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明珠》梅棋桉

3、第三章抱月楼上揽明月

　　人们常说，美梦被外界强行打破，被迫醒来的那一刻最为痛苦，但大郎还没来得及为他那如泡沫般，被现实一戳就破了的美妙的弟弟梦心痛，就被他娘一嗓子给硬生生拉了回来。

　　“大郎，快来！看看你弟弟呀，长得可好看了。”母亲大鸭般的嗓音从里屋传来，直直飘了三里远才消散。

　　聒噪又有点戏剧性。

　　因为在大郎看来，此情此景，虽然不合时宜，但就是很像那种烟花之地的妈妈们，挥舞着香气四溢的小手绢在大街上热情地揽客，边挥边说着。

　　客官啊~~快进来看看呦，咱家的小娘子绝对标致，保管您进来了就不想出去。

　　嗯……虽然声音和动作完全不能比，但还差个手绢和大红花，这一吆喝就齐活了。

　　被自己想法恶心到了的大郎，正准备迈步进里屋时，才发觉自己手上沉甸甸的，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手上挂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爹塞的，火红火红的大红辣椒……，好，这下大红花也有了。

　　丝毫没有那大红花现在就挂在他的身上，照他这样算，自己也是那揽客的妈妈团里的一员的自觉。

　　总之，现在万事具备，哦，还差一个小手绢，但也无伤大雅，毕竟现在院里就他一个客官，还要什么自行车，只待他去瞧瞧这屋里的小娘子的真实面孔了。

　　思维神游间，隋家大郎已经进入了里屋。

　　在外面耽搁了好一阵，这会儿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光线顺着门框照进里屋，把整个里屋都衬亮堂了。

　　这间里屋占地不小，进屋后靠近右边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床，是隋家平日里夏季拿来纳凉的竹席床。

　　夏季过后不用时就靠在墙边，腾出一片儿空地，这会儿估计是为了方便，放了下来。

　　他爹不善家务，住的屋子还没收拾，就只在这张纳凉席上铺了一层薄被，就征用为他娘的临时休息所了。平日里他那演技精湛，容光焕发的娘，此刻却没顾得上自理，发丝凌乱，神情略显疲惫地抱着他那个便宜弟弟正躺在那里，朝进来的他招手。

　　大郎表示，有点心疼但不多。

　　娘啊，您老人家真不愧是成功给我画过大饼的演员呀，还会自觉地按照我给的剧本走，真真是奇了。这时候就该给您补一个小手绢，不然真是有点愧对您的敬业精神啊。

　　进屋后，隋自强就把他爹塞在他手里的那烫手的大红花，哦不，大红辣椒给撂在了一旁，同时顺手拎起了旁边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后才走近床边。

　　把茶杯递给他娘的时候，顺便探头去瞅了瞅他那收了货就退不了了的便宜弟弟，也算是勉为其难地给他娘一个面子，毕竟也配合他演了一场戏吗不是。

　　这么一细看，大郎顿时就明白了他娘搁那大呼小叫的原因。这倒还真不能怪他娘那么高兴，提前给挂了牌子，这小娘子，哦不，这小弟弟长得还真是标致。

　　皮肤就像那些楼里的小娘子们耳朵上缀着的珍珠耳饰一样细腻白皙，眼睛半睁着，露出来的瞳仁跟那刚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清濯又透亮，更别提下面还有一个软乎乎的樱桃小嘴了，看了就让人想，咳咳，非礼勿想，总之，简直就是堪称完美的一张脸。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他娘喝完水后，随手把茶杯放下后又缓了一缓，才稍显费力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着手把那小孩的脸向他这边完全转过来，想让他好好看看清楚。

　　同时他那便宜娘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他的脸，时刻准备看他吃惊的反应。

　　隋母喝过水后，声音没有了刚才那样的干燥嘶哑，但还是带着一丝虚弱。

　　好看是好看，但是当着便宜娘亲的面承认自己看一个刚出生还没张开的奶娃娃看呆了，传出去多丢人啊。

　　于是大郎眼珠一转，想了想，回答道：“是呀，这小娘……孩，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像个人，确实好看。”

　　虽然本来就没指望从自家破孩子嘴里听到几句像样的夸奖，但措不及防听到这句人话的隋母还是不甚明显地对着墙壁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眼睛都看呆了，真以为老娘我看不出来啊。

　　不消说，就知道这小鬼在想些什么，哼，年纪不大，好面子的功夫倒不小。无非就是在一些尚且年幼但却莫名倔强的自尊欲的作祟下，见不得别人比他长得好看，夸不出口而已。

　　呵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

　　隋家大郎虽然身体力行地向父母全方位地展示了自己口是心非的能力，并试图以此来证明自己对新弟弟只是勉强接受，并无热情，但对于早已看穿他的小心思的隋父隋母来说，他的演技太拙劣，完全没得到他们的半点真传。

　　毕竟不知道，是谁呀，天天一下学就直奔里屋看弟弟，一有空就弟弟，弟弟地叫着。又是谁，为了抱一下弟弟，半夜偷偷溜出去拿隔壁刚出生的小黄狗练了一整夜的抱姿，还因为练了太久，饿哭了小黄狗而被老黄狗发现，追了一夜，最后哭着跑回来。

　　对此，隋父隋母只能表示：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丢人的事儿都是别人家某个嘴硬心软的臭小子做的，跟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隋家大郎虽然日常靠不住，除了美色和美食之外胸无大志，但在给弟弟起名这件事上，他却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

　　在拒绝了父母们起的一众，看起来就不好听的名字后，翻遍了干净的跟新书一样的课本里所有他认识的字，问遍了所有他能问的认识的人，还是觉得没有一个名字能配得上他那长得像珍珠一般的弟弟。

　　求助无门的隋家大郎，抱着两个臭皮匠凑一凑说不定就能顶一个诸葛亮的想法，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最好的兄弟——早阳巷里有名的混小子叶林，希望他能在给弟弟起名这件事上帮帮他，然后，这位好兄弟果然不负所托地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他把大郎偷偷摸摸地拉到一面墙后，压低声音说：“大郎啊，这事儿好办。你想想，这早阳巷里长得最好看的人儿都在哪啊？”

　　“长得最好看的，那当然要数街上的抱月楼了，那里的小娘子们一个个都温香暖玉，冰肌玉骨。”大郎想入非非地答道。

　　叶林一看他那傻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小子想到哪里去了，但也没阻止，而是继续循循善诱地说道“是呀，美人儿配美名儿，那有最美的小娘子，那自然一定就能想出最配你那天仙弟弟的名字啊。”

　　大郎一听，把这提议在他不甚清醒的浆糊脑子里转了一转后，拍板道：是这么个理儿啊。

　　“好兄弟，还是你靠谱啊，帮了兄弟我一个大忙。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隋自强一辈子的哥们，赴汤蹈火，两头插刀也义什么辞地那种。”终于有了门路，不用自己苦想的大郎高兴地拍着刚认的过命兄弟的肩，和他一起畅想起了不可描述的美景图。

　　叶林提议去的抱月楼，坐落在早阳巷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是附近有名的交易所，号称无可不易，也是前面大郎编排他娘的戏本的灵感来源。

　　抱月楼共有三楼，其中一楼主要是娱乐场所，有歌舞台和说书台，各占一半场地，交易仅限于金钱器玉，可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像隋家大郎和叶林这种，进了抱月楼多半就扎根在歌舞台，说书台那边去的少一些，毕竟两人都不像是能听得进去评书的料。

　　两台交替处，有两架木梯通向二楼，相较一楼，二楼的交易更复杂，开放的范围也更广，不局限于金钱器玉，还涉及到与修仙有关的心法内经，当然，这些和大郎他们这些跟修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普通人无关。

　　理论上来讲，抱月楼的一楼和二楼皆对外开放，用来进行种类各异的交易，但实际上，早阳巷里并没有多少人会去上二楼，毕竟对他们来说，一楼的活动场所就足以给平淡的生活找点乐趣了。

　　修仙，那是有钱人家才会做的事情，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家能负担的起的。他们只需要守好这祖上传下来的一亩三分地，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抱月楼的三楼则是独属于老板个人的休息场所，占着整个抱月楼风景最好的露台，并不对外开放，只有少数得到老板亲许的贵宾，才有资格在侍女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守卫进去。

　　据常去抱月楼的大哥们说，抱月楼歌舞台的花魁们是有花榜的，花榜按姿色排名，一年一换。花魁们的排名随年岁，容貌等更迭，但花榜第一自花榜设立以来却从未变过，若能有幸得见花榜第一的花魁，纵是就此死去，便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于是，脑子里满是浆糊的隋家大郎和他脑子里满是水的，刚认的过了命的铁哥们叶林，在毫无组织且毫无计划的情况下，以一种和平常逛抱月楼并无差别的姿态，两袖空空地进了抱月楼。

　　并且因为怀着给弟弟取名，娘知道了肯定不会怪我的想法，大郎进门的步伐都比平常更坚定坦荡，兴致冲冲地准备去开展那重要的打听行动——花榜第一面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