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苏依

1、第 1 章

　　第一章
　　桃花镇不过是湘鄂边镜上的一个小镇，因镇子四周都是桃花故此被人叫做桃花镇。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小镇，这几天却出了件大事。
　　镇上唯一的大夫屠大夫正在镇上的大酒楼里唾沫飞溅的说着这件大事。迎客居里不传来他破锅一样的声音。
　　“说起这件大事，就得从镇里的大文人荆老爷说起，这荆老爷在咱桃花镇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家祖上就是这镇里的大户，咱们镇外的桃花都是早些年荆家祖上种的，荆老爷的祖父荆老太爷，当年可是当过隶部尚书，荆老爷的父亲昔年也做过侍郎。那可都是朝中的重臣。荆老爷更是青出蓝而胜于蓝，十七岁就中了状元，钦赐八省巡抚，命他代天巡视，他一心为民为咱们老百姓做了不少的事，是咱桃花镇的骄傲。可十年前他却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带着妻女辞官回到了桃花镇。”
　　说到这里，屠大夫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众人以为他会接着往下讲，可谁知他竟端着酒杯慢悠悠的喝了起来。众人知道他这样无非是想吊一下大家的胃口，便只得等着。
　　一旁坐着的卖肉的郑老三可等不下去了，他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喝下，晃悠悠的走过去道：“姓屠的，别他妈在这卖关子，老子可不吃你这套，你快点说完，不然老子的拳头可就要吃肉啦！”说完一拳打在了屠大夫的桌上，震得桌上的杯子倾向一旁。
　　屠大夫赶忙伸手去扶杯子，哪里扶得住，一杯上好的竹叶青洒了。气得他急红了脸，指着郑老三道：“说就说，你干嘛把我酒给洒了，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才尝了两小口的，这会没了。哼，我不说了，有本事，有本事你自个打听去。”说完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大家眼看着天不早了，离吃晚饭只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了，不早些回家只怕老婆来拧耳朵被人瞧了要耻笑，但不听完吧，心里又好奇的痒痒，便催着屠大夫快些说，谁知这平日里稀泥样的人今天愣是成了硬石饼了，怎么说都不经用。
　　正在着急的时候，酒楼老板娘风姑过来了，她伸手将屠大夫提起来，道：“这也是个爷们，一杯酒就成了这样，你快点说，老娘送一壶给你就是了。也就是今个，要是换成平日老娘就让人把你给扔出去。”说完双手一拍，小二将早准备好的酒拿过来，给屠大夫满上。
　　屠大夫这会面子也有了，里子也有了，也就不拧了，又坐下说了起来。
　　“这荆老爷辞官的事，大伙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他为了被人陷害的刘将军得罪了朝中的人，那些人岂是能得罪的，他们派人施了阴手，在荆小姐身上下了千红泪，这可是剧毒，只要一小滴就能要人的命，因中毒之的人扁身鲜红形状似泪而被人称为千红泪。荆老爷半身只有这一个女儿，为此，荆老爷一气之下就辞了官，这些年他不理世事，关心就只是这唯一的女儿。这荆小姐也是命大，中毒当日正巧被当年受了荆老爷恩惠的神偷叶飞给救了，他用内力封住了荆小姐的穴道，暂时救下了她半年的性命，受了荆老爷恩惠的人都千万百计的去为这荆小姐寻药，但仍是没有起色，直到半年后有人寻到了隐居多年的神医逍遥君，大伙都以为这荆小姐终于有救了，可谁知神医说荆小姐中毒时间太长，纵然是他也只能保荆小姐活到十五岁。
　　前日里是二月初七，正是荆小姐的十五岁生日，许多人都赶来了，连荆小姐的表兄宋立锋任御前侍卫的宋大人自皇宫为她求来的天山雪莲也没起半点做用，荆小姐仍是大口大口的咳血，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时，门外却来了位姑娘，姓林，说是能救荆小姐的命。大伙一看，这位林姑娘着一身桃色的衣裙，桃色的纱蒙面，连头上系的发带都是桃色的，二月初七，天气尚早，桃花此时都还未曾开放哩，也不知她从哪弄了枝桃花戴在头上，远瞧着，像是一树怒放的花。
　　她说能救荆小姐的命，大家都是一笑，连神医逍遥君都救不了，就她，真是哈嗼打呵欠，口气倒大。
　　但是一想到荆小姐花一样的年纪，就命在垂危，都愿意让她一试，都想，或许正有那样巧的事，事已至此，总要搏一搏才甘心不是。
　　那林姑娘怪极了，连病人都没瞧，就吩咐荆老爷让人烧两桶热水送到荆小姐房里，留下了侍候荆小姐的丫头小桃就将众人关在了门外。
　　她从午时进去，直到一更时才开门，进门时鲜花一样的人儿，出来时脸色竟白得像纸，进房去，满室的桃香，荆小姐正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就像没生病的人一样，老夫上前一号脉，只是荆小姐常年生病，身子虚，脉像有些弱而已，哪里还有一丝的病。”
　　屠大夫说完，众人都叹这姑娘神奇。只有风姑在一旁咯咯的笑。
　　“这屠大夫不老实，他还有没说完，既然他不好意思说，那我就帮他说。这老憨货，号完脉转身不见林姑娘，竟跪倒在地说林姑娘是桃花仙子下凡，哪知人家是太乏歇息去了。笑死老娘了。”
　　“这样神气的事，是人能做的么？也不想想，连神医都救不了，她能救，那一身桃色的衣裙，那满屋的桃花香气。我料这林姑娘定不是凡人。”屠大夫胀红了脸，振振有词的辩道。
　　那倒也是，好人有好报。荆老爷这么好的人，老天都会帮他的。大家叹息着，这镇上谁没受过荆家的恩惠。荆小姐病好了，大伙都替他高兴。
　　“死东西，一天到晚在外瞎扯，吃饭都得叫，还不快回来。”酒楼外传来屠大夫老婆的大嗓门，屠大夫抓起桌上的酒，溜得比蛇还快。
　　大伙又是一阵笑，这才陆续结帐回家。
　　小镇静了下来，夜色像一块布，慢慢的罩在了小镇的上空，只留下一点一点的星星，和各家窗里透出的灯光。
　　白天故事的主角这会还躺在雕花的大床上沉睡，压根不知道有多少人正为她重生的消息欢呼。床边上坐着荆夫人，十几年了，每天都担惊受怕的，这唯一的心肝这会总算是安全了，听着女儿沉稳的呼吸，她觉得这一生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让她开心的事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什么会比儿女的平安更重要呢？
　　正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云儿，去歇息吧，衣儿这会好了，不会再撇下咱们了。这些年，你瘦多了。”看见妻子憔悴的面容，荆老爷不禁叫出了新婚时的称呼。自女儿生病后，好像自己从未再这样唤过妻子了。
　　“中元，这些年，我从没像今天样高兴，咱们的孩子，这会是真正的好了，是不？”倚着丈夫，荆夫人高兴的问。
　　“是，是，是，云儿，你就放心吧！咱们的孩子这会是真的好了，只是多亏了林姑娘，累坏她了，到这会还没醒呢！不如咱们去厨房看看，一会她和衣儿醒了，也好有东西吃，可别饿着了咱们家的大恩人。”荆老爷扶着妻子往外走。
　　“哎呀，你说的是，我都高兴忘了，不成，我得自己瞧着去，也不知道厨娘的手艺她喜欢不喜欢，老爷，你去瞧着衣儿，我去厨房。”
　　荆老爷的话可提醒了荆夫人，急急忙忙的就撇下丈夫自个去厨房了。
　　哎，这些年可吓着她了，瞧着荆夫人远去的身影，他想。转身进房又去看了看女儿，几个丫环正在那看着，料想这会自己在这也是无事，便退出来，一路往书房走去，走到林姑娘歇息的院落，见侍候林姑娘的两个小丫环正坐在那玩，瞧见自己过来都慌张的站了起来。
　　“林姑娘还没醒吗？”他问。
　　“回老爷，还没呢，我们怕在里面吵着林姑娘睡觉就出来了。”
　　“嗯，好好侍候着，林姑娘要是醒，来说一声，夫人要问，就说我在书房呢。”摆了摆手，他转身，这些年，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般轻松。

　　荆夫人从没见这样的女孩，或许是饿坏了，粥已经吃了两碗了，第三碗还剩下一半，那张小嘴还在继续努力，吃得快，吃相一点也不难看，绣气得紧。一想到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让人家姑娘家累得睡了三天，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
　　“夫人，夫人，小姐醒啦！”一脸兴奋的小陶跑进来，说了一声，又跑去告诉荆老爷这个好消息去了。
　　“咦！就醒了吗？不对呀，应该还要睡完今天才对。”林姑娘小声嘀咕着，完了完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还魂丹浸在水里过的缘故。不行，得去看看。她一把抓过荆夫人，飞似的跑到荆小姐房里。
　　“奶娘，奶娘，你，你们是谁？奶娘，奶娘！”醒来的荆小姐一脸的惊慌，嘴里只叫着要奶娘。
　　“奶娘是谁？衣儿，我是娘呀，你连娘也不认得了么？衣儿。”荆夫人跑过去，想伸手搂住女儿，可谁知荆小姐竟一脸惊恐的望着她。
　　“荆夫人，你先出去一下，让我替她看一下。”林姑娘飞快的说完把荆夫人和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你是谁？我，我为什么在这里，奶娘呢？”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慌的缩在墙角。
　　“哎，怎么办，一定是前生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去，不管了，先试试看行不行。”这位林姑娘一边嘀咕着一边试着看能不能压回她前生的记忆。
　　“你，你在做什么？你要干嘛？”荆小姐见她一步步的走过去叫得更大声了。
　　“哎，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你的。”她微笑着走过去。
　　“忘，忘，忘！哎，没用，怎么办，都怪我不小心，这下惹大麻烦了。仙子会杀了我的。”试了几次都没用，她急得在那打转转。
　　“你干嘛呢？你是谁呀？这是哪，我，我怎么会在这。”荆小姐看见她有趣的样子也不怕了。
　　“我姓林，你姓荆，叫荆素衣，这里是你家。明白吗？”
　　“不明白，我叫杜依依，这不是我家。”
　　“杜依依已经死了，你现在叫素衣，荆素衣，原本的荆素衣生病了，仙子让我把你的魂魄附在她身上，所以这里是你家。”
　　“我死了？我是怎么死的？”
　　“哎呀，反正你就是死了，我也不知道，现在你是荆素衣，一会你爹娘来了你要叫，我上去问一下仙子就知道了。见到他们你可别再叫了，不然我就不帮你问了。知道了吗？”
　　看到素衣点了点头，她终于放心了。
　　她打开门走出去。
　　“荆老爷，荆夫人，荆小姐因为生病，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你们进去别吓着她。”
　　荆夫人一见女儿好生生的站在那，心里开心得不得了，但一想到女儿不记得自己了，一时眼泪忍住，就哭了起来。
　　荆老爷看着怯生生的女儿，心里也是难过，但一想她此刻安然无恙了，记不记得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没事不就行了，其它的事可以慢慢再教。心里便宽了，扶着荆夫人道：“夫人，此刻这孩子是平安的，记不记得你我又有什么关系，过些日子，等她熟悉了，以前的事咱们再慢慢教她也不迟，更何况这些年她一直受苦，忘了又何尝不好！”
　　荆夫人听他这样说，自己再一想，也不哭了。
　　“林姑娘，烦你陪着她，我去厨房帮她拿些吃的来。”夫妇俩便退了出去。

　　*********************************************
　　重重幔帐掩着的床前围着焦急等待的人们，床上的产妇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抓着床幔的手因用力而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着上不断的滑落。
　　“夫人，再加把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旁边传来产婆的鼓励。
　　是这样的吗？马上就能出来啦？一颗心喜悦着。
　　手紧紧的抓住床幔，咬紧牙齿，拼了全身的力气最后一搏。
　　“哇，哇```````````````````````！”
　　听到这一声哭泣，内心的坦忑不安加上用力过度，她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的人俱已散去，只剩下从娘家带来的奶娘。
　　两手撑着床，将身体往上撑了撑，她扬起苍白脸，眸子里闪烁着希望。
　　“奶娘，是男孩还是女孩？抱过来给我瞧瞧！”
　　“小姐，喝碗红糖水吧，你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别乱动。”
　　一旁的老妇人急忙放下手中的碗，将挣扎着要起身的产妇给压回床上，掩好了被子，这才端起碗，在床沿上坐下。一边将糖水喂入床上人的口中，一边爱怜的絮叨着。
　　“好小姐，奶娘求你了，可别乱动，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万一要是不调养好，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好奶娘，我不动还不成嘛，你把孩子给我抱来瞧瞧，好吗？我相瞧瞧孩子。”
　　乖乖的喝完了糖水，含着祈盼的大眼晴直望着床边的老妇人。
　　“成，只要你乖乖的别动，我这去就抱孩子去。”
　　扯起衣襟上的帕子，仔细的给她拭完嘴边的残留的水渍，老妇人一脸慈祥的转身出去。
　　不一会，一个包裹得像只小棕子的小家伙已经躺在了产妇的怀里。
　　“奶娘，你瞧，你快瞧，她的嘴在动呢！你快看呀！”
　　欣喜的瞧着怀里的孩子，一如所有的母亲一样，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孩子有多可爱，多惹人欢喜。
　　“是是是，我的小姐，都折腾了这会，你该歇着了，小小姐也要让她睡觉啦。”
　　“奶娘，我不困，我还想再看她一会，你说，相公知道了？会高兴吗？爹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呢？”
　　“哎哟，我的小姐，姑爷跟老爷知道了还能不高兴吗？等姑爷回得，得让他好好的教训教训这班没主子的下人。到时，看谁还敢在小姐面前说个不字。”
　　老妇人见她舍不得孩子子，也只得拿了针线坐在一边陪着她。瞧着那玉人一样的孩子不由得让她想起了这些日子来主仆二人所受的委屈。
　　床上的人听着这话不由得抿着嘴笑了，说起自己的丈夫，不由得想到了初婚时的甜蜜，两片嫣云飞上了颊边。晕黄的灯下显得人更加娇美了。心里虽想着丈夫要是见了孩子定是高兴的，但嘴里说出的话去是截然相反的。
　　“是个女娃，只怕相公会不高兴。”
　　一旁的奶娘知道她的心思，应声道
　　“姑爷会不喜欢？只怕到时会宠得上天哩。”
　　仿佛是应合她的话，怀里的孩子突然哇哇的哭了起来。
　　被这哭声一惊，素衣顿时醒了，睁眼一看，是在自己房里，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梦罢了。但梦里她的那份幸福的感觉却未曾退去，这梦里的人，总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却总是想不起来了。
　　这几日她已经不再惊慌了，小桃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这显跟她的记忆是不同的，对于过去她记得一些片断，慈祥的奶娘，年老的爹爹。林姑娘说得对，至少自己得把身体养好，不为自己，也要为现在的爹娘，听小桃说了过去的事，她知道自己，对于他们有多重要。
　　桃花镇外的桃花今年开得特别早，才是二月十四，竟然都开了，镇里的人都说这花是为了荆小姐的重生而开。为了让素衣开怀一些，林姑娘一早就劝着素衣陪她一块去瞧瞧。
　　到底是拗不过她，这会素衣正坐镜子前让小桃梳头。细细的眉，清泉一样的清澈的眸子，小巧的脸，细嫩的皮肤，小而嫩红的嘴唇，这张脸她自己看见都会惊呆。自己以前的那张脸就已经是不俗了，而此时和这张脸一比怕是十分之一都不如。
　　正在发愣，小桃已经梳好了头。
　　“小姐，今天出门穿这套石榴红的成吗？瞧着喜庆些。”捧着衣服，小桃问她。
　　“还是白色的吧，拿那件红披风就成。”愣了一下，她说。
　　记得以前有一次爹爹生辰，自己也是穿了这样的一套，坐在桃花底下给他弹琴，但此时，不知他身在何方，是否正为自己的死而伤心，想到这，她心里不禁有些黯然。
　　面对这样的景色很难会有人不开心吧，盛开的花，就像是一团粉红的云，将镇子绕在中间，风吹来，花瓣落人一身，这样的情景太熟悉了，坐在林中的亭子里，素衣想。记得以前的家也有一片桃林，桃子成熟时，奶娘就会吩咐人摘了大的放到窖里冻起来，再拿出来时，仍是那样新鲜，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一样。
　　“怎么样？素衣，听我的没错吧。”林姑娘站在桃花中间，笑吟吟的问
　　“嗯，真美！”抬起头，望着满目的桃花，素衣悠悠的叹道。
　　瞧着素衣，她脸上泛着此许自责，都是自己不好，怎么会不小心把还魂丹掉水里了呢，这下子失了些药性，害得素衣前世记忆没忘干净，哎算了，还是回去找仙子想办法吧！
　　“素衣，你别想太多，过许过些天你就会想起来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
　　对于这位林姑娘，大家一直觉得她很神秘，没人瞧过她的样子，几天来她一直都是蒙着面的，神秘的来，神秘的去。看完桃花的第二天，丫环早上去送洗簌的水时，她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给素衣的一封信和一支桃木簪子。
　　没人知道林姑娘在信里跟素衣说了些什么，倒是那支簪子插在了素衣的头上。
　　林姑娘神秘的来，神秘的去，被镇上的人听去了，一时间桃花镇上的人都议论纷纷，有说她是桃花仙子下凡，也有说她是神医，对荆家倒是越发的敬佩了。
　　对于林姑娘说素衣因为生病忘了之前的事的借口，荆家二老都深信不疑，日日的相处下来仍然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女儿此刻好生生的活着，那些奇怪的地方也就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