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的风声》也景

19、查找

　　陈周远远望着刚才跟关鱼讲话的女子，不知为何，对她的面容莫名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关鱼一上车就看见放在车上的蒸土豆，真巧是她最讨厌的做法。

　　她趴在窗户上等着。

　　发财晃悠地走到她的视线里，裂开嘴，朝她摇摇尾巴。

　　她转身把刚才的那个土豆扔到地上。

　　发财低着头轻嗅一下，又摇头看一眼关鱼，然后才吃。

　　关鱼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景象，忽然理解物似主人这个说法。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句话：谨慎的狗子和它谨慎的主人。

　　陈周跟顾成川交代完事，就看见发财在吃着的东西。

　　拧着眉，平时那么高傲的狗，怎么在她面前立刻变成一幅狗腿子的模样。

　　关鱼刚回身坐好，就看见那站在车玻璃前的男人，双眼都落在她身上。

　　她毫不客气地回看着。

　　陈周很快就收回，小跑着，赶着发财上车。

　　很快就车就被启动。

　　关鱼发现这一路上他都没有使用导航，便有些好奇：“你干这一行多久？”

　　“快5年。”

　　关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之前联系的很多司机说她想要的这个路线不好走，但是隔壁的男人却是非常熟练的样子，不禁让她对身边的人更加感到好奇。

　　这一路都是崎岖险峻的山路，但是他的油门并没有松一点。

　　关鱼抬头看一眼蓝色的路标线，牌子上面有些汉字和藏语：写着德维。

　　从德维线插到八里达村路，一旁的险峻的高山，另一边是无尽的悬崖。

　　但是这一路的景象却是异常的美，云层的白，风雪的白和地面积雪的白彻底融合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

　　一路都是水泥路和单行道，然而，关鱼惊奇地发现遇到对头的车都是会停下来让道。

　　“今晚住哪里？”

　　“一个老乡的家。”

　　这是关鱼没有想到的，没想到在这个穷乡僻野他也可以有认识的人。

　　不过后来又觉得，他都干5年里，又不觉得出奇。

　　忍不住吱一声：“你认识的人真不少。”

　　陈周并没有回答，他感觉到她有其他的话在后面等着。

　　关鱼感觉到他的车速减下来，随着而来的是，她看见山脚下一排排的小屋子。

　　看来他们是要到了。

　　忽然发财站起身大声地吠叫着，明明一路上它都很安静。

　　这其中让陈周立马警觉起来。

　　他忽然再一次踩紧油门，车猛地往前去。

　　很快车就在一片小的树林里停下来。

　　他转身对着关鱼说：“村里很小，开车不方便进出。”

　　陈周说着观察着关鱼的神情，发现她并没有任何的怀疑，而是下车去后尾箱拿行李。

　　他也随之下车，在一旁等着她。

　　关鱼想着在这里应该也不会待很久，就把随身的一些东西放进去。

　　陈周看着她收拾得差不多，就上前接过她的包。

　　他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转过身，看着关鱼还站在原地，又走回去。

　　“它不走吗？”

　　关鱼指着那狗问。

　　“它在车上太久，玩够自己就回。”

　　关鱼点点头，抬脚就跟上前面人的脚步，望向脚下的那个小村子。

　　身处白马雪山深处的红坡村，可以看到著名的两座雪山，近处仰望可以看到白马雪山，而往西眺望的是梅里雪山的缅茨姆峰。

　　村子被雪山环抱着，像极一个秘境之地，但它很小，一眼可以望到头。

　　在红坡村的最高处，一座藏式的寺庙随着步履渐近，清晰呈现在眼前。

　　它似镶嵌在那里，红墙碧瓦，经幡林立。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红白相间的建筑色彩在盛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瞩目。

　　关鱼情不自禁伸手那紫色的手指头问：“那是什么地方？”

　　陈周暂停住脚步，抬头看过去，低声说：“那是红坡寺又称噶丹羊八景林寺，是藏传寺庙。”

　　“有时间带你去看看。”

　　关鱼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但这确实取悦到自己。

　　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他们在一座经典的藏式房子面前停了下来。

　　陈周上前去敲门，很快里面响起脚步声。

　　“吱嘎”一声，门打开。

　　来人是一个穿着旧袍子的老人，步履蹒跚，看到是陈周之后，露出一个极大的笑。

　　里面传来另一个苍老但是柔和的声音，关鱼想那应该是她的老伴吧。

　　果不其然。

　　他们一进院子就看见一个老妇人坐在一边烧着火，热情地招呼他们烤火。

　　关鱼走近房子，里面基本都是木质的结构，客厅里面摆放着低矮的藏式沙发，上面铺着一层毛织品，那种低矮的茶几上，摆放着茶壶，和几盘黄黄的东西，墙上挂满精美的毛毯和唐卡。

　　屋内不大，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格外的舒心。

　　妇人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还伸手招呼着关鱼。

　　她小声问：“她在说什么？”

　　“让你过去。”

　　关鱼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

　　老妇人从那个茶壶里倒出一杯类似牛奶的东西，然后把被子递到关鱼的手上，紧接着就摆出一个喝的手势。

　　她举到嘴巴抿一口，咸咸的，像咸口的奶茶，但她喝不惯。

　　老人说着一口不熟练的普通话。

　　“这是你们的房间，拉玛去镇上，明天才回来。”

　　关鱼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关系远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简单的寒暄完，陈周带着关鱼去她的房间。

　　房间的面积很小，布局相对也更加紧凑，地面上同样也是铺上厚厚的地毯，墙上也有挂毯。

　　敲击的木门声，随着而来的是男人低沉的声音：“出来吃饭。”

　　大家都围坐在低矮的茶上，上面放满了饼，肉，和一碗碗的酥油茶。

　　老妇人拿出一把小刀，对着桌上的那一块切起来，然后放到关鱼面前黄色的碗里。

　　她双眼期待地看着关鱼。

　　关鱼想她没有看错的话，面前放着的应该是生肉，红色的组织还清晰可见。

　　她咬着嘴唇，脸上非常尽力的露出一个笑容，学着他们的样子，沾上碗里的辣椒粉，在三人的目光下放到嘴巴里。

　　强烈的辣椒顿时布满整个嘴巴，直冲喉咙，立马捂着嘴巴疯狂咳嗽起来。

　　陈周递过一杯水。

　　关鱼立马喝下去，稍微有点缓和下来。

　　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肉眼可见变得慌张起来，六神无主地四处张望着。

　　很快她面前的老伴拿着一勺白糖，让关鱼含着。

　　然后他就坐到老妇人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关鱼想那大概率是安慰的话，因为老妇人很快就平复下来，不再是慌张的神情。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也是这样的。

　　但自从父亲离世后，母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再优雅，一点点的小事，就变得声嘶力竭。

　　老人苍老的嗓音在安静的木房子响起，操着一口浓重的普通话：“哈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她刚到非常深的歉意，希望你能谅解。”

　　关鱼回身对着陈周问：“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用藏语怎么讲？”

　　陈周盯着她的脸看，然后一字一语，教着关鱼讲。

　　老妇人听完脸上很快露出笑容，对着关鱼坐一个感谢的动作。

　　陈周把自己面前的风干牛肉，切成一小块，放到关鱼的盘子上。

　　“风干牛肉口感会好一点。”

　　说着他把生猪肉也沾着辣椒放到嘴里，然后又喝上一口酥油茶。

　　他又继续道：“要是实在吃不惯——”

　　话音都没有落地，次仁就拿着一碗跟关鱼面前一样的东西过来。

　　“这是甜的酥油茶，你尝尝。”

　　关鱼端起喝上一口，味道甜甜的，跟淡奶茶的味道差不多，只不过这个的奶味更加浓郁。

　　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说：“很好喝。”

　　简朴善良的两人听到这话，脸上瞬间也洋溢出笑脸。

　　这微笑在木房子的柔静的空气里回荡，关鱼赶紧避开，后来整整一个晚上，他们的微笑一直在她眼前晃动。

　　那是一种淳朴到极致的笑，让一直紧绷着的关鱼不敢承受。

　　碗里甜的酥油茶被关鱼喝得一干二净。

　　关鱼回到房间里面，把背包里的东西整理了一下。

　　充电宝，手电筒，还有导航仪都放到背包里面。

　　陈周坐在门口和次仁大叔抽着烟，他递过一根。

　　次仁拒绝，他摇摇头：“抽不习惯，还是抽我自己的老烟。”

　　陈周的心里满是苦涩。

　　“边玛还好吗？”

　　“她啊？”

　　“带着顿珠在镇上开了一家药店，日子还是过得下去，但是心里苦啊——”

　　次仁的声音里满是苍白无力，两个儿子，但却没能留下一个啊！

　　“那姑娘是你什么人？”

　　“客人。”

　　次仁摇头，把烟斗里的烟抖了抖：“你对她不一样，你以前也没有带过客人来我这里。”

　　“要是遇到个好的，就成家吧，心里能有个念想。”

　　“那姑娘有韧性，一旦对眼，她不会负你的。”

　　昏黄的灯光照砌小院，把坐在院子里的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老长。

　　陈周听着次仁的话，脸上出现无力的笑。

　　他这种人成家只会给别人带去痛苦，没资格成家，他身上还背负着太多的人命。

　　这一切都深深压住他的心。

　　在静静的长夜，关鱼却没有睡得熟，刚看到外面变得万籁寂静，背上包，小心地走出院子。

　　在不经意的时候蓦地再一抬头，暗灰的天空里镶嵌上闪着眼的小星。

　　她在门口被熟睡的发财吓了一跳，但好在它并没有醒。

　　关鱼不知道的是，发财在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它睁开眼睛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她拿出手机但是发现这里的信号极其不好，断断续续，所以她知道她不能依靠手机。

　　她根据印象绘制了一份这里简易地图。

　　整个村子都沉静在浓黑之中，沿路上都没有一盏路灯，什么东西也看不见，连树的影子也仿佛同黑暗粘在一起，一点都分辨不出来。

　　她把电筒的灯调到最微弱的光线，一个一个的门口，寻找着。

　　这里是高原地区，走了一段时间就喘得不行，喉咙已经干得发涩，心脏似乎快要跳出来。

　　她不得不放慢速度。

　　整个村子门牌号她都看完了，但就是没有69号。

　　她把目光落在那个山上的红坡寺，她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所以她喝下保温瓶里最后的一口水之后，抬脚就往寺庙的方向走去。

　　在高原爬山累的不是一点半点，明明那个山头看着不高，但是关鱼已经被累得够呛。

　　夜里的寺庙一片寂静，关鱼没有在门口看到任何的门牌号，她决定到里面去看看。

　　伸手推门，纹丝不动。

　　她只好放弃这个方法，选择翻墙过去。

　　关鱼侧目看到有棵高大的树，枝叶已经伸到红墙的里面。

　　她三两下就爬上树，考虑到树杈的受力，直接把背包扔进院子里面，看准位置就往侧身往背包的地方跳。

　　因为穿得多，加上刚好摔在包上，她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感。

　　关鱼看着面前的有三座大殿，她无意冒犯，但实属无奈。

　　一位起早在扫地的喇嘛眼里满是惊恐，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拿着扫帚后退几步，满脸严肃地看着陌生女人。

　　关鱼不确定他是否能听懂汉语，但不管如何她也只能上前。

　　“你好，我想请问这里是红坡村的69号吗？”

　　面前的人看着关鱼并无恶意，便也上前回应：“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关鱼的心情满是激动，她终于找到地方。

　　“我能见一下你们的主管的人吗？我来找问一个叫「周陆」的人”

　　小喇嘛并不认识她嘴里说的人，但是在关鱼的恳求下，他前往大殿去请堪布。

　　穿着红色袍子的中年喇嘛，正在跪坐着念着经，他听完小喇嘛的话之后，微微睁开眼睛。

　　“把人请进来。”

　　关鱼跟随着小喇嘛的脚步走到大殿里面，一进去就看见里面主供着三尊大佛，四周满是壁画，色彩鲜艳，内容也非常丰富。

　　堪布转过头来，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子，问到：“你从哪里得知「周陆」这个名字？”

　　关鱼把背包里的日记本拿出来，她内心有些紧张，手在不自觉的颤抖着：“这是我父亲航海的日记本。”

　　堪布接过，并没有打开，而是细细地盯着关鱼的面貌看。

　　“你父亲是程海？”

　　关鱼的瞳孔瞬间放大，她不明白，父亲一生都未踏足过藏区，但是面前的人却说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