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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业障缠身,不敢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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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逃吧,逃的越远越好”
张应臻手中拿着火把,火光将他映的恐怖。
周遭尽是风与火欢愉的声音,张泠兮在恐惧中,有些错愕。
“什…什么?”
张应臻眉心微蹙,十分认真。
“都城要乱起来了,二姐,一年之约,我迟了许久,怪我”
张泠兮不解,她原以为一年之约只是张应臻在骗她,自己也从未拿这件事纠缠他。他每次来太子府,看得到她与太子感情甚笃,也会放弃一年之约。如今的情形,好似自己挡了他的路。
张应臻又补充道。
“太子死了”
“什么叫太子死了?”张泠兮顾不上恐惧,脸上添了些慌乱,扑过去揪着他的衣衫。
见张应臻不说话,一个荒诞的念头产生,她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企图在张应臻脸上寻求答案,可是火光将他映得实在冷血。
张泠兮声音颤抖着,仿佛随时要失去力气。
“你做的?”
“你…杀了玉林??”
她没有得到肯定,面前的人面对她的脆弱,没有丝毫动摇。
“如果你现在赶去郴关,兴许还有救”
“二姐,如果他死了,你恨我吧,最好不要原谅我了”
张泠兮松开了他,决然向外跑去。
火肆意的燃,越来越旺,叫嚣着,榨干空气中的水分,带着风卷起尘土飞舞,在刚下过雨的夜里,像是对这古怪天气的宣战。
张应臻被这风吹起衣衫,发丝,他沉静在这里,直到听见下人们焦急的声音。他将方才被扯住的衣袍脱下,走向窗子。
苏辛和扶瑛还没走到应城,就遇到了都城派来的人。
“我跟你们走”
“苏大人…”扶瑛捂着胸口的,手指间渗出了血。
“扶瑛,你我本就没有关联,你将我交给他们领了赏钱,回去做你的山大王,这本就是你们的目的”
扶瑛看了看身侧两人的情况,他们也受了重伤,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苏辛走近他们,语气带了些不耐。
“还看着他们作何?你们的目的是我”
扶瑛与他们神色对峙一瞬,扶着葛庄走了。直到有的远了些,才坐下,靠着树喘息。
一个头带帷帽的女人走出来,扔过去几瓶药和纱布,语气淡漠。
“我要你交出苏辛,为何不退?”
扶瑛坐在地上,吃力的替自己处理伤口,没有回答,反问过去。
“刚才如果是你,使出全力,能不能护下他?”
那个人撇过头去,语气不改。
“不需要全力,我也不会出手”
扶瑛包扎伤口的动作一顿,冷笑一声,发出感叹。
“还真是狂妄又冷漠”
接着才回答她的那个问题。
“我不过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你说要我为你所用,总得让你看看自己用的人是不是假把式”
她本来接收到的指令,只是护送苏辛到这里,上交给他们,领了赏钱即可,可表现心切,反而让自己受了伤。
那个女人回过头来,似是有些不解,但眼前那人头也不抬,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无论我试与不试,在你眼中,都只是假把式”
两人沉静一瞬,那个陌生的女人开口了。
“处理好就去医馆吧”
扶瑛抬头想说不用,奈何那个人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们两个不去,恐怕往后都会残缺”
“等我处理完,就回来接你们”
说完就离开了,扶瑛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刚才那个人说话的语气,让她十分不爽。
“性格冷漠无趣也就算了,还这么恶趣味,说什么接,把人都当小孩子吗?明明她自己才是个毛丫头!我打架的时候她说不定还在学走路呢!”
她烦燥的喊了一嗓子。
“啊——!烦死了!”
身旁处理伤口的两人被吓了一跳,但已经对她突然发火习以为常。
“我迟早要比你强,等着瞧吧!”
那场雨之后,气温就升了许多,十分干燥炎热,朝堂的霍乱还未停止,虽然百姓们对此毫不知情,却也十分烦躁。
“韩缜既然回了信,对所述罪行供认不讳??”常胤霖紧皱着眉头,低声又问了来送饭菜的小斯。
“你确定吗?她远在郴关,此事与她毫无关系,她怎会承认”
“确定,我听的一清二楚的,信中还说了,若不是陆太傅压下那些事情,朝堂早就翻了天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常胤霖看向一旁拿着碗筷,事不关己的陆闻。
从韩缜被众臣定罪,他就没辩解过半分,就算是押入牢中,也没和他有过什么交流。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个小斯得了命令,退出了牢房。
常胤霖坐在那里独自郁闷,知道陆闻吃饭时不讲话,他只能自己先疑惑着。
韩缜认了罪,原先的太子党定是恨极了她,如今她是真的孤立无援,若是朝廷发兵,与将郴关围困,他们又面临敌人,必死无疑,恐怕又要割让城池守国内斗。
陆闻如此在意韩缜,不可能一句辩解也没有,以他的性格,只会是觉得辩解无用,又或者他早有策论,此事会不会是两人商量后的结果。
可是陆闻会放任韩缜独自陷入那般险境吗?除非他们别无对策,为何?如果皇帝的死真是他们做的,又为何放任事态发展,而不是趁火打劫,江山易姓。也许有什么变数?
常胤霖想了许久,回头瞥见陆闻在擦嘴,赶紧凑了过去。
而陆闻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语调单薄。
“问”
他就知道,陆闻什么都不说,又什么都看在眼里。
“其中的变数是什么?”
“太子和阿肆”
陆闻虽然与他相熟,却依旧寡言,在外人看来,就是常胤霖一直缠着陆闻,其实两人有来有往。
他们虽然欣赏两人的才干,喜欢与他们共事,但都觉得两人难相处,抱团离他们远远的。
“那韩缜…”
陆闻垂眸,有些无奈。
“她不知道这些事,我们甚少提及”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互为知己,两小无猜,但还是小小震惊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仅靠了解,和当下情况,便互相为对方开生路。
陆闻不为韩缜辩解,是因为他与韩缜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描越黑,而他早在很早之前,便为韩缜准备好了一切,即使他不幸死去,还有太子。可现在太子死了,陆闻的后手还没拿出来,韩缜就已经为陆闻开生路了。
他们想要为对方好的心意,反倒成了唯一变数。
常胤霖关切的看着他,小声询问。
“现在她将自己逼入绝境,你要怎么办?”
而陆闻也是毫不犹豫,简单直白的回答了他。
“尽全力,她死,我也死”
“我陪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常胤霖有些骄傲自满,如今他手下的人会护着他,但都针对韩缜,而自己这个昔日状元郎,是一个十分强干的‘大将’,陆闻一定不会拒绝,也确实没有拒绝。
“谢谢”
“不客气,毕竟我是你第二知心好友”
常胤霖是笑着说的。
他平日里板着脸,不怎么笑,大家好像都不了解这个人。只有陆闻他们知道,他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会因为才华与他人暗自较劲,会渴望一个知心好友,为他抛弃自己所建立起的黑白规矩。
很快,外面传来了动静,几个人弄晕了守卫,两个蒙着面的女人走了进来。
陆闻与其中一个人对视,那个人把钥匙递给了身旁的人。
“你去救苏大人”
陆闻很快认出来了,那是韩缜,他既讶异又不讶异。在这个所有人都要她死的节骨眼上,郴关城尚且在打仗,抛下那边,私自回来,且不论律法罪过,此举也过于大胆,但是韩缜敢赌,敢做一场戏给他们看,在帷幕之后乱来。
韩缜将牢门打开,对那些恐慌的官员开口。
“我是扶瑛,韩世子派我来救你们,不要声张”
韩缜走过去,将钥匙递给其中一个人。
“这是镣铐的钥匙,你们等会儿就跟着丞相他们走!”
那人哆嗦接过,一群人开始一个一个试着开锁。
韩缜这才转身,看了看桌上的吃食,向他们走近。
“你们过得倒是悠闲”
随后席地而坐,放在桌上两把钥匙,推了过去。
常胤霖记得这个声音,他也认出来了。
陆闻并未拿起,而是认真的看着韩缜。
“长高了,也变得更厉害了”
韩缜轻笑一声,“若是坐吃山空,郴关我就守不住了,说了边关我来守,便不会食言”
常胤霖面对女子,还是有些不自在,手不停的撮捏膝盖。
“走吧,陆大人”韩缜略有些得意的看向陆闻“这一场,我来帮你打”
陆闻摇了摇头。“你带行之和丞相出去吧,郴关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这一切都是张应臻的局,我敢确定,他不会杀我”
常胤霖听明白了陆闻的意思,没有插嘴。
韩缜没有回应他,隔壁牢房的官员悉数走出,牢房内的其他官员见了丞相,也纷纷向外走,苏辛看到那些人一拥而出,看不到被他们遮挡住的陆闻,本想再等等,扶瑛却扯着他。
“苏大人,快走吧,他们很快就跟来了,外面还有追兵…”
他不能让大家因为他这一时片刻,陷入险境,只好跟着离开。
韩缜不敢回头看他,抿着唇与陆闻他们静默,直到官员都离开了,才敢看向牢房外。
陆闻知道她在看什么,又在躲避什么,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勾,等韩缜回过头来。
“又是一年多未见了,你,变样了吗”
时间很暴力,会让寡漠的人因为长久不见,变得热切。
韩缜将帏帽摘下,让陆闻自己看看变样了没有。
他只看了一眼,便提醒道。
“你该走了”
他知道的,韩缜从来都无条件信任他。
韩缜看向一旁的常胤霖,后者颔首回应。“我也不走”
韩缜心下了然,起身追了出去。
他们一直逃,扶瑛他们架着马车不认识路,韩缜骑着马在前面引路,最终逃向大相国寺,大相国寺就在都城附近,不过位于最旁边的地方。
“往前走!快!”扶瑛在后面提着那些失去力气的官员,嘴上还不停的喊着“快,到了,马上到了”
丞相被韩缜半扛着站在大相国寺的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韩缜提前与他们说好了,丞相会来。
金丞相被递过去,变由小和尚扶着。
身后的官员也跟着进去,苏辛在门口守着官员进去,余光一直在观察韩缜。从逃亡半路上领头换了人,他便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像一个人。
路上还不停的告诉自己,常年打架的人,都很相像,是自己想错了,韩缜如今正是危难之际,万万不能回都城,就算要回,也不能就这么几个人回来。
最后几个官员被扶瑛他们扶着进去,苏辛也被韩缜扯着甩了进去。
“等…”扶瑛放下官员想出去帮韩缜,却扑到了关闭的门上。
她有些着急拍了两下,冲一旁的小和尚说“小师傅,外面还有一个人,快将门打开…”
那个小和尚起身准备开门,却被一旁的大和尚拉住,后者冲他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门外的人喊。
“别开门!”
扶瑛扑在门缝,着急的说“不开门你怎么进来?就你一个人!你在找死吗?!”
“嘘”韩缜低声回她“我一个人,足矣”
前段时间,韩缜找到她,和她打了一场,表明身份,说要她放了苏辛并且护送他回都城,就带她回郴关打仗。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有用,违反命令,与那些人打了一场。
这次想要一雪前耻,立下功劳,才会顶着伤来救苏辛,可是现在完全没有她发挥的空间。
扶瑛有些发狂,这个人怎么如此狂妄。
很快,她的心声被苏辛说了出来。
“姑娘不要逞强,太过狂妄,葬送性命,实在不值”
苏辛得到的不是韩缜的回应,而是士兵惊奇的呼喊。
“是个女人!她是韩缜!”
不知谁出言一喊,众人的重心从抢回官员,变成了杀掉韩缜。
韩缜丢掉帽帏,高声呼喊,好似与他们对峙。
“我是扶瑛,朝中混乱,奉将军之命前来保护诸位!”
苏辛神色一怔,这个声音,是韩缜,一路上她寡言少语,直到她刚才和扶瑛说话,都是伪装过的声音,可是这个声音错不了。
几方官兵对她虎视眈眈。
“杀了韩缜!平息天神怒火!”
他们口号喊的响亮,打着为天下世人的旗号,妄图以围剿一个女子,得到天下太平。
“诸位错了!那是扶瑛!她不是韩缜!”苏辛声嘶力竭的在门后吼着。
“你们枉杀好人!她薄情寡义!与我们恩断义绝!”
“我们情谊已绝,她独自逃命,朝廷害她父母,又怎么会来救我?”
真正的扶瑛堵着门,生怕好不容易将他们救出来,又跑出去送死。
金丞相也扒着门冲外面喊。
“韩缜远在郴关!手握重兵,怎会只影单枪赶来送死!”
“我等为官数十载!被尔等囚禁许久,你们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几个官员看着他们如此认真,便误以为那就是扶瑛。
“你们打着斩杀贼人的口号!实则滥杀无辜!你们这帮人不怕遭天谴吗?!”
“你们这帮竖子!”
没人管他们怒吼,兵刃交接,吃痛惨叫的声音传来,这些官员好似要将平日的怒火全部宣泄出来,脏话频出。
一旁的和尚数着佛珠,一耳杀戮,一耳污言秽语,口中念着经文。
“罪过罪过”
牢房里。
陆闻侧眸看着他枕着胳膊躺在杂草上,十分肆意潇洒。
“陆闻,你曾经说,你们五年前做过一件傻事”
“韩四小姐被都城来的婆子折了脚,你们商量,为了让郴关百姓不要讨厌都城里贵族人,忍痛走了回去”
想起那段回忆,他便觉得,几人分开真的很久很久了。
“嗯,犯了最大的错,被我爹训斥一顿”
他做了一件傻事,他纵容韩缜好强的性格,他害得众人溺爱的‘小公主’,陪他们一起去见识天地,因此变得不喊苦,不喊疼。
常胤霖不禁笑出了声。
“哈哈哈,确实犯了好大的错,韩四都痛晕过去了”
随后望着天花板,劝告他。
“韩四性格刚强,不舍得喊痛,你们不能纵容她这样舍身取义成仁”
陆闻看着桌上的钥匙,神色黯然。
“后来我们都不纵容她这么鲁莽,于是她更加逞强,多苦多疼都不告诉我们”
听陆闻他们说了许多韩缜,虽然习惯韩缜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每次听了,都会觉得讶异有趣。
“都说犟驴怕恶鞭,韩四却不怕”
“难道因为她怕‘善鞭’?”
陆闻轻声笑了笑。“嗯”
“她怕祁夫人和行之那般的人”
相国寺门前尸横无数,剩余几个士兵举着刀远远戒备,韩缜扶着门,透过门缝看向里面,却正对苏辛。
于是她慌忙戴上帏帽,内心安慰着自己,他没认出来,没有看到,仅凭一点容貌,判断不出来。
“姑娘”
苏辛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惊她一下。
“敌人已经解决了吗?”
韩缜默然。
“姑娘?”
“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了重伤?”
韩缜只好简短回复。
“没有”
“姑娘,你先前不让他们开门,是为了保护我们,如今危机已退,怎得还不让他们开门将你放进来?”
期间,他几度急切的想要把门打开,都被和尚与扶瑛拦下,他便猜测,这是韩缜下的命令。
而偶尔通过门缝,看到的也只是她的背影,苏辛现在十分想要确认韩缜的身份,想要见到她,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韩缜是这样回应的。
“业障缠身,满身污秽,恐污了佛祖下凡,福泽万生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