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烟花还耀眼》应非晚

94、黄时雨番外2：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黄时雨坐在内蒙古大草原上，绞尽脑汁也写不出稿子来的时候，就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白云，把他们想象成动物军团，互相厮杀。

　　不用为deadline紧张，不用赶没完没了的brief，不用在下班时间被领导喊去开会，不用在工作群里看到模棱两可的修改意见，不用每天一杯冰美式，再也没有人喊她Scarlett了。

　　可以看到夕阳，可以听到风声，可以感受自然万物的生长，这样的休闲时光，黄时雨已经好久没体验过了。

　　动物军团战况正酣的时候，黄时雨接到了郑嘉辰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等着接驾吧，我下个月休假回国，准备去上海玩几天。”

　　“你不回家，来上海干吗？”

　　“先去上海参加婚礼，顺便看看你，然后回家，疫情这三年我都没回去过，这次一定要回去好好陪爸妈，最后两天去北京找张旭，从北京直飞美国。”

　　“张旭最近怎么样啊？”黄时雨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在航天局忙得脚不沾地，不过他喜欢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研究这些。”

　　“那就好！”黄时雨舒了口气，“不过你要是顺便来看我，就别来了，我需要的是专门来看我。”

　　“黄时雨，你不在陆家嘴大屏上滚动播放欢迎我的字幕，我还不去了。”郑嘉辰从来不会让着黄时雨，就算他们已过而立之年，也决不让步。

　　黄时雨有时候会觉得恍惚，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渐渐变成了成熟的模样，但是每次和郑嘉辰聊天，总是会瞬间回到他们一起读书时候的傻样子。郑嘉辰还是那么嘴欠，黄时雨还是会忍不住呛他，好像他们都还没有长大，明天，他们还会在沐辉中学的教学楼门口相遇，郑嘉辰会欠欠地问一句：“黄时雨，你这次数学考了多少分？”

　　“郑嘉辰，我辞职了。”

　　“黄时雨你疯了，这就业环境，你辞职，还是你家廖星辰说要养你？我跟你说，男人的话不能信，他现在说要养你，以后说不定怎么样呢，更何况他还只是男朋友。”郑嘉辰在电话那头一阵操心，不惜拿自己做样本，告诉她男人的诺言有多不靠谱，人心有多善变。

　　黄时雨躺在地上笑得乱颤，“郑嘉辰，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劝我去参加作文比赛，你跟我说，理想主义不适合应试教育，太过理想主义的人，不适合这个社会。”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说你这些年，毕业了当记者，不过是一份工作，你非要纠结标题党和点击量，扯什么新闻就是要求真要纯粹，然后跑去做广告，还说如果新闻变得商业化，那不如干脆去做纯商业的工作，现在怎么了？觉得广告过于商业，污染了你心中文学的净土了吗？”郑嘉辰以一位成功人士的立场，对黄时雨的“自甘堕落”进行了一场义正言辞的讨伐，还要把张旭也拉过来一起鞭挞，“你和张旭啊，你俩半斤八两，把喜欢当饭吃。”

　　“我现在，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专业点说叫专栏作家。”

　　“自由的意思是不稳定呗！再说了，自由撰稿人，不还是要听编辑的，要迎合读者的喜好？”

　　如果不是相隔甚远，黄时雨真想打爆郑嘉辰的头，就算是到了30岁，他依然那么欠打。

　　“我当初跟你说过，就算不能完全自由，至少可以在条件允许范围内，争取最大的自由。”

　　郑嘉辰很久没有说话，黄时雨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行为表示无可奈何，还是已经不知道怎么劝自己了。

　　“其实我总在说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可是我还是读研、去大公司上班，努力工作升职加薪，一路朝着世俗的成功的标准迈进，因为我后来发现，生活在这个社会，就不能完全和主旋律背道而驰，追求自由和自我，是要靠世俗的成功做基石的，比如这个社会认可的能力，比如金钱。”

　　黄时雨突然想到那一年补课，周川说的话，很多时候不是二选一，而是在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现在，她终于找到了这个平衡点。

　　过了很久，郑嘉辰才开口：“黄时雨，如果这样的生活能让你开心一些，那我也会替你感到高兴。”

　　黄时雨看着天边一团团的云朵，不断变化形状，自由舒展，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对郑嘉辰说：“我不是假清高，我也努力过，努力融入职场，努力去学习那些人情世故，但是郑嘉辰，或许我从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这样的出厂设置，就算是升职加薪，也没办法让我感到开心。”

　　“那廖星辰怎么说？”

　　黄时雨想到廖星辰知道自己想辞职时候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他说，让我去做可以让自己感到开心和幸福的事情，他会在家里等我。”

　　“黄时雨，不要对着一个单身狗，散发你恋爱的酸臭味。”

　　“别说得你多可怜似的，这几年，你也没断过女朋友吧。”

　　黄时雨才不惯着郑嘉辰，他现在不只是那张脸讨喜了，他的学历、能力、财富都远远地甩开了同龄人，喜欢他的人更多了。

　　“总觉得差点意思，可能是年纪上来了，觉得爱情没有那么重要了，没耐心再去好好经营一段恋情了，顺其自然吧！”郑嘉辰说完突然噤声。

　　黄时雨知道他是走心了，或许他是想到了汪芷晗，又或许是想到了18岁拉着汪芷晗走在校园里的勇敢的自己，那样的感情，只此一次。

　　就好像她对廖星辰，黄时雨知道自己喜欢他，但是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只对周川产生过，后来她把大部分的重心都放在了做自己这件事情上，虽然她知道这样对不起廖星辰，但是她的意志是自由的，无论如何，黄时雨都掌控不了它。

　　其实对于周川，她已经彻底放下了，也彻底释怀了，但是那种感情，她再也没办法给另一个人了。如果说她和周川在一起的时候，爱情占了她人生的30%，那现在，爱情最多占据15%，而她能做的，就是把这15%全部给廖星辰。

　　“我辞职的那天，从公司出来，看着远处的夕阳，突然就想，如果我妈妈还在，她会不会怪我没有上进心，怪我没出息。”

　　即使已经过了10年，黄时雨说起妈妈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落泪，亲情的这场雨，在黄时雨这里从来没有停过。

　　她想起大一的时候和室友去龙华寺，寺庙门口有一个摆摊算命的，10块钱一次，不准不要钱，那个算命的说黄时雨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梅子黄时雨，梅雨季节，雨是不停的。”

　　那时候黄时雨一笑置之，心想这个算命的还懂诗词呢，可是现在她好像是被命运击中了。

　　“如果阿姨还在，一定会大吼一声，黄时雨，你怎么主意那么大，不跟任何人商量就辞职，然后无可奈何地告诉你，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

　　黄时雨一低头，两滴眼泪落在了草丛中，“是啊，妈妈一定会这么说的，全天下爱孩子的父母，都拗不过自己的孩子。”

　　“反正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看上去懒懒的，其实心里主意大得很，不在乎的事情怎么都行，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你更厉害了，你清楚了自己想要什么，什么事情都拦不住你，什么人都拦不住你了。”郑嘉辰换了个语气，突然正经起来。

　　黄时雨心里难受，不想再说话，只是问了郑嘉辰什么时候去上海，到时候去机场接他，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在草地上躺了很久很久，她真的很想很想妈妈，这些年，每次觉得支撑不住的时候，她都会想妈妈，她真的很后悔，那年寒假妈妈问她要不要一起睡的时候，她拒绝了，这成了她的心病。

　　黄时雨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和周川换一个时间相遇，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她甚至想，如果当初和爸爸坐下来好好聊聊，是不是也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她明明才30岁，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遗憾，不过她才30岁，却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不是也是命运给她的补偿？

　　一直到太阳西沉，黄时雨觉得有些冷了，才起身回民宿。

　　黄时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把斯嘉丽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撑，因为她身上有太多自己没有却需要的品质，但是现在，她不会把任何人当成自己的支柱了，因为她很清楚自己需要怎样的生活，她可以成为自己的支撑。

　　她不要再做Scarlett，她要做黄时雨，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黄时雨，她终于找到了那只叫伊莎贝拉的蝴蝶，是她自己。

　　一生那么长，她不要只喜欢一个人，只做一种工作，也不要只过一种生活，她要做的，是成为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你喜欢自己的样子吗？”黄时雨问。
　　“嗯，我喜欢现在的自己！”黄时雨回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