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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城市规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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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有意无意,每个人的行动都潜藏着为自己谋利的本能。
可对于由礼县的人来说,这份利益像烫手山芋一样,她们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地,能要吗?敢要吗?接了这地,就等于和这群“女反贼”绑在了一起,若有一日清算起来,她们这些得了“反贼田”的,岂不成了板上钉钉的“附逆”?就算朝廷不来,那些被抄家、被拖走的“老爷们”背后,难道就没有更厉害的人物?这由礼县,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一时间,巨大的利益与沉重的恐惧,紧紧缠绕在每一个由礼人的心头,让她们动弹不得。
相较于分田政策掀起的滔天巨浪,另一项变革——废除虜仆买卖,只允许雇佣——倒显得不那么惊世骇俗了。
人们只是私下嘀咕,还不是一样使唤人?不过换了个名头,什么‘劳动双方的合作关系’,听着文绉绉的,麻烦!嘴上抱怨,行动上倒也没太大抵触。
毕竟,花钱雇人干活,本就是旧制下也存在的补充形式,无非是现在没了终生契这条把人彻底钉死的路。只是这新说法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仿佛把主仆之间天经地义的尊卑,硬生生拉到了某种虚假的平等台面上,让人心里膈应。
然而,真正让整个由礼县从麻木到骚动,从骚动到不安,乃至生出零星反抗火花的,是第三件事——废除昏制。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这话在街头巷尾迅速传开,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慌和不解。
男人们又惊又怒:这还了得?!家里的婆娘要是听信了妖言,拿着那什么废昏制的由头跑了,自己岂不是人财两空?传宗接代怎么办?面子往哪搁?简直是要掘祖坟!
“这群人打着‘顺应天意’、‘净世’的旗号,竟是要拆散一对对鸳鸯?!”年长的男人捶胸顿足,视之为对伦常的亵渎。
年轻的女子则更多的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悸动。
恐慌迅速蔓延,不少人暗地里准备着拼死抵抗。然而,几天过去,想象中的“王母娘娘拆鸳鸯”并未发生。
盖君尧她们似乎只贴了个告示,并未挨家挨户去“拆散”。这让大部分人松了口气:果然,大官们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小老百姓的炕头上来。口号喊得震天响,多半是有个面子,做不得真。
这几桩事层层叠压下来,由礼县的气氛沉郁得如同暴雨将至。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做那出头鸟。
僵局,终须打破。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主动出击——挨家挨户登记人口,落实分田。
因为人手不够,培养一个可以干活的人要一年半载,而现代一个初中生的学识,在此刻都足以碾压。所以现在好多人的职位分配混乱不堪,一人身兼数职、被借调来借调去成了常态。
加之现在又扩充由礼县,百废待兴。更是赶鸭子上架,连原本那几场旨在筛选的考试标准都不得不一降再降——能看懂公文,会掰手指算数,就能拉来充数。
还有人推辞,“啊?老师,我能去吗?可我还没通过毕业考试呢。”
这“毕业考试”不同于强制性的扫盲班结业考。扫盲是人人过关的基础门槛。而她所说的毕业考试是要再往上一级,这个就是要为自己的前程奋斗了。考试成绩高的话,能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进修班班和目前平原的学校不处与同一个纬度。学校是分初级和高级的,初级和方玉珍她们上的差不多,类似小学初中,让小孩子系统性地学习语文以及数学等知识。占地不大,也就两三间教室。在为以后的义务教育打基础。
而高级的就是更加专业分学科,以工学,医学,农学等划分,这种知识对于目前的平原人来说,是搞科研的才会去进修。
大多数人还是通过扫盲班继续教育也就是进修班,为期一年。基本授课内容就是工作方面的培训,文书写作,制表填单等务实技能,以上都是默认大家已有识字基础。
这些人以后也不全是干文吏,还有技术方面的,但那些就要等以后入职再进行专精培训。
眼下这位学员,才学了一半课程。
授课老师听得气结:“死心眼!管它要六十分还是八十分,你先占住这三十分的坑再说!干着干着,不就熟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眼,“还是你觉得自己蠢,学不会?”
“不可能!”那人立刻挺直腰板,“我定能干好!”能主动掏钱(虽不多)来进修的,九成九都憋着一股劲儿。
基于此,谢自先带队登门造访,便成了必然。
这一上门,众生相毕露。
有人光脚不怕穿鞋:反正也没半亩地,白给的为何不要?拿了!
而有些人就不同了,特别是在本地有些地位的人,尤其某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家里的人和钱都投在他身上,就等着盼着期待老爷能成才,有朝一日光宗耀祖。可惜考到快五十了连秀才的边都没摸着,还是个童生。
这次谢自先去登记,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往日看着衙役都不敢大声说话的男童生,现在就一幅沾沾自喜的刻薄,刚开始只是骂,后来就抱怨老天不公,怨天尤人。
看样子,只要皇帝是女人就敢端起架子训斥。
骂到后来,竟袖挥欲动粗!
谢自先反应极快,身形一缩便闪到随行士兵身后。前十几年挨打逃命的功夫,早已刻进骨子里。
结局不言而喻。男童生被当场拿下。
按照旧制来说,这是藐视皇恩,照新规说法,便是反社会行为。
总归抓得合情合理,亦合法。
——
至于昏事。
真有那么几个女人,像是被分田的惊雷劈开了蒙昧的壳,又或是积压的苦楚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豁口,她们怯生生地跑到新设的民事处询问:若昏事不算数,她们能离开男方家吗?
得到的回答斩钉截铁:“能!”
这简简单单一个字,蕴含的力量却石破天惊。其中一个女人,叫更是鼓起勇气,诉说了在婆家常年遭受拳打脚踢的日子。
谁也没想到,这群行事狠厉的“女反贼”,竟真管了!不仅管了,还管得雷厉风行!那个女子的婆家男人和动手的公婆,直接被士兵从家里拖走,罪名赫然是故意伤害!
追责,竟算到了以前的事上!
消息像野火般燎原。那些原本麻木的女人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闪烁。
可随之而来的现实问题也摆在眼前:这样离开夫家的女人,住哪儿?回本家?和多年不见、本就轻女重男的母父面面相觑(有些年过半百的母父也正关系错综复杂着),彼此都觉得生疏别扭,空气里弥漫着尴尬和不安。
对此,盖君尧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带着她一贯的主义。
她站在刚被查封、还散发着旧主奢靡气息的一座大宅门口,大手一挥:“这不现成的吗?闹事的那批蠢货刚被抄了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一人一间不敢保证,挤一挤,集体宿舍还是管够的!愿意来的,登记入住!”
这法子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废物利用,更关键的是,它传递出一个信号:官府不是光喊口号,是真给活路!
有很多人的心就安下来。
于是,那些被抄没的深宅大院,很快被分割改造。雕梁画栋的厅堂里摆起了简陋的通铺,曾经莺歌燕舞的后花园成了晾晒粗布衣裳的场所。
一群群眼神带着怯懦、迷茫,又隐隐透着一丝新生的女人住了进来。这里成了她们暂时的避风港。
……
王御熙对由礼县街头巷尾涌动的暗流暂时无暇细顾,事情按部就班便好,她们已经有了一次经验。
她要全神贯注地扑在由礼县的城市规划蓝图上。
平原县就是前车之鉴!
当初穷又是第一次,哪里有空地就在哪里塞:学校挤在染坊隔壁,医院挨着嘈杂的集市,工厂的烟囱正对着居民区。
如今随着发展,水泥大道和小巷纠缠不清。她还开玩笑说道,整个城市像一块打满了杂乱补丁的旧布,越来越有发展成迷宫的潜力。
(正在忙碌的杨云就不同意:哎!好想念平原县,比这里好多了。)
首先那些摇摇欲坠、被鉴定为高危的破屋烂房,必须优先拆除。既是消除安全隐患,也为新区腾挪空间。
工业区的选址必须远离未来的居民区,还得建在常年主导风向的下风口。王御熙从久远的记忆里挖掘着模糊的地理知识。
工厂不能污染百姓日常生活,可能平原和由礼的工厂与印象中的大烟囱、锅炉有所不同,现在很多都是小作坊,就像村里手工作业。
这么长时间中,王御熙甚至回想起了在都市天际线里当市长时的经历了。
由礼眼下贫瘠破败,资源?几乎等于没有。除了脚下的土地能种庄稼,也就剩下些不成材的杂木林。被斩首的前由礼男县令,买官的钱大概都打了水漂——这鬼地方,榨不出油水。
“木工厂…建在这里,靠近林子,运输方便。离居民区和农田都要远点,上风口……”
技术可以培训,产出的家具、工具,正好解决平原县日益增长的需求,还能出口一部分……
“当务之急,先建临时水泥厂!”她圈定了一个远离规划中居民区、靠近原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