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溅白虹》南华侍酒

78、美目含霜

　　晋竹影给三皇子递完消息，又立刻叫蓝眼睛给陈斯送了封信，简要描述头花的事，要他追查相关人士，并汇报自己位置。虽然他不知道陈斯在哪，但蓝眼睛总是能准确找到该找的人。

　　陈斯这几日有点奇奇怪怪，晋竹影问他什么他也不说，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晋竹影心底不踏实，又加上遇到五皇子新派来刺客，这种不安全的感觉愈发明显。心里惦记着事情，就容易恍惚，否则也不会让刺客看到扳指。

　　等了半个时辰，蓝眼睛依旧没回来。

　　藏锋阁在京城的信息网一直是陈斯在负责，陈斯若不在，之前横舟也能起承上启下的作用。为了保证信息的机密性和藏锋阁高层的隐蔽，晋竹影只与他二人联系，再把信息传递给其他人，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与第三人联系。

　　就在晋竹影犹豫之际，蓝眼睛回来了，只带着一封信。

　　不是陈斯的信，却是三皇子。

　　“尽快去禁军拜访黎江，望君与吾同心。”

　　晋竹影看到这短短两句话，心再次向下一沉，不住苦笑。自己推脱着不去找黎江此时已是小事了。与吾同心，是什么意思……这岂不是三皇子在威胁他，说你再不听我的，我就认为你有二心了？！！

　　三皇子不仅没回应他所言启动藏锋阁的事，竟然还威胁他。晋竹影皱了皱眉，此时三皇子坚持让他去找黎江，似乎并不是在让他完成夺娣所必须完成的事，更像是在检验他的忠心。

　　“拜访黎江并非良策。在下为父翻案全托付于您，完全与君同心。”晋竹影火速提笔写下这两句话，让蓝眼睛给送了回去。

　　晋竹影为父翻案，是他要卷入这趟浑水的根本原因。如此挑明有些不顾人情，但有利益纠葛，他就没有道理背叛三皇子，这是最有分量的理由。虽说空口说这两句话，三皇子未必会安心。但眼下正是查太子中毒案的关键时刻，他不想分神去安抚三皇子的焦虑。联系不到陈斯，晋竹影决定亲自出马，去追查这头花的底细。

　　方才秦昭说这头花曾经丢失的时候，闹得后宫人尽皆知。众人只道怜贵妃是丢了皇帝盛宠送她的礼物，但只有她和五皇子知道，她丢的是谋害太子的证据。当时杖杀的宫女和责罚的妃子，很有可能是看到什么关键场面了。

　　有必要探一探。

　　以及，这头花是如何送到胡大人手中的。

　　胡大人如此多年瞒着五皇子，拿捏着能把五皇子掀翻的关键证据，又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定然知晓更多事情！

　　第二场考试成绩是在两天之后公布的。

　　郑琳琳不负众望取得第一名，凭借着她那些数量和质量都能取胜的背好的课文。

　　而秦昭，不出所料落榜。她写的那首诗，默默无闻地被收上去，而后不知被藏在哪个角落。阅卷老师自然都看得到，却没人敢再往上呈一呈。

　　雪溅白虹四个字，概括了秦昭与朝廷的全部矛盾。

　　血溅，白虹。

　　你们，杀了太子哥哥。

　　秦昭想象得到看到这首诗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想保护秦昭的人，自然不希望这件事闹大。

　　秦昭的敌对势力，又不想太子之事被提到众人眼前。

　　矛盾双方由于不同目的，会做出同一个选择。

　　这很神奇。

　　秦昭向滕小晓院里走，突然感到腹部一阵抽痛，脚步不由得停顿一下，陆风怜察觉到异样问她怎么了，秦昭摇摇头，骂了一句晋竹影，继续往前走。

　　滕小晓醒了，精神头十足，张嘴就吵吵饿。

　　秦昭露出欣慰的笑容。

　　总感觉许久没有好消息了，滕小晓醒来像是有一缕光打在秦昭满是阴霾的心头。

　　第三场考试当天，在秦昭被邀请去考场旁观，背好了包裹正准备和滕小晓一同出门时，晋竹影满身沧桑地回来了。

　　“胡大人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秦昭惊愕异常，又顾忌着旁边国子监的官员，小声问道。

　　“刺杀五皇子。 ”晋竹影嘴皮子不动，用仅有秦昭能听到的声音道。

　　想来也是，他突然来找秦昭，又把那要命的东西拿出来，看来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那五哥怎么样？”

　　“一会儿你会在考场上看到他。”

　　“还查到什么了吗？鬓眉香是怎么回事知道吗？”

　　晋竹影摇摇头。

　　“看着你精神头很不好的样子，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就是有点累，伤早就愈合了。”晋竹影朝秦昭呲牙一乐，用力抬抬胳膊表示自己没事。

　　在秦昭看不到的地方，伤口再一次迸裂，渗血。

　　这几天晋竹影跑了好几个地方。

　　他先去胡大人府上，自然扑了个空，只有几个仆从在府上如常做事。晋竹影观察了一阵子，正要去户部，却发现身后有人在微笑着看自己，差点脸贴脸。

　　“晋公子，找胡大人什么事啊？”

　　一个长相普通但笑起来很和气的年轻人，生面孔。

　　“你是哪位？”

　　“请随我来。”这人转身便走。

　　晋竹影觉得莫名其妙，又察觉到此人不一般，不敢轻视，只得快走几步跟上，问道：“去哪里？”

　　“去见胡大人，顺便见见我的主子。”这人平静答道，而后不再说话。

　　晋竹影被带到了一处偏僻宅院，推门进去，第一进院子看起来很普通，正欲抬头四处观察一番，只见这人道：“这座宅子明日便会毁于失火，晋公子不必费心打量。”

　　“你主子是谁？”

　　晋竹影又追问一遍，却没有得到答案。

　　这人带着晋竹影进到堂屋，走侧门，本该向上的楼梯此时却是向下的，两侧墙壁上燃着悠悠的蜡烛。

　　晋竹影停下脚步。

　　“装神弄鬼，不怕我杀了你？”晋竹影眯起眼睛说道，领路人的薄衫能感觉到一个尖利物体正抵着自己的后腰。

　　“五皇子说你会武功，我起初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不只是公主宠臣这么简单。”

　　“五皇子要见我？”

　　“您随我来便是，”这人转过身，轻轻按下晋竹影手中匕首，力度恰好，丝毫不颤，“都到这了，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知晓许多事情。晋公子不想来看看吗？”

　　这人见晋竹影脚步已然站定，继续道：“公子莫怕，若五皇子真的想害公子，那从您进入这院子的第一刻起，已经死了几百次。”

　　“别这么看轻他，几百次还是做不到的。”二人身后，又一人的声音响起。

　　温和的，轻缓的，似乎总是含笑的声音。

　　来人正是五皇子，此刻正用他标志性的微笑，温和的看着晋竹影。

　　这二人的表情一致，标准的笑容却让人感觉被愚弄。

　　晋竹影眉头皱起来。

　　五皇子无视晋竹影的抵触，竟直接牵起晋竹影的手，向楼梯下走去：“咱们二人一起走，不会有危险。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似是被蛊惑，抑或是好奇他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晋竹影真的跟着五皇子向下走去。

　　经过一道狭长且两侧无门的走廊，他们来到唯一的终点，这是一间空荡的暗室，里面躺着一个血肉模糊已然不成人形的身影。

　　“竹影知道他是谁吗？”

　　晋竹影摇摇头，他印象里没见过这张脸，更别提此时已经青肿得不成样子。

　　“那你呢，抬头看看，你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五皇子说着，走近地上的身影，挑了身上相对干净的一处踹了一脚。

　　身影努力睁开眼看着晋竹影，口中发出啊啊的叫声。

　　“哦，你也不知道他，看来你们两个互相不认识啊。”

　　纵使晋竹影自己行动时下手很凶，看到此时五皇子温和的面容也不禁心惊，但他明白这才是五皇子的真面目。

　　这才是谋害亲哥，一次又一次派人刺杀亲妹妹的人的真面目。

　　“我告诉你，”五皇子弯下腰，对着地上的人大声喊道，“这位，是帮三皇子夺娣的晋公子。”

　　晋竹影闻言，神色一凛，紧盯着五皇子的背影。

　　五皇子好似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晋竹影的紧张与杀意，继续喊：“你不是查到我杀了你儿子吗，为什么呢，因为他乱说话。他乱说话给谁听的，就是给这位晋公子听的！我原本留你一命，结果你还傻乎乎去找人家，给人家送不知道哪来的假证据。现在你想活也活不成啦。”

　　五皇子嗓门虽然大，但声音之和气，就像在冲着耳背的奶奶喊“开饭了”一样礼貌。

　　地上的身影，正是胡大人。听到五皇子喊的话，也不知听懂没有，不住的挣扎着蠕动，依然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想来是被拔了舌头。

　　五皇子向方才的领路人一个侧头，那人当即上前一刀了断了胡大人。

　　“行了，我也不是以折磨人为乐的魔头，请您来，就是为了让他死个明白。”五皇子回头，向晋竹影平静微笑。

　　未待晋竹影开口，五皇子抬手制止，继续道：“晋公子可否有兴趣来帮我做事？几次照面后，本王实在认为晋公子是个人才。”

　　晋竹影明白五皇子确实已经查到他的一些信息，但不是全部。此时与他装傻显然没用，但又不确定他到底知道多少实情，沉默片刻道：“我在同秦昭查太子案。”

　　“唉，我知道，”五皇子道，“都怀疑是我害了太子，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那怜贵妃的头花你怎么说？”

　　“头花？她的头花与我有何干系？”

　　“你既然说与你无关，又为何要杀胡大人？”

　　“我杀他，是因为他要杀我，”五皇子说着，扯开自己的衣襟，左肩头包扎着纱布，有红色隐隐透出，“他儿子胡乱给我泼脏水，我为自保只得灭口，顾念主仆情谊留他一命。他却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竟然跑来刺杀我，真让人伤心。”

　　晋竹影安静听着，已经想到为什么会有眼下的情形。五皇子见到他的身手，认为他是帮三皇子夺娣的干将，所以想来拉拢。他定然没有查到藏锋阁和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就会知道晋竹影是他的死敌，而并不是能收买的对象。

　　“但你对秦昭频频出手。”晋竹影冷硬道。

　　“我只是在警告她差不多得了，”五皇子的声音稍微冷淡下来，“这么多年我们兄妹二人在京城相依为命，她的所作所为着实令我伤心。”

　　晋竹影觉得荒谬，他深知五皇子定然做了万全准备，否则不可能敢与他共处密闭的一室。他不想听五皇子的巧舌如簧，因为五皇子根本没有调查清楚他的底细，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谈话。

　　他开始打量墙壁四周，没有机关的痕迹，这显然不正常。

　　就在晋竹影琢磨如何快速解决他二人并避开不知会从那里发出的机关时，五皇子再次开口。

　　“你别把秦昭和三皇子想的太好。”

　　“为什么？”晋竹影终于开始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