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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再遇怜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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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流浪了一阵子,赵寻燕随意选了一间客栈便住下了。客栈不大,却很干净。荒郊野外的,店家老板倒是个雅人,选的地址也很雅致。站在客栈的东面便可看到初日从东边的河面上升起,站在西面,则可以看到余辉从山头消失。
这日黄昏,赵寻燕看着落日慢慢回到山下,最后一缕光线也消失以后,便心无波澜地回到自己屋内睡下了。
模糊中,赵寻燕又来到了客栈外面,惊疑回返之中,赵寻燕看到客栈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影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看了半晌,赵寻燕才想起自己已是出嫁之妇,能等自己的男子除了自己的丈夫,又能是谁?
“煜初,是你吗?”
那人却不回答,赵寻燕只得再向前几步。可那人却随着她的脚步也一寸寸疏远。
这时赵寻燕才看到,那人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手中一把折扇,即使在深秋,也不紧不慢地扇着。
顿时赵寻燕心中警钟大作,这竟是个梦境!
一般来说,梦境到了这般清醒的地步便该醒过来了,可是赵寻燕却发觉自己无法醒来。
似乎是知道自己身处梦中,赵寻燕竟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勇气。
只见她快走几步,来到那人身前。
“赵姑娘如此着急见我?”那人气定神闲地摇着折扇,此刻竟还有心情与她开玩笑。
“倒也不是着急见你,只是这里左右也没有别人,除了你还算个‘活物’,再也没有其他的了。”因是在梦中,赵寻燕也多了几分罕见的松弛。
那人听赵寻燕这般说他也不恼,反而向赵寻燕面前又走几步,一阵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赵寻燕不觉有些恍神。
“那你可知我来这里是在等你?”那人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赵寻燕听闻这个问题猛地抬头,忽然对上那人的双眸。
那人向来随意洒脱的目光此刻无比认真地从赵寻燕上方看下来,目光中竟饱含了无数种情绪。似是有思念,有委屈,有不舍,还有生气,可是终归化作一缕深深的思念,穿过她的眼睛,一直跌落到赵寻燕的心底。
那样深邃的目光,赵寻燕只觉自己难以承受,不得不低下头避开。
“我……我不知。”
“你当真不知?”那人追问着,更加向前逼近一步。可是见赵寻燕始终不答,也只好化作一缕叹息,摇头说道:“我们或许当初都只顾着注意身边的人和事,却一直忽略了自己内心。还一向自诩聪明过人,却不知自己早已将最珍爱的东西弄丢。如今连梦中见一面,都要小心翼翼,又哪里担得起‘通透’二字。”
话说道最后,赵寻燕甚至都不明白这话究竟是那人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她说的,甚至都不知道这话究竟是那人说的还是自己说的了。
半晌,赵寻燕只听见自己问道:“那谢公子今日来我这里等我,又是为何?我已嫁做人妇,是罪子遗孀,如何当得起当朝太子一个‘等’字?”
那人听见这话,瞬间变得不安起来,连带他的身影也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你嫁做人妇,是因我让你无望。而你成为遗孀,是我亲手所致。燕儿,你果然怪我!”
赵寻燕听闻这话,立即便要解释,可是待一抬头,那人哪里还见得到踪影,早已化作一缕余辉散去了。
我哪里会怪你,一切皆是你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知。
茫然之际,墙后面突然又跑出一个身影,赵寻燕眯眼一看,那人竟是卫临。
转瞬间,卫临早已来到跟前,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赵姑娘问我们为何在这里等你?可知,你从家中出来,身上可带足了银子?我们是来提醒你一句,来日方长,赵姑娘恐怕是要受穷喽!”
赵寻燕心中一阵气恼,刚要伸手去打嬉皮笑脸的卫临,竟突然从梦中惊醒。
外面鱼肚泛白,赵寻燕爬起身要喝水,却觉一阵头晕目眩,方才察觉屋内残留一阵迷魂香的气息,踉跄着查看自己的包裹,竟悉数被人偷走了。只留了挂在脖颈上的哨子,和被自己胡乱的睡姿中压在身下的含香暖玉。
贼人不傻,偷人财物和践踏女子清白罪责相差之大还是分得清的,赵寻燕身上毫毛未伤,倒也是万幸。
下楼找店家理论,客栈老板是个老实心善之人,对于这样的事却有些胆小怕事。主动免了赵寻燕这几天的餐宿费用,但也求赵寻燕不要报官,否则官兵来店里一通搜查,恐怕对他的小店带来不好的影响,就让本来就客少本薄生意更加惨淡了。
赵寻燕无奈,自己一介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也只好作罢。
身无分文之时,赵寻燕却突然觉得自己更加轻松,干脆一路游玩,一路上免费为人诊脉看病,慢慢地有了些名气,便干脆安顿下来,又靠着名声佘了一家门店开了个小小的医馆,慢慢地,竟也将生活经营起来。
南方,惊鸿府。
这一路走来,谢以辰有意无意地将当初寻找火桐花的路线又从新走了一遍。只是当初三个人丢石子的湖泊已经一片荒芜,怜儿父女邺已搬家,玲珑褶小馆已变成了一间当铺。此次来惊鸿府的路倒是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十分顺遂地便到了。
当谢以辰再次拜访惊鸿府时,叶夫人身体已经大愈,将府内的花草照料的更胜从前了。叶氏夫妇十分感谢谢以辰和赵寻燕当初对他们的帮助,当得知谢以辰借假死之名脱身宫廷之时,也表示必当保守秘密。
“殿下此次离京脱身,倒是走得轻便,怎的只带了一个侍卫,连那个小丫头也没带上呢?有个丫鬟侍奉,总是细致些。”叶先生有些忧心地看向谢以辰。他气色虽不比从前更差,但也并未见有多大的好转,想必心疾也并未得到彻底解决。
“那小丫头哪里是我能随便带在身边的!”谢以辰短期茶盏,慢慢吹着浮茶,似是在聊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情。
叶先生不解,刚要再问,只见卫临题谢以辰答道:“叶先生有所不知,那个小丫头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小丫头,那可是京都中有名的赵氏医馆里的赵大夫。当初为了不破坏惊鸿府的规矩,佯装成主子的丫鬟才混进来的。”
“原来是这样。”叶先生恍然大悟。当初还奇怪怎的当朝皇子对一个小丫鬟这般包容照顾,完全不像是主子对待仆人的态度呢。
后来回去和叶夫人说了,叶夫人直嗤笑他肉眼凡胎,竟连两人这样明显的微妙关系一点儿也没察觉出来。更何况赵寻燕天生气质超群,又哪里是一个宫女所能比拟的。怪只怪叶先生眼里的女子只有叶夫人一个,从来不曾关注过其他人了吧!
“只是自从‘异石’被带出府中,昙花皆已渐渐凋落,至今能月月盛开的,也只有两三朵了。故而现在来惊鸿府欣赏昙花的客人也渐渐稀少了,这月更是一个也没有了。倒也挺好,每月我同夫人都会亲自去看,也不用张罗着那么多人的食宿了。”
几日后,谢以辰同叶氏夫妇一同欣赏了昙花盛放。仅有的三朵昙花在夜里无声的绽放,孤独之中却更加娇艳。
随后谢以辰主动留在了昙花苑住下,并用了后半夜剩下的时间做了一副画,取名《执念》。叶先生看到画时简直惊为天作,亲自向谢以辰求取,却还是遭到了拒绝。只得命人好生裱起来,方便谢以辰携带。
出了惊鸿府,谢以辰也不再安排下一步的路线,随意驾马游玩起来。若不是被身体所累,倒是挺想做个散修的道士了。
是日天晴,谢以辰带着卫临在某个小镇酒楼用完餐,便在街上闲逛起来,无意间竟碰上一熟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狗娃。
彼时张狗娃正背着一个巨大的药篓,跟街边茶摊要一碗茶喝,恰恰看到谢以辰主仆二人。
张狗娃瞪着谢以辰看了半晌,觉得不过瘾又干脆放下茶碗跑到跟前来围着谢以辰转了好几圈,还啧—啧--啧—地撇着嘴。
“好了!有没完全好!这可真是奇怪!”
谢以辰任由张狗娃像个神经病一样地疯言疯语,只是不搭话。卫临见自家主子被人这样无礼对待,刚要前去打断,只见张狗娃突然搭上谢以辰的脉搏,眉毛深拧地思索起来。
又过了半晌,张狗娃突然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已无。”
卫临实在想不通为啥主子和张狗娃仅仅沟通了两句话就决定一路同行了,只好跑到谢以辰跟前小心提问,谁知谢以辰只回答了两个字:“医病。”
无法卫临只好又跑到张狗娃身边,想了想又将刚刚在集市上看中买下的一小坛好酒奉上去。果然张狗娃是个好酒的,闻到酒香立刻就问“卫临兄弟可是有什么不适需要我诊治啊?”
卫临立刻回答道:“张大夫,倒不是我有什么不适。我只是想问,我们主子的病,您真的能治好吗?”
张狗娃将到手的酒坛打开个小缝,酒香立刻蔓延开来,“不过是半个病症,况且还在可治时间内,怎的就治不了了?”
“半个病症?”卫临十分不解。
“你家主子已经服下燕儿所制的药丸,药效依然在他体内散开了五六分,现下只需他能在绝对平息情况下将剩下的药效引入奇经八脉,病就彻底除了,可不就是还剩下半个病症吗?”
“您说我家主子已经服下了药丸?什么时候?”卫临更加不解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大概就是三个月前吧!”张狗娃对于卫临只给了一坛酒却问个没完的举动整得有点烦躁了。待到卫临再要提问,他却再也不答了。
卫临只好自己使劲回忆,突然回忆起来三个月前他们将林煜初重伤后在城外驿馆的房顶休息,当时他记得当时他和谢以辰都相当疲惫,尤其是谢以辰,病痛似乎已经将他折磨得快要崩溃,故而他守在主子身边都不敢睡,深怕他一闭上眼睛主子就离开了。可是不知何时自己还是睡着了,等到醒来,主子已经回到了屋内,他赶忙跑过去,这才发现谢以辰脸上的病容已然消失了大半。卫临还怕是主子回光返照连忙问主子可是回宫找御医又用猛药了,谢以辰却摇头说:“只是睡了一个好觉。”
后来谢以辰的病情虽未痊愈,但是有了明显的好转,卫临便渐渐放下心来,因为主子从来不提那晚的事情,所以他也就不问,渐渐地也就忘了问了。
如今细想起来,主子所谓睡了一个好觉,应是找到了赵寻燕服下了药,才睡了一个好觉吧!
如此想来,卫临竟觉得十分欣慰,主子既已用了药,又表示能在绝对平息情况下配合张狗娃化解药力,那也就是说,主子的病有救了!
正开心之际,张狗娃却突然说道:“快些走吧!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药力若是化不开,可能就要消散了,但是也有可能会变化成毒药,反噬起他的经脉呢!”
卫临下了一跳,赶忙问是怎么回事,谁知张狗娃却说:“谁知道呢?燕儿那丫头给他用这药的时候,恐怕连这药的药力化开有时间限制都不知道呢!就是连我,也是靠他的脉象推断出来的。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也没用我师兄的药方治过病人,所以啊,一切都只能是推论!”
听到这,谢以辰和卫临都停下脚步了,张狗娃一个人忘情地推论,不知不觉走到了两人前面才突然反应过来,赶忙又往回圆场:“哎呀!都说了只是推论,你们激动个啥?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回到我的逍遥府,我好给你施针化药!”
谢以辰率先回神,慢慢走过张狗娃走到前面,才说道:“不急,无妨。”
张狗娃和卫临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这话是对张狗娃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但是卫临总觉得是对这里的每一个人之外的某个人说的。
天气渐寒,赵寻燕的病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这日却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大夫,我无家可归,可否在您这里打打下手,来弥补药钱?”赵寻燕原是想干脆免了这个苦命的姑娘的药钱,可是听闻她说话时,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犹豫半晌,伸手去摘下对方的面纱。
面纱之下之人瑟缩着脖子,连头也不敢抬,被赵寻燕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慌乱抬眼之际,对上了赵寻燕的双目,两人皆是一愣。
女孩一把拉下自己的面纱,扑到赵寻燕怀中哭起来:“赵姐姐!”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怜儿,当初赵寻燕等人救下的那个聋哑老翁的女儿。
说起这怜儿,也是个十足的苦命人。
话说那日赵寻燕一行人临行之际,卫临自作主张赠送了怜儿父女一些银票,本是好意,却不想好心竟办了坏事。
只因怜儿父女所住的村子所在的镇子上有一恶霸,不知是和哪位达官贵人沾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时常仗势欺人。这恶霸和怜儿在镇子上的集市上偶然相遇了一次,被怜儿的容貌所吸引,竟要当场纳怜儿做小妾。怜儿拼尽全力逃脱,赶忙和父亲收拾行囊准备逃走,却不想那恶霸竟不死心地率人追了上来。
慌乱之际,怜儿的哑父将银票掏出,企图让恶霸收了钱财放过他们父女二人,没想到恶霸见两人破衣烂衫却能拿出如此大面额的银票,当场质疑二人的钱财乃是偷盗所得,并以此要挟怜儿从了他,否则便要拉着二人去报官。
“那恶霸向来仗势欺人,若是官府管得了他,又哪里会纵容他当街强抢民女。”怜儿向赵寻燕说道。
赵寻燕知道怜儿所说绝非虚言,若不是官府管不了,便是有人纵容着他。
后来哑父见无路可退,便拼着一死将怜儿护下送她逃走了。
怜儿一介女子,又无所长,只得沿街乞讨求生。到了赵寻燕这里,病得实在撑不住,便只得将脸面遮住,只求医治。
怜儿哭的撕心裂肺,赵寻燕将她搂在怀里,感叹她小小年纪,竟将人生百态尽数尝尽了。
由于身份特殊,赵寻燕不能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故而攒了一些盘缠之后,便打算关了医馆离开了。
怜儿自从上次与赵寻燕相遇后,便一直留在赵寻燕的医馆里打杂,此时见赵寻燕要离开,也要一同前往。
“我从前只有父亲作伴,虽然他不能言语,却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如今父亲也走了,我便没有了根,若赵姐姐不嫌弃,便让我做你的丫头吧!”说着怜儿竟缓缓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