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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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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夜明珠的事情总归是告一段落。
罗县和邻海的几个村县要过半月的溟海灵丰节,家家户户一定要早晚连拜半月的海神娘娘,但要对朝廷流放过来的人,第一年只能参拜前三天,且而后不能再踏入海神娘娘殿。
三日参拜,又曰“”三日忏悔”,意思是告诉海神娘娘,罪人知罪,心有忏悔,后十二日不入殿内,以视畏惧、敬仰神灵。
何家众人前三日参拜之后,何彻与何之舆又去了矿场,上次何之盈分了银子,嫡母女见家里饮食不缺,又开始拿出何府的做派来。
邹青阿娘参拜结束的第四日,决意与何之柔去寻海螺,不料不知身子突然虚弱在快到海岸的时候就晕死过去,看了村医说其气血实在是虚,何之柔再没有让邹青干重活。
她见自己这段时间身体也都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又忙起生意的事情来。
长期劳作的家家户户要拜海神娘娘,除了第一日召集村民在螺口海岸唱海丰歌,后几日也无人去关顾螺口海,唯有何之柔晨去夜归,要趁着潮落之后去寻称心的海螺,傅之廷则以她一人出门不安全且想多要点分红为由,上值前与她去一趟,下值后又抄近道与她一同去赶夜潮。
何之柔推拒了此次,见男人没搭理她后就随便了,作孽的是不过才几日,何之柔就感觉自己很不习惯他不在身边。
尤其有一次,她竟然下意识认为他一定会在那棵酸豆树的那个拐坡处等她,结果那日他下值晚了些,不见人影,她的心突然就不受控地失落了。
他说过要与她一同前去。
道上始终不见人影,何之柔等了又等,直到快要赶不上夜晚潮汐她打算去赶路的时候。
“霍西茉!”
刚转身,傅之廷在后面喊住她,何之柔失落的表情瞬间没有出息地一扫而空,然而下一秒怕被发现立马将那股喜悦收了回去。
也就是在那一刻,霍西茉知道自己原本收回去的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原不该是这样,她也不可以这样。
“抱歉,”男人跑到向她面前解释,“今天张昂派的活多。”
“没关系,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紧走。”
傅之廷赶过来得正是时候,两人一到螺口海滩,夜间的潮汐刚刚褪去,也有几个不曾见过的渔女,估计是邻县邻村的逃了参拜的人。
傅之廷将何之柔背着的工具从他身上卸下来自己拿着,两人在海滩上溜一圈,收获不大,今夜冲上岸的螺贝里没有较大的海螺,只捡了几片白贝和紫螺。
还得去礁石处找。
“今日你别下海,石礁那边我去,你在岸上捡着就行。”
昨日她去了礁石处,要回到滩上的时候卡住了脚,拿出来的时候没有扭伤,但被粗糙的礁石擦破了小腿,程度不深,但却是大面积擦伤。
傅之将说着何之柔身上背的赶海工具卸了下来,还要将她手上的两只灯笼取走一只。
何之柔把手一缩,“不行,我给你打灯。”
“我能,你上去会碰到海水。”
傅之廷强行取走了一只灯笼,何之柔又执拗地把它拿回来。
仗着自己会武,经验浅了不是?
随即女子又认认真真地解释道,语气中颇有一种不容置疑。
“你不行。”
“礁上凹凸不平,奇形怪状的礁石数不胜数,就算你会武,一手拿着灯笼也会容易打滑。我每去一处,我就找块平一点的地方给你打灯。”
“我上次还……”
“你上次是趁我不注意自己飞上去的,没摔是因为我及时叫你下来。”
何之柔一副“你还好意思提”的模样,傅之廷瞬间闭嘴了,乖乖把灯笼交到他手里。
潮汐过后的沙石太松软,傅之廷没走几步就看何之柔的裤腿用没有被晕湿,偏偏这姑娘不怕疼似的快步走。
所幸即使夜色深黑,但是藏在暗礁里的东西也不叫人失望,捡到两只大海螺和一只大千手螺。
和往日的加起来,这种开口较大的海螺大约有了二十只,用来试做新玩意,算是勉强够了。
傅之廷先从礁石上下来,抬手去接何之柔,赶海的工具还是依然背在他身上。
海风呼啸而过,却在在夏季时节显得格外凉爽,夹杂着腥咸,两人一时静默无声,齐肩慢慢回程。
突然,东边传来一阵和歌,是村民们用岭语合唱的祝祷。万人齐唱,可见恢宏嘹亮。
“海嘿海嗨,环万人,环万山,环星河,环月欸,环日欸,环宇宙。
啊嘿──啊嘿──
草木调兮魂寄海,人血凋兮魂祭海。
山之凋兮没入海,星之凋兮留入海,月之凋兮成珠母,日之凋兮载万船。
啊嘿──啊嘿──
海神娘娘她司海,佑我海生,佑我海宁!
啊嘿──啊嘿──
我供娘娘,甘当子民!
啊嘿啊嘿……
……
……”
即使遥远,但还是见着了隐隐火光,可见这些靠海而生是生灵的在这溟海灵丰节的狂欢。
勾起内心最原始的神秘的敬仰。
“在这坐会儿?”傅之廷突然出声道。
“好。”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忙忙碌碌,难得有这片刻安宁的时候。
傅之廷扯了掉落的椰子叶垫在地势较高的沙滩上,两人席地而坐。
“确实不一样。”
何之柔问:“什么不一样?”
“我说这边的景色,确实不一样。很……原始,不像京城,也不像我们现代开发后的岭南,不乱。”
何之柔点点头,“这样好,比现代世界好,虽然比那边苦了些,但做什么都感觉很满足,有意义。”
男人皱了皱眉头,觉得她的话怪怪的。
“有意义?在那边生活,没有意义吗?”
京城霍家的大小姐,且不说家世,就他傅之廷知道她所隐瞒的——除了学经济外有修习考古专业,饶是第一专业她没有那么出挑,但第二修的海洋考古学绝对是专业第一,一个毕了业就被海洋考古部抢去怕她去自家公司工作的人才,热爱的东西成了自己的事业,他怎么都觉得霍西茉不能说出那“没有意义”的话来。
现在风吹日晒的生活,怎么能比得上她的从前?
霍西茉打了个哈哈,说这里景色太好,她随口说的。
然而傅之廷并没有信,而是一阵冗长后开口,“霍西茉。”
“嗯?”
“我一直很疑惑,自从我在这里见到你开始,你似乎对回去真的没有什么欲望。”
“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我一 已经回答你了,在这里,生存才是首当其冲的,并不是我没有回去的欲望。”何之柔柔声细语,对于傅之廷所问没有在意。
“不止。”
男人目光探究,“对于邹青,你应该知道,你不是真正的何之柔,就算她将你当成了她的亲生女儿,可她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可你对她的表现,对她的情感,就像是你生母一般,你给我的这种感觉很强烈。你若说是感同身受真正的何之柔,可让我奇怪的是,我从未见你对你霍伯母这般,难道这些都不算做反常吗?”
何之柔原先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却在听到“霍伯母”这三个字时狠狠一抖。
压下心中那股上涌痛苦与恨意,久久才开口。
“我和我母亲,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他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她,突然觉得无意间犯了什么错。
“抱歉,我——”
“没什么,”何之柔截住他的话,“我和她之间有一些积累的家庭矛盾,就是与霍家以外的看到的不一样,我们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其实岂止是霍母,整个霍家的人,即使是同血同脉的哥哥,全都将她当成获得利益的通道,亦或是代价而沽的商品,回想起从前的事,她就回不寒而栗。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傅之廷感觉到霍西茉与他了解的有所出入,仔细想想,从前和她谈那所谓的恋爱的时候,在她母亲面前和在他面前的笑容,却是不一样的含义,前者是畏惧忍耐,后者是礼貌客气。
耳畔是霍西茉接着和他解释原因的声音,“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在乎邹阿娘,是因为在流放路上,那些负责押送的人一般不会给囚犯什么好果子吃,克扣水食是常有的事,路上那些人因路途遥远,拿我撒气,是邹阿娘扑到我身上挡着,几次三番,推都推不开,都不知道她那时候哪里来的力气。”
霍西茉顿了顿,也不避讳,接着说:“我与我母亲关系不好,她从来没有对我这样,但在我眼里,我以为天下的母亲都应该是邹阿娘这样的,即便是李茹身为嫡母打骂庶子女,但她对何之盈绝对关怀备至。所以,这一路,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在我这里,邹青阿娘的地位比我母亲重。”
听出她话里的情绪不太对,即使她很平静地阐述着,若只是积累的矛盾,那怎么会将自己的生身母亲当做一般人一样看待?霍家,到底藏了多少事情?
一瞬间,傅之廷感觉闷闷的,手不知不觉举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喊了她一声:“霍西茉。”
“嗯?”
男人目光灼灼,“要是不想回去,我们就在这里待久一点,待大半辈子也行,只是,你得给我个机会让我回去见见家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