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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哄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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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遭遇袭击,韩缜这次没有下去杀敌,在城门观看。王革钧亲自下场,教韩缜如何指挥,战场意识,下次再由韩缜上场,王革钧去纠正,交替着来。
城门外的敌人一个一个被撂倒,而带出去的军队,死亡人数却不多,受的伤也没有那么重。韩缜带兵出去,死亡人数虽然也降下来了,但她自己却伤得不轻,不懂的指挥作战,只知道杀敌。
韩缜见他们返回来,走下城墙,在城门后迎接王革钧,后者身上也不过是轻伤。
“王副将,你又胜一场”韩缜拱手。
王革钧抱拳回应“四小姐可看清楚了?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战场上是要交流的,指挥得当,使得敌人被动,可以更好的减少伤亡,你若自己什么都拦下来,就算你再强,这军队就溃不可击”
“是,晚辈定当连夜研习”韩缜的手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前几日刚打了一场,受了不少伤。
王革钧皱着眉头,斟酌开口“四小姐退居幕后,做军师也可以,为什么偏偏要上战场?”
“将军不上战场,不与他们同生共死,怎会有人信服?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死去,倒不如让他们死在身侧,更让我安心”
尽管他们试着去相信韩缜,也只是信任她会为韩束平反,对她当将军一事,两人依旧是不赞同,王革钧还好,不伤及生命,任由她来。
王韫驹就不一样了,每天与韩缜对呛,碰见了面不知道要阴阳怪气的吵多少次。
韩缜不急,这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如今阿里梵的人还算安分,只是“疯狗区”的人,越来越猖獗,时不时就来侵犯,并不棘手,就是有些烦人。
“报——”
一个士兵从远处赶来,急匆匆拱手报告“二位将军,都城新任刺史已经到南门了”
韩缜颔首,“知道了”
说完抬着步子就要走,王革钧在她身侧跟着。
“四小姐也要去?”
“刺史大人不顾山高路远的赶来,自是要去”韩缜说完,翻身上马,驱着雾雪向前走。
王革钧随之翻身上马,跟在她身侧劝阻。
“四小姐私自回来,还是不要去了吧,若是…”
韩缜摇了摇头,“需得让皇帝知道,我就是在郴关,我身负将军一职,凭何不能回到郴关?我让他不同意也要同意”
“四小姐就不怕一纸皇权……”王革钧的担忧被一声轻笑打断。
“都城现如今的状况,他怕是顾不上我”
“四小姐难不成你……”
韩缜打消了他那些想法。
“我们什么也没做,反而帮他将国家的沉疴宿疾全部都揪了出来,他如今无瑕顾我…”
“王副将久在郴关,自是不了解举国近况,蓝城城外村庄中,大半都是阿里梵的人”
“什么?”王革钧拧着眉头,不可置信。“蓝城离都城如此近,若是不及时清除,岂不是很快就会掏空我们……”
“只这一件事,就足够皇帝惶恐难安了…”韩缜继续说道“若是我不来,两位副将攻到都城,那不就正中敌人下怀?届时国破,君亡,百姓再无安宁”
所以皇帝暂时不会动韩缜,他需要韩缜在郴关稳定民心,需要王副将守住边关。若韩缜造反,往都城攻打,身后又有阿里梵的人虎视眈眈,韩缜在边关,也只会做出有利于他的选择,所以他动不得韩缜。
王革钧有些不解的询问“那日在牢中,四小姐为何不说?”
眼前人身影与记忆中相比似乎成熟了很多,有些像韩束,语气坚定的告诉他。
“我要的不是你们权衡利弊,是要你们自发和我一心”
王革钧看着韩缜,情绪复杂,就好像自己看着长大的天真孩子,成长到了自己不敢去想的模样,又心疼,又欣慰,可能还有些陌生,两年而已。
“看来两年游学,并不是无果”
韩缜目光平静,看着街上行人,轻声回应“只为自保罢了”
沉疴宿疾,揪起来就好比釜底抽薪,若无陆闻在朝中坐镇,一面搅起风云,一面压下补救,国家会被她搞的溃散而亡。旁边还有一个坐观垂钓的张应臻,朝中局势她只要想想就知道,所以她和韩凌必须把郴关和凛城看住了。
顺着街道走去,远处有人骑着马走近,身后领了一群人,围着一辆马车,两者碰面。
为首的是王韫驹,皱着眉头看向韩缜,又转向王革钧寻求答案,后者只是投来复杂的目光。
“怎么停下了?”
马车中传来疑惑声,一旁的下人凑在车窗低声说些什么,马车中的人撩开帘子走出。
韩缜看着出来的那人,面相文秀,并不是什么长胡子老头,似是新人。
那人恭敬拱手“韩将军”
韩缜回礼,含着笑,语气如常“听闻刺史大人要来,原是早早就等着了的,不想北门有些杂事需要我处理,来晚了些,刺史勿怪…”
“韩将军为我国安危尽心尽力,我等自是不怪”那人语气一转“只是韩将军重病未愈,不告而别,皇上十分挂念”
韩缜自嘲笑了一声,盯着那人说道“重病一场,昏睡半月,神志不清时偷偷离开了都城,一心想回郴关城,等神智清明时,我已到了郴关城,而后又病榻缠身,料想皇上心慈,定会体恤,便留下了”
眼前人苍白的脸色,正好应证了她的那番话。
“说来自韩将军离开都城,朝中诸多事宜,不胜往常安稳,这边关还需要将军尽心尽力,否则局势大乱,都城保不准会死了谁”那人的视线逐渐犀利,就那么直白的向韩缜投去。
后者并不与之对峙,付之一笑,恭敬回话“那是自然”
一旁的王韫驹听着两人的对话,猜了个七七八八,看向王革钧,后者看向他身后的刺史开口。
“两位大人不要在此闲聊了,府中已备好了茶水”
“我就不去了”韩缜驱着雾雪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咄咄,看向那人“此次前来,只是来见见刺史大人,唯恐失了礼数”
将要走到刺史面前时,勒绳转向,看着他脸上露着几分慌乱,轻笑一声。
“营中还有事,告辞”
韩缜扔下一句话,高高束起的那位飘扬,原路返回,回了大营。
苏辛带着一群人站在绣金楼前。
一个百姓见他是官差,急忙跑过来。
“官人,您是?”
“我是苏御史,大理寺如今并无空闲,丞相要我来帮他们记录案情。”
事实是丞相做了什么,堵塞住大理寺的人,苏辛这才方便替苏荆料理后事。
“请…请进”
“行之!”
苏辛提衣摆的动作顿住,侧头看到是带着笑,迟迟赶来的张应臻。
“抱歉抱歉,方才家中有事耽搁了,我又来迟了”
张应臻脸上的笑太过无害。
苏辛垂下眸子别过头去。
“无妨”抬步走进了绣金楼。
店家恭敬再请张应臻。
“张大人,请”
苏辛早前就听说过,张应臻为他姐姐寻遍京城戏子,只为解太子妃相思之情。并不奇怪这里的人认识他。
“事故发生在二楼”身旁的官差介绍着情况。
“死者是林观察使的幕僚,据店家和周围人的证词,他是半夜与谁起了争执,仵作验过,说是脑部受伤昏厥,长久无人发现致死”
他们走上二楼,张应臻还在和老板寒暄。
“张大人客气,太子妃喜欢就好”
“张司直家中可来寻过这班人马”
“哦,有,他昨日还来询问呢…”
“那张司直没事吧,毕竟昨夜出了这样的事…”
苏辛转身,板着脸看向他们。
注意到苏辛的目光,两人都像是被夫子揪出来的学生,瞬间没了声音。
可眼前的人没有训斥,只是随口一问。
“张司直来过?”
“对,他天亮才走,独自饮酌,许是手中铺子出了什么事,他夫人身子病弱,烦闷时总在这里…”
苏辛转身进到房间勘察,心里不停的算着。
‘张禹与父亲有过交集,此人利益心重,家中夫人是商户出身,怎会闲来无事,亲自带张应臻绣金楼’
‘兄长在此守到天亮才走,会不会被张司直看到,回去需得查一查,若张司直有过,他又与张应臻交好,甩在他身上也省了力气’
“苏大人,勘测好了”
苏辛颔首。“有劳”
韩缜回来时,正撞见宁南在校场与他们展练拳脚,宁南在场上已经赢了很久了。
宁南余光中人群中多出一个身影,十分熟悉,分神望去,看清后有些雀跃“小姐……”
与他对打的那人抓住时机袭去,视线中的韩缜轻皱了皱眉,听着耳边那人袭来动静,宁南堪堪躲过,偏身擒住他,僵持一瞬,松手转身躲开那人的肘击。
“停”宁南抬手阻挡,“我不打了,小姐来了”
那人扎起架势,看向周围,找到了韩缜的身影,收起来,向她拱手。“将军”
后者颔首,对他教导。
“他擒住你时,你不要挣扎”
韩缜对上他疑惑的目光,继续讲说。
“已经被锁住喉咙,你可以试着使尽全身力气,快速摸向他的头颅,你便脚步扎实,背起他向前砸去”
“最好不要被人锁住,刚才那次,你该反思”
那人拱手恭敬回应“是,多谢将军教诲”
韩缜与他们相处已经半年了,战场上更是多次救下他们,军营里的人即使看不惯这位女将军,也断没有不敬之理。
“你们继续,手下有分寸,点到即止”嘱咐完,韩缜在众人行礼中,转身离开。
宁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走了昂,下次再练”
“小姐”宁南追上前面那个瘦弱的身影。
“今日北门结束的好像有些晚”
“小宁大人多久没去城主府了?人家庚亿担忧你,都找上我了”韩缜款步领在前面,语气不善。
提起庚亿,宁南情绪有些氐惆“小姐,他一心想要伺候我,我怎么敢去城主府啊”
韩缜感到不解“当初是你要我救他回来,如今人在你房里了,你还要什么?”
宁南简直冤枉“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没想要他伺候我啊,做兄弟也挺好的啊……”
韩缜蓦的转身,直直看向他,轻声开口。
“你是不是嫌他?”
“不”宁南慌忙摆手“我怎么会嫌他”
迎着韩缜的目光,宁南叹了口气,认真解释“小姐,我只是觉得我和他同为男子,落的那样的下场,他很可怜,而我也觉得他很害怕,没想过对他有别的什么”
“可怜,你知道怜悯的前提是什么吗?”韩缜看着他不明白的眼神,告诉他“是爱,你觉得他可怜,是因为你觉得他可爱,他可以被爱”
而宁南怜悯庚亿,正是因为他觉得庚亿可以被爱,想要去爱他,所以心疼他,可怜他,怜悯他。
“我再问你,若是那天你去救他了,看到他惊恐到失神的双眼,你会不会心痛?”
宁南想了想,那双总是水润的眸子,那张总是茫然的脸,大概是会的,他会心痛。
“可我还是不觉得,那就是爱…”宁南弱弱开口。
他没有得到劈头盖脸的痛骂,眼前人转过身去,叹了口气,继续领着他,声音轻柔。
“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陆闻告诉我的,我只是觉得,你看他的眼神,比看任何人的都要轻柔”
这件事争不出来什么结果,两个人,一个不明白,另一个更是不明白,所有关于感情的事,都是道听途说。
韩缜心中有些愧疚,但又不忍直面庚亿,再一次做了甩手掌柜,语重心长的跟宁南说。
“去看看他吧,不喜欢就跟他说清楚,莫要误人太久”
两人沉默着,走向城主府,这条路如今宁南也很熟悉了,这半年来跟着韩缜,城主府,军营,东门,北门。再没去过别的地方,就连刚开始去过的那个茶馆,她也没再去过。
在宁南记忆中,韩缜似乎一心扑到军事作战上,渐渐的周深气度也带着些疏冷,只有出神望着哪处时,才会露出一些世家小姐的姿态,和往常那般温和。
“韩将军!”
韩缜抬眸,看着神色匆忙的梁杼柚从城主府快步走出,有些疑惑“梁城主?”
“北门结束了?”
韩缜听他语气焦急,点了点头,问他要个解释“怎么了?”
“凛城来信,今日凛城受袭,凛城城主……”梁杼柚顿了一下,揣度着韩缜的心思“…不行了”
韩缜心下一沉,强装镇定询问“是需要支援吗?”
“请王副将前……”梁杼柚按住准备翻身上马的韩缜,“韩四小姐冷静!万一是陷阱呢?你兄长在凛城,不会破的,让王副将去吧,他比你懂得应对敌人!”
两人僵持一瞬,韩缜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拱手。
“是我太冲动了,梁城主驾着雾雪去吧”
韩缜抚了抚雾雪的鬃毛,低声耳语“听话,快去快回”
梁杼柚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被雾雪跑起来的惯性,向后甩了一下,还好他攥着缰绳。
韩缜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直到看不到他,才转身回府。
宁南就这么安静的跟着,他知道,韩缜情绪不好,因为之前韩缜生气有情绪,也只是这么沉默的,无措的走着,不快不慢。
韩缜将他领到了庚亿院里,一支箭矢擦过韩缜的肩膀飞出,身后的宁南侧身握住。
庚亿丢下弓,慌忙跑来,拱手“四小姐,对不起,您罚我吧”
“无碍”韩缜看了看院中的稻草人,转回视线看向他“你想学武?”
庚亿抬眸,看了看宁南手中的箭矢,又垂下,抿着唇不说话。
韩缜看他这般反应,直直越过庚亿,走到屋檐下,静静看着他们。
两人还在院门,都没有说话,察觉到韩缜看过来的目光,宁南低头说了句什么,领着庚亿走了过来。
“你再射一箭,我看看”韩缜语气今日比往常教导他时都要冷漠,让庚亿不禁有些心悬。
宁南将手中的箭还他,看着他有些畏缩的举起弓箭,一时气氛有些怪异。
“停下”韩缜转头看向宁南“你教他,该怎么做”
宁南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后,覆上他的双手,在他耳边低声开口“后退”
庚亿一条腿后退,随后两脚之间被宁南的迈开脚挡住,两人贴的有些近,让他有些赧然,移开了盯着前方的眸子。
“别动,弓拉满了”
他刚转回眸子,看向那个点,手中一空,正中稻草人的胸膛,穿过去落到了院门。
宁南退开,庚亿还在刚才的震惊中。
“记住了吗?”
听到韩缜开口,庚亿转身拱手。
“你的弓箭,是梁城主教的吧”韩缜走近一步,压下他的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瞬,达到目的后,转身回去“他一介书生,自己都尚且不会杀人,你与他学,实属无用功”
韩缜沉静的看向他。
“你要学,至少要找一个像样的武先生,你学过论语了,里面有句话怎么说的?”
庚亿像是被夫子临时抽查的孩子,小心谨慎的回应“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韩缜察觉到自己有些强硬了,舒了口气,语气柔了下来,“你既学了,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圣人无常师,孔夫子就有五位老师,若想学,不必要藏着掖着”
看着他这般模样,韩缜思忖着,怎么才能让他改掉这个习惯,有了主意。
“你想不想出去?”
眼前人的眸子亮了一瞬,韩缜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宁南,带他去武院吧,让他选一位武先生教他习武”转而又温声对庚亿说“你若想,在那里住下也没关系,至于读书,你自己选,去书院,还是继续在城主府跟着梁城主”
庚亿踌躇开口“我还跟着梁城主读,也…不住武院”
韩缜叹了口气,“庚亿,有一点你要学学宁南”说着,她把宁南拉过来,“你看宁南,心思纯净,只装得下一件事,出刀就快”
随后韩缜又松开暗自骄傲的宁南,顶着一张无害的脸,负手度步,手指晃晃讲着大道理。
“行而不缀,履践致远,不要想太多,想的越多,你的箭矢就越伤不了人,就不能将自己好好打磨,你的所思所想,只会将自己千疮百孔”
庚亿没见过这般的韩缜,呆愣着,额头中间被柔软的指腹点上。
面前的韩缜像个孩子一般,幼稚的学着火铳,翘起手“邦~,就像这样”
一旁的宁南轻笑出声,韩缜指着他对庚亿说“你看,我说他没心眼儿,他还傻乐呢”
“小姐!?”宁南才反应过来。
韩缜脸上笑意更甚,刚才的严肃训导气氛消散云烟,庚亿也没忍住透露出一丝欢笑,见人笑了,宁南别过头去,没有反驳。
庚亿见到的韩缜,总是沉静的引领别人,而韩缜次次来看他,除了教诲,便是查看他的功课,给他的感觉是严肃的。偶尔瞥见她的少年意气,大概就是教他习字时,只有写字,眼前人好像才暴露出张狂的本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韩缜,却是第无数次,窥见那眸中的春水,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梁杼柚告诉他,韩缜是个让人见之便想呆在她身边的妙人。
梁杼柚说,韩缜曾经也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时,天下万般儿郎也不足以与之相配,可韩缜即使再意气风发,即使身负血仇,眼里也盛着世人。光而不耀,静水流深,山止川行,风禾尽起。
眼前的人停下笑意,回到往常的模样,温声开口“生如芥子,心藏须弥,在遇到我之前的种种,都忘掉吧,以我为分界线,过着你该有的生活”
庚亿看到了,这次他没有躲开视线,他看到了韩缜眼中的世人,那是他的模样,他被盛在那汪春水中,被春雨洗涤,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冰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