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柔软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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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桦相较于她的亲姐姐更喜欢挨着二鱼，可能是因为她们年龄相近，可能是因为二鱼那张洋娃娃般的脸。
表姐桐总是一副“小孩勿近”的模样，扰得烦了，她就比讨厌二鱼还要讨厌自己的亲妹妹。桦于是整天整天地粘在她身边，像雏鸟渴求依赖，凑得很近地看她的脸，不停“姐姐姐姐”地叫唤。
桦是一只小小的学人精，只要二鱼手里拿着什么，她就一定也要有什么，如果很不巧的家里只有一个，她就会伸手把属于二鱼的那份抢过来。
二鱼从牛背上跳下来。手里捧着几朵鲜嫩欲滴的荷花，正在忙进忙出地找花盆想把它们养起来。
桦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容易等到她跟着外公耕种回来，一眼就锁定住了她的身影。
二鱼窝在桌底扒着几个纸箱子看，仍是一无所获，未免显得沮丧。突然手上一空，紧接着桦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脑袋上方：“咦，花朵！”
二鱼沉下了脸，站起身：“你干什么，还给我。”
桦拨浪鼓般地摇着脑袋：“不还不还。”
“我说叫你还给我。”
“不还不还。”
二鱼体贴地想，或许是表妹不知道她生起气来的模样，她是仗着那些大人爱护她，因为一旦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像旱鸭一样地张大嘴巴，发出“你要让着妹妹”之类的讨厌叫声。所以，以至于她都以这副姿态站在她面前了，她仍没有意识到与往日的不同，无视了她眼中喷薄的怒火，甚至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好漂亮的花，好多花瓣，它们可以帮我解决犹豫不决的事。姐姐你知道的，就像这样。老妈说她回来之前要我把桶刷干净，但我实在不想去。到底去不去呢？去，不去，去，不去。”她开始一瓣一瓣地拔起娇嫩易碎的花朵儿。
二鱼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那是我的花！”
桦笑嘻嘻道：“什么你不你的，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了呀。”
她是仗着那些大人爱护她。但是现在客厅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桦没想到姐姐会猛地扑来，抓着她手的力度大得像是要捏断她的腕骨，她的视野里晃着姐姐胸前的小白花装饰，而在她愣神的片刻，二鱼已经把那些花又抢了回去，满眼心疼地左右端详。
桦从来没有抢劫失败的经历，毫无经验可依，可她也不会就这么承认自己的失败，很快她就再度爬起来，双手扯着二鱼的头发和衣裙。二鱼把花束放在桌上，用力压制住桦的拳打脚踢，她怒火中夹杂着一点悲怆，学电视剧里的主角，骂着双方都听不懂的话：“你这个贪心不足的家伙！”
什么是贪心不足？
她们在沙发上滚落成一团，桦很快大哭起来，声音嘹亮。大人赶过来分开她们的时候，女孩们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凌乱不堪。
二鱼一看到来的人有大舅家的，就垂下脑袋，蔫了。
桐站在门外望着，偷笑。舅妈很严肃地问她们：“为什么打架？”
桦呜呜地说：“我只是玩一下姐姐的花，姐姐不给我玩还打我！”
“叫你刷桶你不刷，在这里抢什么花，”舅妈往桦头顶呼了一巴掌，“茜茜表姐再小气也是她的东西，她不允许你就不能玩知道吗？居然还能打起来，还不快去跟姐姐道歉。”
外公的手按在二鱼的肩上，打着圆场：“哎，小孩子有什么生分的，小桦喜欢我们就去给她也摘几朵嘛，是不是茜茜？说话。”
又来了，又来了。
桦睁着泪眼左看看右看看，率先扭捏地走过来：“姐姐对不起，下次我不抢你的花玩了。”
大人们称赞起来：“道歉了就是好孩子。”
“小事，小事。”外公大力地揉着二鱼的脑袋，“不是摘了挺多的么？茜茜分点给妹妹，还是好姐妹，都不生气了。”
二鱼定定地看着桦泪光闪烁的脸，点了点头。她躲开外公的手掌，走到那张桌前。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些花朵高高捧起，全部摔进了垃圾桶里。
“……”
“哎，这孩子……”
“…………”
什么是贪心不足？
她在混乱的思绪中不忘反思自己，她很快就明白了，那是深埋起来的嫉妒心。她嫉妒桦有妈妈，爸爸，有一个完整的家。她意识到这个大家并不是属于自己的家，外公是她的外公，也同样是桦的外公、桐的外公。大家的长辈需要端水，而她的长辈能为自己主持正义！
忽然她又感觉到更多难过，她被自己细腻的内心刺伤了，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但是外婆站在她这一边。她听说这件事之后，拎着外公登门舅舅家，把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二鱼在房内听见远远的叫骂声传过来，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了悲春伤秋。
“她们又不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你才是呀。”她先是二鱼的外婆，然后才是别人的外婆。包含关系内也有先后。这让二鱼深感慰藉。
但她还是开始日复一日地渴求起自己真正的家，就像雏鸟渴求依赖。
后来二鱼站在楼上的小天台，探出脑袋去张望楼下，默默丈量着二楼到地面的高度。桦挤在她身边，也跟着朝下望。
桦只知道她的姐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了解二鱼平淡面容下的情绪漩涡快要将她整个人绞断了。如果人从这里摔下去，能不能立即断气呢？
二鱼冷眼盯着桦小小的后背。她后退了一步，从地面上浅浅的水洼看到自己的表情，像那时门后的思思姐姐。她如果要伸手推人，手法学的是桐的动作，只是桐推她推的是前胸，而她推桦推的是后背。
……这是她想要的吗？
桦摇头晃脑地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于是困惑地转头去找她，松开了抵着墙沿的手。
她失去了机会。
“姐姐，你刚刚在看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呀！”
二鱼不说话。
桦看清了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姐……你怎么了？”
二鱼闭了闭眼。二楼的高度摔不死自己，也摔不死这个小讨厌鬼。她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如往常的洋娃娃一般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足以蛊惑人心，桦抱紧了她的手臂。
二鱼露出了一种独自情绪崩溃后懒慢的倦意：“我们下去吧。我饿了。”
桐从外面回来时，她们正头挨着头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里演出的动画片。桐手里拿着几根棒棒糖，桦看见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走过去。
二鱼也看了看面露警惕的桐，又看了看一脸馋样的桦，眼珠一转，贴近她耳边：“你想要的话，直接去拿不就好了。”
桦转过脸来，很茫然地看着她。显然是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二鱼耐心地继续说：“就像你会抢我的东西一样，你也可以那么去抢你姐姐的东西。”
桦红了脸：“那怎么能叫抢……”
“随便吧，”二鱼耸了耸肩，重新靠回了软沙发，“拿不到就不吃好咯。”
“……”
桦想了一会儿，咬咬牙站了起来。
她平时面对自己的亲姐姐总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但是听到二鱼那么一说，她又觉得很有道理。姐姐的又怎么了？姐姐的也可以是她的。她一跑过去，桐立刻摆出愤怒的表情，当然是不愿意给她，没想到桦十分执拗，她们很快就拉扯作一团。
二鱼一直在沙发上看着，毫不顾忌地大笑出声，看小马宝莉都没有让她觉得如此快乐。
桦眼见抢不过，反而被指甲挠得脸火辣辣地在疼，忍不住张开嘴哇哇大哭了起来。她们俩一个笑一个哭，把客厅吵得惊天动地，这动静肯定不一会儿就能招来大人了，桐只好万分不甘心地往她手里塞了两颗：“给你给你，行了吧！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俩一人一颗吃死去吧！”
“哈！”
二鱼大笑着面对桦布满泪水的脸。你宁愿与亲姐姐大打出手，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习惯吗？
桦向她递交了战利品，是那种甜到发腻的劣质糖果，一毛钱可以买到一颗，添加剂精打细算的甜蜜。可是对于她们来说，这样的一颗代表了逝去的天真的童年。
没错，没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必须要学会利用一切去保护自己，哪怕这些都要建立在自己与他人的泪水之上。如果柔软的心成了妨碍，那就将它抹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