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纪》陈落微

134、周不愠城楼赴死

　　皓京光复的第二日，胡清落率文武将士，在城楼上祭祀为国捐躯的将士。
　　当日天气阴沉，远处乌云滚滚，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城楼上既有无数面黑底红字的楚旗，又有无数白底黑字的祭旗，再加之全副盔甲的将士，平添了无尽的悲壮。
　　无数将士和官员，披甲执坚，立于城上，肃穆庄重。
　　胡清落身披铠甲，头戴金盔，仗剑而立，眺望远方。
　　周不愠一袭甲衣，威严爽利，仪式过半，他慷慨激昂，念着呕心沥血写就的祭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苍天佑我大楚兮，荣光万世国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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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有不忠部将兮，周氏子弟曰不愠。
　　曾登城楼拒援兮，自毁家国背先祖。
　　承蒙公主不弃兮，浴血征战重回楚。
　　心中不限愧疚兮，万死不能辞其咎。
　　今在城楼盟誓兮，周氏后代听仔细。
　　永世不得背楚兮，尽心竭力死不惧。
　　若违今日誓言兮，不入族谱不归宗。
　　万民万世唾骂兮，永生永世不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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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清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祭文她提前看过，并没有后面这些。她看向周不愠，周不愠目不斜视，兀自大声念着，越来越激昂。
　　彼时，周时学也在城楼之上，他忽然心下一震，突然明白弟弟要做什么，终于知道弟弟为什么要将两个儿子都过继给他，才发觉昨晚弟弟来找他，实为告别……
　　周时学的眼睛湿润了，他看向弟弟，想起弟弟昨晚说的，“振兴周氏，艰难无比，唯有兄长能担此重任，弟不才不孝，唯愿洗刷耻辱……”
　　周时学下意识的走到周不愠身边，想要伸手拉住他。
　　周不愠摇摇头，眼神示意他成全自己。
　　周时学的手停在半空，几秒钟的犹豫，终是放下了，他横身挡在周不愠身后，隔开众人的视线。
　　周不愠笑看哥哥一眼，向前一步，大声喊道：
　　“周氏子弟不愠，以性命谢周氏一族叛国之罪，以性命警示周氏后代子孙、楚国黎民，永不做叛国之事！”
　　说话间，周不愠已走至城楼边上，他大喊一声：“公主万岁万万岁！楚国万岁万万岁！”
　　周不愠自城墙一跃而下，头向下，双臂背后，那样坚定，那样决绝！
　　周不愠，一心赴死，一雪前耻，启智万民。如此，便是最轰轰烈烈、最可歌可泣的结局。
　　胡清落、楚随云都震惊不已，然而他们奔到城墙边上的时候，只看到周不愠像苍鹰一样坠落的羽翼。
　　永字军上下无不泣泪，全军上下莫不震惊、敬服。
　　两日后，周不愠的葬礼在皓京城内举行。胡清落命人送来亲自题写的挽联：日月鉴心，山川知勇。
　　永字军部将把 “日月鉴心、山川知勇”刻成牌匾，抬着走在最前面。
　　紧接着是长子周继文，他身穿白孝衣，扛着白幡，旁边是次子周继武，他抱着牌位，无声哭泣。
　　永字军八位参将亲自扶灵，走在中间。
　　最后面是无数百姓，他们自发跟随，为其送行……

　　皓京上下，无人不知周不愠城楼赴死的事情，然而所有人心有灵犀似的从不谈论。
　　如何谈起呢？
　　周不愠代表的，正是万千皓京百姓那颗矛盾的、隐秘的、耻辱的心。周不愠之死，揭开了那份隐秘，洗刷了那些耻辱、也埋葬了全部矛盾。
　　自此皓京上下，犹如新生。

　　皓京光复一个月后，胡清落命楚随云领兵西征，收复云山城。皓京百姓和原皓京城内将士自备马匹武器，争相从军。胡清落将从军者编为新军，由原皓京守备梁昀任将军。
　　楚随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始西征，沿途百姓夹道欢迎，自发筹集粮草送入军中。
　　出皓京城百里之外，林卡达珠率部众五百人正在道旁等候楚随云，要求一起出征。
　　楚随云拒绝，林卡达珠笑笑，说：“你知道我为何先你一步在这里？”
　　楚随云想起出征前，胡清落召他一人入殿，说“莫勒卡部善用虫蛊，怕将士难挡，届时有大礼送你，你可千万不要拒绝。”
　　楚随云此时方明白，所谓大礼，就是达珠吧。
　　“既是公主邀你至此，那一起走吧！”
　　林卡达珠看一眼楚随云，说：“你是楚国兵马大元帅，我是副元帅，你一切军事行动需同我商量。”
　　楚随云不语，拒绝之意明显。
　　林卡达珠拿出一封红泥印信，说：“你且看这个。”
　　正是胡清落给楚随云的信，信中写道：“随云哥哥，莫勒卡部奸猾，擅用虫蛊，你见了兄长楚随天便知。达珠通晓虫蛊烟毒，是莫勒卡部的克星，你凡事多同她商量。我再无法忍受亲人分离了，望你万事小心，我等你凯旋。”
　　楚随云看完信，细致的将信折好，放进甲衣里，对着林卡达珠说：“那就有劳副帅。”
　　林卡达珠笑笑，与楚随云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