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纪》陈落微

74、岳悠长九死不悔

　　楚随云和赵茹男带着护卫队回到天龙城的时候，胡云天和岳悠长已经出发了，带着黄金和夜光玉杯。
　　胡清落知道胡明威惨死殉国，召来将领们商议，她说：“吴良哥凶残暴虐，杀我将领，占我南郡，此仇必报！”
　　看将领们气愤填膺，她又说：“吴涯雪不日将领兵来攻，天龙关不能丢，众位可有退敌之策？”
　　众人都知南郡已失，天龙关是楚国最后一座城了，如果天龙关被攻下，那就意味着楚国山河尽失，真正亡国了。
　　赵茹男站起来，铠甲撞的桌子直响，她大声说：“死战不退，誓死保卫天龙，保卫公主！”
　　吴卓也站起来说：“我们与天龙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楚隆说：“退无可退，唯有拼死一战，天龙城外二十里处有一峡谷，是儒雅城到此地的必经之路，适合埋伏，我们可主动出击。”
　　胡清落看看周不愠，说：“周将军，你呢？”
　　周不愠被点名，蓦然站起来，迟疑一会儿，说：“我兄长周时学在吴涯雪军中，统领右军两万人，其中一半都是楚国百姓，可以劝其倒戈，戴罪立功。”
　　这话正是胡清落想的，不过只有从周不愠的口中说出来，才有成功的可能。而仅仅也是有成功的可能而已，并非万全之策，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如果周不愠倒戈跑回渝军之中，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胡清落掩饰住心中的猜疑，说：“此事若交给周将军去做，可有成功的把握？”
　　周不愠哪会不知自己还不被信任？不过也怨不得人，谁让他曾经背叛过呢？他正色说：“虽无绝对把握，但末将必当竭尽全力，如若不成，我将自决于渝军阵前，让他们踏着我的尸首前进！”
　　众人看向周不愠，心中半是惊讶、半是猜疑，没想到一个叛国的读书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说出来容易，如若真能做到，才不失为大丈夫！

　　吴涯雪在儒雅城休整几天了，严如玉一直在劝他一鼓作气，攻下天龙关，他迟迟没答应。一是士兵减员几万，要就地休整，二是他在等南郡的消息。天龙关是楚国最后一座城，也是最坚固难攻的一座城，楚国最后的精兵强将都在那里。他计划等吴良哥攻下南郡，会合南郡渝军一同进攻。
　　吴良哥终于派人送来了消息，好坏各半。好的是南郡已破，胡明威等众将被斩首，坏的是十万士兵折损大半，只剩不足五万兵力。吴良哥还请示他是否要就地补充兵员。
　　吴涯雪思考半宿，回复吴良哥说：“六月十五，齐围天龙。”
　　关于是否就地征兵，吴涯雪故意没有回复，他知道以吴良哥的性子，断然不会自作主张。
　　纵然吴涯雪是征楚元帅，手握重兵，风光无限，其实在他心里，并没多大喜悦，他从皓京打到儒雅城，历时两年，看到了太多生死离别，踏过了无数尸山血海，不管是楚人还是渝兵，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他觉得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心中无限怜悯。
　　他记得自己当年离开皓京秘密入楚的时候，没有跟金楠郡主当面告别，也记得父皇说等他回去就为他和金楠指婚，这是支持他前进的动力，可同时也折磨着他，他觉得那些生龙活虎的士兵们，或许也有自己的恋人在家乡等候，可很多人上了战场就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有的人打了几场仗、杀了几个人，越来越癫狂，以此为乐，良知泯灭。
　　吴涯雪领军数十万，征战几十次，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一直保持着悲天悯人的品性。

　　胡云天和岳悠长坐着马车，带着千两黄金和夜光玉杯去泽国。胡云天一路赶马车，岳悠长坐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他和胡清落的初次相识和再次相识。
　　“我那天在天龙城见一个姑娘戴着面纱冲我笑，我还奇怪呢，她一揭下面纱我就一下子认出她了，这不是我在皓京的朋友吗？你知道吗？皓京那次，特别惊险，胡清落要是再晚一刻钟，我就没办法进场考试了！”
　　岳悠长说完才想起胡清落是公主，不能直呼她的闺名，于是补充说：“幸好公主把我的身份证明及时拿来了，你说我怎么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忘在客栈呢？”
　　胡云天听他唠叨了一路，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别把我们此行的目的忘了就好！”
　　“我肯定不会忘！”岳悠长大声说：“与公主相识至今，公主就托我办这一件事，还让军师保护我，我怎么敢忘！再说我也是堂堂楚国男儿，为楚国办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岳悠长激动站起来了，刚好马车压住个石头，车身不稳，一下把他甩了出去，他磕到了腿，大声喊疼。
　　胡云天停下车，叹了口气去拉他，怎么感觉他像是出来游玩的呢？
　　岳悠长捂着腿不肯起来。
　　胡云天蹲下看了岳悠长的腿，说：“一点事没有，起来！”
　　“疼，很疼，肯定磕的乌青，车上有药，你扶我去涂一下。”岳悠长虽然看似轻松，其实他深知此行不易，危险四伏，早准备了各种膏药。
　　两人刚走到马车跟前，几十支利箭嗖嗖射来，胡云天反应极快，立马按着岳悠长躲在车轮后面，又用掌风打掉了十几支透过车轮射来的箭。
　　“军师好功夫，掌风赛利箭！”岳悠长一边抱头躲避，一边不忘夸他的保护神。
　　其实这样的场景，他遇见过很多次了，那年的考试，他是榜首，放榜之后便有朋友和官宦宴请庆祝，他却一心只想回老家清溪给老母报喜。奈何朋友们太热情，极力劝他等过了公主生辰再回，他就在皓京住下来。
　　可不久就发生了渝人血洗楚宫，百姓登城拒援的事情。他的朋友中也有几个好事的自愿登城，他看不起这样的行为，闭门不出。接着渝军满城征兵，他趁乱逃出皓京，一路辗转至清溪老家，发现老母已经离世了，邻居代为安葬，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他悲伤不已，在墓旁结庐丁忧。
　　后来渝军一路东进，占领了清溪，让他出任清溪县令，他不肯，让他加入渝军，他也不肯，就打了他二十棍子关押起来。在当地朋友的帮助下，他逃了出来，一路上躲着长枪短剑，千方百计逃到了天龙关。
　　天龙关有几个他认识的文人朋友，都是不愿替渝国做官的人，几人聚在一起长吁短叹，忧伤国事。可若说加入楚军打仗，他们又觉得没有希望，空耗性命。最后几人一起办了个不降书院，一边抄录楚国经典书籍传于后世，一边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算是对故国尽一份心了。
　　那天他出门去买纸笔，遇到胡清落，他在胡清落背着楚国旗帜进天龙关那天，就知道她是楚国公主，英勇无敌的公主！即便胡清落戴着面纱，他还是认出了她，他赶紧俯身跪拜，胡清落拉起他，说私下见面，不用行礼，叫自己名字就行。
　　两人坐在茶馆，一述别后之事，胡清落沉吟半晌，问他是否想为楚国做些事情？他问什么事，胡清落说出使泽国，建立同盟，争取援兵。
　　岳悠长半天说不出话，这个事情，可真是大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办到，更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否还有这份勇气。
　　胡清落说：“你们看事情大多更看重结果，如果结果是失败，那绝不会去做；如果结果有可能失败，那就畏畏缩缩逃避；只有预见成功的结局，才会行动。”
　　岳悠长低下头，自己这群文人潜藏的心思被胡清落看的这样透彻，一时无地自容。
　　胡清落又说：“如果我告诉你，不管五年、十年、二十年，楚国一定会复兴，你还肯不肯去做这件事？”
　　世上哪有一定会成功的事？可若知道会成功才去做，那算什么付出？算什么英雄？
　　岳悠长心中想了很多，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他热血涌起，说：“我愿意去做，九死不悔！”
　　于是，就有了今天之事，虽然他处于乱箭射击之下，但心中丝毫没有后悔，就像他亲口承诺的，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