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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哥,清歌来看你 ...

  •   深夜的香港,散发着都市里的寂静。宾馆里一张单人床上,一个年轻女人蜷着身子缩成小小一团,据说这是极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清歌是个漂亮却忧伤的女人,明明只有二十四岁,那股哀愁却浸透全身,遍布每一寸血肉。偏那精致的面容上竟露出一点孩子气的笑意,紧接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爸!妈!妈妈!!”深夜之中清歌忽而痛苦地呓语,又是那个困扰她多年的恶梦,她紧紧攥住被角,咬紧了牙关,汗一层一层从额上落下。十年之前,就在自家院子门口,她父亲被一双手铐铐走,妈妈磕头磕得额上淌血,清歌用细瘦的手臂拦住父亲,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下。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不能理解什么是“贪污”什么是 “受贿”,不能理解昨天她父亲还是人人称赞的副局长,今天却变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无助的少女站在槐杨树下眼见警车越走越远,那以后,父亲再没有回来。

      忽然床头手机尖锐地响起来,清歌猛然一惊来不及完全醒转便扑将身去抓起来,“喂…”犹带哽咽,微微沙哑。

      “清歌,你在哭。发生了什么事?”那一端是个低沉醇厚的男声,透着担忧与不安。他那么了解她,只听她的一个声音就能完完全全知道她喜怒哀乐的人。

      清歌忽然感到一颗心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神思一阵恍惚,好像看到半个月前庆少泽站在高处向她俯视,对她道,“清歌,到春安床边去——好好照顾他!”

      他那么冷漠,那么高傲,那么不可抗拒地发号施令,眼睛里只有他的好弟弟庆春安,那么,偏不让他如愿!于是清歌立刻收拾行礼跑到香港,像以前那样一次次从家里出去发誓再也不回来受罪。

      清歌便冷笑着说,“不关你的事,即便是你也没有权力窥视我。”微微停滞片刻,那一头的声音冷下来,“好的。那么,宋清歌,我再也不管你。”

      手机里传来忙音,他已挂了电话。清歌便对着手机茫茫出神,目无焦距。

      怎么算她和庆少泽的关系?她十五岁父亲判下无期徒刑,母亲进了疯人院,只有她一个人,昔日亲朋好友竟人人自危如同陌路,没有吃没有穿,等眼泪哭尽了也终于知道总要想办法。
      也想过各种办法求生,可是原来一个女孩子的力量那么弱,遭过抢,挨过打,受过地癖流氓的欺负,最后她还是站在夜总会的舞台上,穿着暴露的衣装,耻辱从她眼睛里变成了泪模糊了画得极浓的妆,一条黑一条红地糊在脸上,身边是肆无忌惮的笑。她挨个儿地敬酒,角落里另有一个落寞的客人,戴着宽大的墨镜,手上香烟燃到尽头发出点点光亮。

      忽然他站起来,一把攥住她的手,清歌呆若木鸡任由他拖着到了光亮处,他微微俯了身子,皱着眉头抹掉她脸上眼泪,愕然许久才更用力地抓紧她的手,“你跟我走!”

      这就是庆少泽,他领她走,支付她所有衣食支出与学费,允许她每月去探望母亲。

      条件似乎匪夷所思,一旦她到了二十六岁,必须被送给他的弟弟庆春安。当作礼物、牲口一样赠送,越是长大清歌越痛恨这约定,然而每一次逃走不出三天,总会狼狈地独个儿回来,她既恨他,又离不开他,怎么办?

      第二天清歌只从镜子里看到一双浓浓黑眼圈,意兴阑珊地补好妆,清歌似乎觉得昨夜那通电话甚是奇怪,他一贯失眠,但夜里从不打电话。

      以他的作风,更不会在她孤身在外时给她打电话,她曾经一次次从庆家逃出去,少泽不找她一次,明知道手机在她身上也决不打一个电话,她最后总会乖乖回来;她不服气,瞒着他填报A市的大学,他就放手四年不闻不问;这是少泽说的——既然要出去就不许哭,遇到事你自己担着。

      也许,也许实在是不应该那样随随便便发一通脾气,冷语伤人,可那时她恶梦初醒心头不安,而且又正在和少泽闹别扭…假如少泽真有什么事找她,万一少泽真的有什么事…

      清歌心里七上八下的,似是不好的预感。正要订返程飞机票,电话接进来,是钟点阿姨庄嫂急三火四的声音,“清歌,庆总怎么也不让我打电话告诉你!清歌,你快回来吧!庆总昨天中午还说你的生日,要给你买生日礼物,结果,结果夜里喝了酒开车,夜里又暗…”

      清歌唰地脸色煞白,一阵眩晕,扶着桌子微微一晃,强迫自己镇定,“他…他…他怎么样?”

      “庆总…诶!”庄嫂声音猛然消失,一阵杂乱响声,那头却换了声音,“谁让你给她打电话?宋清歌,你又不是我的亲属,手术都轮不到你签字。你暂时……暂时不用回来!”清歌冷然,“脚长在我自己身上,既然我不是你的亲属你凭什么命令我?”

      说完挂断,可想而知庆少泽那端气恼顿足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清歌呵呵地笑起来,飞快订好返程机票,打点行李,清歌拿出皮包里一帧合影,良久凝视,终于轻轻按在胸口,悄声长叹:“我认输……我再也不和你闹别扭和你吵架,再也不对你口是心非,我听你的,你要我怎么样都好,也无论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人。” 走上飞机坐定的刹那,清歌早已带着一个温暖而庄重的决定,归心似箭。

      清歌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可是因为头晕的宿疾,起飞时仍然感到心慌头晕,整个机舱都颠覆起来,紧抓着把手,忍着战栗闭上眼睛挨过去,分分秒秒都度过地那么难!

      “第一次坐飞机吧?不要怕,飞机很安全。”她听到身边这个男声,不是惹人反感的搭讪,而是友好的礼貌的温和的关切,她说不出话只轻轻点头。

      飞机驶向高空,渐渐平稳,清歌脸上逐渐有了血色,转头摘下墨镜想对刚才那人再道个谢只见那座位上赫然是个大眼睛女孩,微微一楞,那女孩子嘻嘻回清歌笑,“他上洗手间去了,我是他妹妹,我们家一家都学医,你要什么找我我也能帮你啊!”这女孩一派天真。清歌点头致意,“谢谢你。”

      慢慢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机身突然猛烈摇晃,清歌朦胧半醒只听广播说:目前遇到气流,请乘客不要惊慌。

      惊慌倒没有,可是头晕得厉害,慌乱地闭着眼睛在包里翻找药瓶,哪知颠簸加上头晕手抖,一错手包里东西翻了一地。

      紧锁眉头正发愁,耳边却又是那个温和声音,“在这里,来。”温暖的手伸过来,把药递到她手上,清歌咽下药缓了一会儿透过墨镜看到那个热心的男孩子,差不多同龄,皮肤白晰笑容温良,一怔之间觉得特别眼熟。

      他笑,“这个药副作用大,不能老吃。我以前有个小妹妹,也有头晕的毛病。”

      清歌迟疑着问,“你…是哪里人?”

      “锦阳,不过十六岁以后举家迁居日本。”

      “你也是锦阳人?”清歌原本也是锦阳人,十五岁父亲锒铛入狱她才漂泊到了邻市。他乡遇故知,自然欢喜。

      “你也是么?原来是老乡,难怪总也觉得似曾相识。”年轻男人眉目明朗大笑起来,颇有意气风发好儿郎之感。

      越聊越投机,原来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清歌说,我怀念过去锦阳家家户户的大院子,院子里结满石榴,那人说,是啊,最喜欢过去锦阳的日子,坐在井边上乘凉,一个院子里的孩子都亲得好象兄弟姐妹。

      时间在愉快的环境中总是过得快,飞机到达终点的刹那,清歌脸上失笑,想起了还在医院里的少泽,立刻心乱如麻,一路的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顾不了许多匆匆道别拎箱子就跑,“哎,你到哪里?我送送你。”那人追在后面问,这对兄妹后脚也出了机舱,这样回头一看,兄妹二人一个挺拔修长一个娇俏天真。

      清歌嫣然一笑,“不用了,日后再会!” 后来快到医院了才想起来,居然聊了二三小时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这如何能“日后再会”呢?

      又不知道少泽伤得重不重,住在哪一楼哪个房间,庄嫂电话也打不通,清歌四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眼前来回,渐渐恍惚,好象是个梦,他们都是梦里的人。

      少泽…少泽在哪里呢?清歌想到少泽满身是血的可怕场景登时满身没了力气,扑通一声往地上坐下,毫无形象地拖着重重行李箱,忍不住要哭出来。

      忽然有人在她肩上“啪啪”拍两下,缓缓转头去,如见鬼怪一般惊恐,往后仰了一仰,瞪了眼睛,“你…你…”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庆春安苦笑着缩回放到她肩膀的手,又艰难地拄起身边拐杖,低低说道,“你从小就怕我,连这都跟她一样。”

      庆春安忽然抬头,小心翼翼看她,“走吧,你不是要去见我哥哥?”甚至像卑微的祈求。他和少泽是亲兄弟,长得到底有点像,清歌不由心软,叹气说,“我扶着你。”

      “来,你尝尝这个,你们南方人未必吃过。你不是说要吃清淡的么?这个味道还好。”单间病房里,少泽全身扎绷带,腿上打着石膏,半卧在病床上,乔麦前前后后地服侍照料。少泽看了一眼那保温筒里的粥,又浓又黏,又看看乔麦期盼的眼神,只淡淡道,“搁着吧,”乔麦的笑容有些僵。少泽不理,隔一会儿便伸头看看门口,终于等不及,“乔麦,你查了清歌是几点的航班?”

      话音未落,门口庆春安和清歌相携着走进来,乔麦吃惊得一个眼睛两个大,少泽深蹙着眉在看到他们相互搀扶时亦微露疑惑,四双眼睛投在一起,各有各的心思流转。

      庆春安率先打破沉默,“哥,清歌看你来了。”与年龄不相称的稚气,白皙的脸上有着兴奋的红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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