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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业火 ...

  •   左长老左千秋此刻从暗处现身,看着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左今也,无声叹了口气。

      左千秋是谢家上一代最出色的修者。
      谢家内部势力盘根错节,左千秋大半辈子活得战战兢兢,养成了歹毒深沉的心机,却把唯一的女儿保护得很好。
      左今也什么都不知道。

      左千秋悄悄打量女儿的相貌,左今也一点点长大,轮廓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左千秋终于意识到:他无法保全自己的女儿,左今也终有一日要被卷进那些往事里去。

      即使左千秋曾经抹去过左今也的记忆,术法的禁制总有一天会被挣脱,左今也如今隐隐有了突破金丹期修为的迹象。
      幼时被尘封的那段过往,终要浮出水面。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左千秋眼底浮现起一抹狠厉之色。
      虽然长老们集体的意见是招安那位少年神官,依左千秋看来,倒不如杀了永绝后患。

      左千秋踱步到女儿身旁站定:“今也,你怎么看这位子书神官?”
      左今也回过头,在一片火光中,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左千秋:“爹爹,你怎么来了?”

      左千秋前些日子镇压业火,暗伤未愈,迎风便是一阵咳嗽。
      左今也连忙上前扶住父亲,语气里带了几分嗔怪:“父亲不该来的。”

      风中的歌声停了,幽森的尖啸响起,业火凭空高涨一截,又听牛皮鼓重重敲击,“咚咚咚”三声,那业火围作一圈,将傅从雪和裴忌二人包围。

      左今也的目光又被那焦灼的战火吸引过去,只听左千秋道:“我很确定,子书凌就是傅从雪。”
      有些人不会变,物换星移,桀骜不逊的脊骨从未低下去。

      见左今也暗自失神,左长老继续发问:“今也,若他日傅从雪身份暴露,你又当如何自处?”
      “我们谢家与曾经的傅家,势同水火,我和诸位长老,曾杀上那傅家的凌云峰,是我亲手了结的傅从雪,将其抽筋剥骨。”

      左长老一口气说完,又咳嗽起来:“今也,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你,已经很明白了,他是来报仇的。”
      报那灭门之仇、敲骨之痛。
      左今也反驳道:“可是他救过我的命。”尽管是在幻境中,经历依旧清晰得历历在目。

      左长老咳嗽得越发厉害:“他那是要害你!叫你放松警惕,然后攻其不备,你可知道当年世家为何要灭了傅家?”

      左今也茫然地摇摇头。
      只听左长老道:“昔年,大陆灵气濒临枯竭,就是叫那傅氏一脉夺走了所有灵力。傅从雪的气运,原就是从仙门百家掠夺而去,我们不过要那傅家还回来,又何错之有?”

      谁都没有错,只听左今也轻轻道:“稚子何辜?”
      左长老的容色瞬间变得沧桑:“这句话,十年前我也对某个人说过。”

      左今也垂下眼:“父亲,当年你带领门人杀上傅家,和我有关吗?”
      还没等到左千秋的回答,谢紫彤长老从另一侧房檐上飞落,一身苗寨银饰在月下泠泠作响,凑近了看,托着她飞落得竟是成千上百只彩色蝴蝶,色泽鲜丽。

      风中的歌声停了,骨笛幽森的尖啸响起,业火凭空高涨一截,又听牛皮鼓重重敲击,“咚咚咚”三声,那业火围作一圈,将傅从雪和裴忌二人包围。

      同一时刻,谢紫彤从发间拈出几枚毒针,甩下的数道寒光当空而至,傅从雪将身一拧,衣袂翻飞如练,一挥袖便抖落大把银针。

      裴忌横剑一扫,又替傅从雪挡道数十针,却还是有两针如谢紫彤所料,正中两穴。
      傅从雪呕出一口血,鲜血喷洒在身前的业火之上。
      一息之间,业火已围成数尺厚的障壁。

      左今也神色一凛,当下也不管火圈中的人能否听见,厉声道:“当心!”

      火球凌空砸下,傅从雪掐指念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谢紫彤轻啧一声,眼见傅从雪无事,便要撤退。
      她算是看出来了,如今这业火受人操纵,靠乐声驱使,看起来是要那火圈之中二人的命。

      大佬斗法,就不关她谢紫彤的事了。
      谢紫彤唇角漾起一抹笑,黑暗中,绛紫色的花瓣不知从何处翻卷而过,团团包裹住谢紫彤。
      一眨眼的功夫,谢紫彤的身形随花影消散在风中。

      业火的光倏然间熄灭了,一片黑暗中,左千秋和那浑身包裹在斗篷之中的黑衣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黑袍人将骨笛送到唇边。
      骨笛声响起,比方才迫切些许。

      左今也奋力甩开左长老的桎梏,额前灵火相印金光大盛,阻碍住业火进攻之势。
      业火凝滞的刹那,左今也不管不顾跳入火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滔天业火。

      业火的火舌就快要袭上左今也的面门,左今也见状,从腰间抽出一沓符纸,咬破手指,在符纸上急急书写:“天水咒,落!”

      漫天风雪聚于一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旋,业火被涡旋中飞出的一道道冰棱击伤,萎靡不振。

      符纸在半空中化出金钟罩,金钟罩上书满梵文,隐约可见一尊大佛作拈花状,但笑不语。

      那金钟罩越缩越小,那团业火越挤越紧,最后被压缩成丹丸大小。

      傅从雪回头看左今也,左今也颇有些沾沾自喜道:“这是我用得最熟练的几道符篆之一,每次都能超常发挥。”

      傅从雪紧咬牙关,避免自己溢出一声冷笑。
      她在洋洋自得?毫不心虚地使用着自己的玄灵根给她带来的好处。

      傅从雪佯装不经意道:“想不到谢家血脉之力如此醇厚,小小一道符篆,竟能发挥出远超本身的威能。”

      左今也没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只见她把那粒业火化作的小小丹丸捏在手里,好奇发问:“这就是业火?”

      一旁的裴忌欲张口说些什么,骨笛声再起,与之前不同,这次是一首傅家人都熟悉的江南小调。

      裴忌捂着额头,发出一声痛苦地嘶吼。

      “裴忌!”傅从雪大喊,试图唤回他的神智。

      并没有用,裴忌满头黑发乍然间变作银白,迎风暴涨数寸不止。
      双眼结下一层深灰色的翳,裴忌持续痛苦地抱头嘶吼,那层翳脱落,瞳孔里骤现红光。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裴忌的黑剑横扫过人群,他踏过尸山血海,一步一步向傅从雪行来。

      天水咒凝成的飓风暴雪还未停,那雪下得紧了。

      碎琼乱玉,遮盖了来时的路,傅从雪幻视,那柄滴着血的黑剑指向自己的心口。
      裴忌的嗓音带着入魔后特有的沙哑,问:“傅从雪,你信命吗?”

      傅从雪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裴忌难得露出一抹笑,他浑身颤抖,艰难道:“傅从雪,你莫要恨错了人,报错了仇。”

      只见裴忌掉转剑尖,朝着自己心口正中猛刺一剑。
      这一剑刺得极深,半数剑刃没入血肉,裴忌却像察觉不到痛意似的,连眉毛也不曾皱。
      黑剑脱手,落在地上,发出“锵”地一声。

      裴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朝骨笛声响起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句:“傅从雪,大道朝天,往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而傅从雪接连开启大阵,灵力虚空,又逢刺激,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向着身后软倒下去。
      左今也赶忙伸手接住他。

      左今也看着昏迷中的傅从雪,面色犹豫,最终轻声唤道:“傅公子?”
      傅从雪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地回应了这声轻到恍若幻梦中的呼唤。

      此时此刻,左今也终于确认了子书公子的身份,心绪一时复杂难言。
      她和他之间,隔着家族的血海深仇,却又因为幻境里的救命之恩,生出一点奇怪的勾连,哪怕左今也自己,也说不清那分莫名情感。

      “噗嗤”一声,趁乱偷袭的左千秋拾起地上不知是谁遗留的残剑,一剑捅穿了傅从雪的琵琶骨。
      左今也抬头,看向面目狰狞的左千秋,听着左千秋大吼:“今也,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左千秋上前一步,双手攀住左今也的肩膀:“你不是我的对手,所以听话,待我杀了他,再同你细细道来个中隐情。”

      就在父女二人僵持的片刻,变故陡生,昏迷中的傅从雪骤然暴起,掌中阵法以破风之势袭向左千秋。

      左千秋反应不及,被推得一个踉跄,胸口隐伤被牵扯,只觉得一阵气闷。
      傅从雪一手提着左今也的衣领,一手开启传送阵法:“你的女儿,我就先带走了,这原就是你们左家欠我的。”

      左千秋气得咬牙切齿,又听风中飘来傅从雪一声冷笑:“左家欠我的,又何止一条灵根?左千秋,我们之间的帐,总要慢慢算。”

      傅从雪强聚着一口气,将自己和左今也带到一处他曾短暂落脚过的竹林。

      月上中天,竹林幽僻,一路上左今也都没有挣扎反抗,倒令傅从雪觉得稀罕。
      傅从雪在左今也身上种下同心蛊,将二人性命系在一处,最后放了一句狠话威胁,便颓然靠在树边,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阖上双目,傅从雪只觉得灵根处钝钝的疼,这才记起今日是月圆之夜。
      四肢百骸的经脉打断了又重生,傅从雪紧抿着唇,准备苦熬过这阵痛。

      窸窣声音响起,傅从雪微微睁开眼,看见左今也出现在视线中,带着几分犹疑,不忍道:“你受伤了,我爹爹伤得你这样重。”

      傅从雪仍用那种,他伪装成习惯的,平静温柔地眼神望着左今也。
      可看得久了,傅从雪的眼神却无端让人联想到嘶嘶吐着红信子的毒蛇,冷漠、阴毒且残忍。
      偏偏是这样的眼神,出现在这样精致的一张脸上。

      左今也飞速蹲下身,在傅从雪身边放下一个药瓶,身影又退回去老远:“我,我没有想害你,这灵药是我从谢家带出来的,可以止血疗伤。”

      傅从雪重新闭上眼,指尖摩挲着那个骨瓷瓶,嗓音淡淡道:“不必,寻常的伤药于我无用。”
      只是傅从雪没有把那骨瓷瓶掷回去,反而牢牢攥在掌心间。

      掌心的温度将骨瓷瓶捂得滚烫,大约是高烧的错觉,傅从雪竟从这一瓶药中,品出几分真心来。
      傅从雪不禁自嘲,果然是太久无人在意了,一点小小的关怀,就叫他心软。

      傅从雪原打算直接杀了左今也,取走灵根,了结十年前的恩怨。
      可是高烧和阵痛来得猝不及防,傅从雪没有力气再抬起一根手指。

      意识模糊之间,傅从雪寻到一片冰凉在额前轻拭。
      是左今也,沾湿了手帕,凑到傅从雪身前:“你生病了,傅公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安心休息吧。”

      傅从雪张了张口,那一瞬间,他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出口。
      他想问她是否知道两家之间的血海深仇,他想问她是否知道颈骨中的玄灵根来自何处。

      可最后,傅从雪闭上眼,只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的妆奁盒中,曾装着一对东珠耳坠吗?”

      擦拭的手顿了顿,傅从雪没有等到回答,沉沉入梦。
      琵琶骨处的伤势骇人,却远远比不上那些埋伏在深处的隐伤。

      傅从雪如今后颈间的灵根只剩半条,是他师傅子书泽分给他的。
      修真人士,离了灵根便不能活,灵根便是修真人士的半条命。

      傅从雪的魂魄从黄泉归来,离了肉身只有七日可活,傅从雪强撑着一口气,花费三日,用灵台山下的雪莲花重塑肉身,之后便昏了过去。

      赶巧这日子书泽下山,将傅从雪捡回去,用魂鼎将养着,才保住他的魂魄不散。

      子书泽原是医修出身,半缘修道做了神官,救下傅从雪后,阅遍灵台山医典古籍,终于寻到接续灵根之法。

      然而在寻找灵根这一项上,却犯了难。
      灵根离体二十四时辰便毫无用处,形如枯木,无法再接续进人体内。

      灵台山神官不得犯杀孽,上哪去找新鲜的灵根?
      眼看傅从雪时日无多,子书泽无奈,只好剖出自己的半条灵根,给傅从雪暂时续命。

      傅从雪下山前,子书泽反复叮嘱:“不得过度耗损灵力,牢记一年之期。”

      子书泽的灵根性属金木,和傅从雪只能算勉强适配。
      傅从雪的血脉之力过分强大,除了玄灵根,其余的根本无法承受他澎湃的灵力。
      所以半条灵根的有效期只有一年。一年以内,傅从雪若拿不回自己的灵根,只有死路一条。

      即使如此,每逢月圆之夜,不契合的灵根与灵脉相冲撞,周身灵力乱流,不受控制。

      左今也蹙眉,看着傅从雪不断外溢的紊乱灵力,尝试替他运功调息。
      只是徒劳,傅从雪护体的灵力将左今也震开,左今也倒退数步,靠着身后山石才勉强稳住身形。

      胸口一阵气闷,左今也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淋淋漓漓洒落在草地上,左今也这才发觉自己养的灵狐桃花酥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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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更新较晚,一般在十一点过后。新的一个月会努力更新的,感谢大家支持,比心!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