拿着粉底,眼影,唇彩演习,这里浓一些,那里淡一些,一一描画。刚刚上好粉底画眼线的时候,突然从镜子里发现背后站着人,画得太专心竟没有发现。

      少泽早已出院,这时候悄悄站在清歌旁边,抱了胳膊偏着头看。

      “画成这样要干什么去?”

      “杨琼的表哥结婚,要我当扮娘。”

      看到是少泽,清歌于是继续手上的工作,少泽的嘴角微动,“还是不化得好,人长得不好看,妆还化得这么丑…”清歌丢下眼线笔,怒目斜视,只画好了一只眼睛,显得有些滑稽。

      少泽微微摇头便走到她面前,拿起化妆棉三两下轻轻擦去她原来化好的痕迹,微微蹙着眉凝视清歌的脸,他熟稔地在清歌脸上上粉底,打腮红,勾勒眉毛…

      清歌完全呆若木鸡地看着庆少泽的手在她面上飞快舞动,他英俊的一张脸靠得那么近,微皱着眉的认真神情,彼此呼吸可闻,清歌太过震惊,只好傻得像一根木头,任由少泽摆布。少泽画完最后一笔,丢下来,点点头,像满意自己的作品,然后把镜子朝清歌一推,清歌在镜子里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灵动清秀,眉眼生动,神采飞扬,顾盼都可生辉!

      清歌慢慢转过了头,尽是迷惑,“你…”少泽顺下眼睛,看着清歌盈盈眨动的一双眼睛,淡淡道,“我靠推销化妆品起家…”清歌愕然,庆少泽这个谜一样的人身上有多少她不知道?

      少泽轻轻像怕打扰了谁的梦似的,“清歌,你心里仍有仇恨?”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封信上,那封来自锦阳脑科医院的信。

      清歌跳起来决然道,“不!”恨?是恨吗?她从来不去看望父亲,探望母亲不过敷衍,其实当年他们犯下的错误却让年幼的她失去家庭,一力承担,难道潜意识里她恨他们?

      清歌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咬了咬下嘴唇,一度黯然,“我害怕…”

      少泽以反讽语气诘问,“你会害怕?我认识的宋清歌胆子可大得很,十七八岁就敢一个人跑出去周游世界呢!”

      清歌想:他说得对,也没有什么好怕,我宋清歌十年都过来了,还怕什么?

      天色薄暮,买了一张火车票,江都与锦阳相近,不过一个多小时车程,熟悉的山熟悉的水,锦阳仍然是她自小生活的地方。拦下出租车,清歌报上“凤凰山,锦阳市脑科医院的时候”,司机都从后视镜神请奇异地多看了两眼,每次都是这样!清歌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转过头看窗户外面——在锦阳,“凤凰山”是精神病的代名词,是一句骂人的话。

      “宋小姐。”进了大门,刚好碰到秦护士长,护士长微笑着打招呼,“好久没来了。” “是,”清歌低一低头,“我妈妈怎么样?”清歌跟着护士长贴着暗灰色的墙壁走,鼻子面前飘着一股臭气,偶尔从玻璃窗户栅栏后面露出神情呆滞的脸孔,刚开始还觉得毛骨悚然,只是这样的地方来多了,倒真的可以无动于衷。

      护士长刚要说话,忽然背后一阵阴森森的“哈哈哈哈”张狂大笑,一张扭曲的脸就那么冲过来。护士长脸色一变,把清歌推到后面,好几个护士合力才制住,病人脸上,手上到处乌青,被按住打针。

      刚才那张扭曲恐怖的脸离自己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清歌心惊肉跳,好半天采缓过来。

      “不要紧吧?那个病人是狂躁症,这两天情绪有点不稳定。不过在我们这里,什么没有过?你看,这是前两天病人咬的。”护士长安抚着清歌,也不无抱怨。卷起袖口给清歌看,果然伤口深深嵌下去。清歌灰白脸色问,“那我妈妈…”
      “刚才正要跟你说,”护士长笑说,“你妈妈真有福气。两个月前从德国留学回来的专家大夫到我们院来,选你妈妈作研究案例。本来这么多年,你妈妈的病已经趋于稳定,现在更加好转了,我看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办出院吧…”

      说着话就到了,病情稳定的病人们正在户外活动,清一色的衣服,清歌找了一圈才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母亲。母亲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温和的一个人,由于过度的打击早就白了满头的头发,坐在那儿跟着一起唱歌,咿咿呀呀的,认真得像小孩子。护士长给她一张纸巾,清歌才发现自己落泪,“你妈妈恢复得算好的,情绪一直比较平稳,只前两个月看到电视里放反贪节目的时候哭了…”“护士长!”清歌抹干眼泪,打断她的话,那不仅是母亲的隐痛,也是她的。从包里拿了钱给护士长,“请你照顾我母亲,给她买点吃的用的,让她尽量过得好一些。我就不去看她了,太…太惨了。”

      护士长笑道,“其实你去了她也不一定能认出你,她天天念叨着女儿女儿,别人问她女儿什么样,她说的却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 清歌微微一愣,浅浅地苦笑,“妈妈疯了未尝不好,至少回忆都是快乐的。”

      护士长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说话。这时,身后医院漂亮明亮的住院大楼百叶窗里,飘出低沉悠扬的音乐,像水一样绵而滑的流淌,源源不断,起落间低沉得可以深入到人的心里去……曲调分明而熟悉,是魂牵梦萦多少次在梦里才会出现的歌。

      是大提琴!

      清歌忽然心口一滞,紧走两步,在医院大楼面前停下,驻足,半仰起脸目光像丝线牵连到音乐的来源,金色的阳光彼时投射在她面上,发出如痴如醉的色泽。她的目光含着许多回忆,许多牵绊,因而也如痴似醉。

      清歌跟着那熟悉的音乐轻轻哼鸣,很久都没有做这个梦,把她带进了很多年前的过去。男孩子女孩子牵着手自由自在地穿梭过一家家门前,穿着洁白公主裙的女孩子安静地坐在大槐树浓密绿荫下,男孩子弹得一手大提琴,笑容明朗干净音乐却忧伤,藏着少年的心事。

      或许,无论过了多少年,初恋都会安静地躺在心口,他不发一言,却终身难忘。

      清歌想起濮秋岚,波澜层层叠叠汹涌地跑出胸腔。

      可是青梅与竹马总要分开的,总要分开的。

      一曲已终,护士长站在清歌身边说,“这就是那个德国归来的专家,他认为音乐对治疗患者有帮助。”清歌“哦”了一声,“那么他一定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然,何以这音乐也忧伤得不像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凤凰山”不是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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