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纪》陈落微

170、温六库果香抚泽皇

　　卫无虞回到寝殿，翻来覆去睡不着，满殿太监宫女和侍卫，大气也不敢出。
　　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久了，自从攻渝失败、国库被盗、囚犯被劫之后，卫无虞没睡过一个整觉。
　　身边的侍卫换来换去，他还是不能安心，每日也没什么好消息，他实在没什么开心事。登基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卫无虞从一个意气飞扬的年轻皇帝，变成了一个惴惴不安、阴晴不定的人。
　　他躺在柔软华丽的床上，好似躺在沙砾上，哪里都觉得不舒服，辗转反侧良久，他猛的坐了起来，喊道：“来人，换被褥！”
　　四个宫女慌忙去取新被褥，四个宫女小步快速过来收拾。
　　卫无虞扫一眼几人，阴沉着脸，问：“今日谁铺的床？”
　　四个宫女齐齐跪下了，颤声说：“回皇上，是奴婢。”
　　“来人，斩了这四个贱婢！”
　　四人轻轻哭了起来，连求饶也不敢，他们知道皇上不喜吵闹，一旦吵闹，可能会死无全尸，还会连累家人。
　　新的床铺换好了，卫无虞躺下来，依旧感到不舒服，有宫女壮着胆子过来，请求为他捶腿。
　　卫无虞趴好，说：“准。”
　　宫女一边轻柔的捶着，一边悄悄观察卫无虞的反应，等他终于睡着之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宫女被升为寝殿女官，总管一切，而原来的女官，被罚去洗衣局了。
　　新女官姓魏，殿中宫女太监原来都叫她魏姐，她为人仗义，也有几分智慧。她知道皇上嗜杀成性，害怕自己成为刀下亡魂，可也无可奈何。昨晚她大胆请求为皇上捶腿，实则是安抚他快快睡去，减少杀戮。
　　虽说昨晚侥幸成功，又升了女官，但她仍旧忧心不已，她担心的是每天、每晚，今日糊弄过去了，明日会如何？朝不保夕！
　　卫无虞上朝去了，魏女官召集宫女太监们，让所有人开动脑筋想想怎么安抚皇上、保住自己脑袋。
　　宫女太监自是知道事关身家性命，拼命想了起来。
　　一个太监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咱是不是找个美人……”
　　“皇上后宫三千，也不见垂爱。”有人反驳道。
　　“皇上从前爱看歌舞……”
　　“若是被吵得睡不着，我们说不定都会没命。”
　　“我们把床铺弄得再舒服些……”
　　“已经很舒服了，铺了三层鹅绒。”
　　什么办法都不行，众人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人说：“要不魏姐姐继续给皇上捶腿吧？”
　　魏女官摇摇头，说：“这个方法用过一次，未必次次适用，我们得提前多想些办法才是。”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声音传来：“要不用熏香？”
　　声音虽小，大家都听到了，朝说话的人看去，原来是殿外伺候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不过十二三岁，长得眉清目秀，有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
　　魏女官看看他，说：“你过来。”
　　小太监听话的走上前，众人自动为他让了一条路。
　　“你叫什么名字？”
　　“温六库。”
　　魏女官继续问：“你可知皇上最讨厌各种香味？这殿中从未有过任何香料，连鲜花也不曾有。”
　　温六库小心的看一眼魏女官，说：“我不知道，我在门外伺候，刚才师父叫我过来擦地，我听到你们说话就……”
　　魏女官叹了口气，说：“你走吧。”
　　温六库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回头说：“可以试试水果的香味。”
　　魏女官眼睛一下亮了，她跑几步拉回温六库，说：“你知道哪些果香，说说看？”
　　温六库看看众人期望的眼神，说：“我娘说很多水果的香味都醇厚宜人，苹果清甜，柑橘、杏子酸甜，梨子清新，椰果浓郁……”
　　有人已经流了口水，魏女官也舔一下嘴唇，说：“我们今晚先试试苹果。”
　　所有人行动起来，有去后厨寻找的，有去找外太监采买的，有去寻精美盘子的。
　　魏女官拍拍温六库的肩膀，说：“如果今晚皇上顺利安眠，你就是我们的救星。”

　　夜晚，卫无虞走进寝殿，立刻闻到了甜甜的果香。他看到寝殿两侧各立着一列宫女，她们手上端着琉璃盘子，盘中盛着诱人的红苹果，果香四溢。
　　卫无虞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不做声走到了床边，有宫女过来轻柔细致的为他更衣。
　　之后他坐在床边，闭目片刻，躺倒在床上。
　　虽然他没那么快睡着，但也没那么烦躁，床铺似乎也舒适多了。
　　宫女太监听到皇上没有翻来覆去，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女官。”
　　卫无虞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魏女官赶紧过来跪在床边，应道：“奴婢在。”
　　卫无虞伸出一根指头，指指自己的腿。
　　魏女官立马会意，赶紧跪在床边，轻轻捏着，不久，皇上睡着了。
　　宫女太监都悄悄露出了笑容。
　　温六库成了寝殿宫女太监心中的大功臣，他越来越受到大家的关注。而这于他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脱不开身去找林澜了。
　　林澜饿得皮包骨头，而他也随时有性命之忧，这皇宫，是会吃人的洞穴，温六库终于下定决心助林澜出宫。
　　温六库靠着人脉讨到了出宫采买水果的机会，他故意拿了一个大陶罐放到车上，说这样能保持水果味道不散出去。
　　他拉着车子经过林澜所在的院子，悄悄将她藏了进去。
　　宫门口的守卫见采买水果的竹筐换成了陶罐，要打开看看，温六库挡在旁边，说：“今天要买的是梨子，味道轻，必须用陶罐储存。陶罐里放了冰块，盖子是密封的，一打开冰块就化掉了，无法保持梨子的新鲜，我来之前魏女官特别交代这个盖子不能打开。”
　　宫中上下都知道魏女官是皇上的安神药，得罪了魏女官就是让皇上无法安睡，皇上无法安睡就会暴躁，会杀人……
　　守卫听闻此言，赶紧放行了。
　　温六库将车子拉到无人处，打开罐子将林澜拉了出来，又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说：“我只有这么点，你拿着，离开泽国，跑的远远的。”
　　林澜搓着衣角不动。
　　温六库拉起她的手，将银子放在她手心，说：“拿好，保重。”
　　林澜哭了出来，说：“大哥哥，我会永远记得你，我长大了嫁给你 ，报答你。”
　　温六库瘪着嘴笑了一下，擦干林澜的眼泪，说：“我是太监，一辈子都锁在这宫里，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我不要报答，你走吧。”
　　林澜还是哭，站着不动。
　　温六库叹口气，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