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山河》劲苍迴

99、魅姬

　　我叫魅姬，同时我又有一个身份叫温宁。

　　我自小就被燕唐暗门门主收养，但暗门是培养杀手的地方，所以从小我就和其他人一起在地牢中训练。

　　那时我才七八岁，刀都握不稳，看着比我高大的男孩恶狠狠地朝我砍来，我止不住地坐在地上大哭。

　　一开始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没有完成训练就不给饭吃，没有将人打倒就会被痛打一顿。

　　渐渐地我明白眼泪帮不了我，大声哭喊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我逐渐地适应了地牢的生活。

　　为了不挨打为了有饭吃，我每日不停地训练，终于我可以握稳刀了，也能够打败比我高大的男孩了。

　　第一次杀人时我的手都是抖得，温热的血喷溅在的我脸上，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看着孤儿寡母放声痛哭、跪地求饶的样子，我的手怎么都下不去，最后还是护法一刀毙命。

　　“就你这个样子，永远都成为不了一名合格的杀手。与其被人杀，还不如自尽得了。”他用手帕擦去刀尖上的血，脸上满是嘲讽。

　　他说的没错，暗门是个吃人的地方，我不杀人别人就会杀我。

　　渐渐的我的心变得越来越硬，手中的刀也越来越冷，脸上的惊吓也逐渐由面无表情替代。

　　终于在我打败所有人走出地牢后，再也无人敢嘲笑我。

　　门主说我生了一张妖魅脸，不如就叫魅姬。此后红粉佳人是我，蛇蝎骷髅也是我。

　　因杀人太多，我的仇家也不少。

　　一次，我奉命刺杀，不料却被人算计，我负伤而逃最终被几人围于山脚。

　　“魅姬，之前你杀害张堂主一家一十三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哼，张家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满口道德。”

　　“妖女，你找死......”一人率先出动，一把长鞭直直朝我甩来。

　　我已无力气动弹，闭着眼等待鞭子上身，但却迟迟没有感受到痛感。

　　“你是何人，莫不是这妖女的帮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姑娘，你们的脸皮当真比城墙还厚。”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不由睁开眼朝他望去，只见这人一身白衣一只手正死死拽着那节鞭子。

　　“定是妖女同伙，我们一起上。”这人并不慌忙，他也不接招只是到处躲闪。

　　“这人身上有伤，我们攻他肋下。”

　　几人同时转变方向朝他胸前刺来，他被迫用手去挡，几个翻身落地时只听到他重重的一声闷哼。

　　“哼，还想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但这人却不怒反笑，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随后他径直走到我的身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我跟前。

　　“我劝你们最好别乱动，你们都已经中了我的毒，只要运功毒素发作的就越快。”

　　“什么？”几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赶忙做下打坐。没多久，几人的脸上就呈现出青黑色。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毒，把解药交出来。”

　　我没有犹豫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轻轻一拉便将我抱在了怀中。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竟然少有的英俊，而且身上有一股出尘的气质，就如同那空谷幽兰、濯濯青莲，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眼。

　　“只要各位打坐一个时辰，此毒自会退去。”

　　此时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应该是有伤的缘故，但他的步伐走的却是那么的沉稳，让人感到心安。

　　“你站住......”有人还想追来却被一把拉住。

　　“老四，照他说的做。”最终我们有惊无险的离开了此地。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让我感到异常好闻，渐渐的我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最终在他怀中晕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浑身都好烫，不远处的火堆中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他正在一旁闭目养神。

　　“你醒了，身上的伤我已帮你包扎好。但你体内还有剧毒，三日内没有解药，你将必死无疑。”他的表情很是严肃。

　　“我知道，唯有完成刺杀任务在规定的时间回去才能得到解药，但这次任务我失败了。其实当初你本不该救我，我终究都是个死人。”我自嘲地笑了笑。

　　为了控制我们，早在我们被带进暗门便服下了毒药，唯有门主手上有解药。

　　“那我帮你去杀了他们。”

　　“没用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攮攮皆为利往。知道我这次刺杀为什么会失败吗？因为这本就是门主和他们做的一笔交易，他早就将我舍弃了。”我嘴角不禁扯出一抹苦笑。

　　是门主将我带进暗门的，虽然后面我几乎未曾再见他，但在我心中我依旧感念当初的救命之恩，只可惜对于我他一直以来都是利用 。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吧，他不要你我要你。”

　　闻言我不禁愣住了，这么多年来我所看到的唯有恶，可他却说愿意要我。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但他模样认真，并不似假。

　　后来，他将我带到了西南，我才知道他竟然是五行教的教主。

　　由于我中毒太深，要想活命只能喝天狼血，我知道他也是想拿我做实验，但没有关系，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

　　其实教主待我还是极好的，什么秘籍古书他都为我寻来，还教了我易容之术，连珍惜的白茶花他也交与我。

　　他嫌我舞刀不好看，便让我去弹琵琶。

　　“姑娘家的，怎可沾上刀子这种秽物，你手如削葱，面若芙蓉。还是以琵琶为器，方能更显精妙。”

　　于是，从此之后，我便苦练琵琶，最后于琴弦中杀人于无形。

　　后来暗门发生了变故，老门主被人暗杀，暗门一夕间变得四分五裂。

　　教主让我回去，随时关注暗门动向。

　　其实我很想陪在他身边，教主虽然爱笑，但那笑容却永远达不到眼底。

　　在他的身上我总能感觉到一抹化不开的哀愁，我想为他分担，但却不知从何入手。

　　无人时我总能看到教主独自一人凭栏远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回到暗门后，我这才发现暗门分出了好多派系，但由于我地位颇高，又是老门主亲自带进门的，倒也没有人敢对我不敬。

　　我接了新门主递过来的示好，成为了地牢新的训诫者。

　　望着低着头站在一旁发抖的孩子，我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从今日起，忘掉你们之前的样子，在这里，你们所要做的便是活下去。只有学会去争去抢，你才能有一口饭吃，只有学会杀人，你才能活下去。”

　　我掂了掂手中的鞭子，满意地看着因为每一句话而发抖的人。

　　但很快我发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那双眼睛太过明亮让我很是不喜，我一鞭朝那人抽去，很快她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的眼珠子挖出。”

　　但满是血痕的小脸依旧对着我，从她的眼中我看出了不屈，这让我顿时来了点兴致。

　　“你叫什么名字？”

　　“温宁。”一个清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好，我记住你了。”

　　之后每次我都会格外关注她，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被身旁的人打倒，一次又一次被踩在地下，但之后一次又一次爬起来，这让我很是好奇。

　　“为什么不放弃？”再一次又被打倒后，我站在了她的面前。

　　地牢本就是男子的战场，女子大多数都会去明月楼，美色也是暗门的一大利器。

　　她如今年岁虽小，但仍能看出她是个美人坯子，若是去了明月楼自是不会再受苦。

　　只一点，踏入明月楼后终身都无法出来。

　　“我想出去找到我妹妹。”她抬起那双清亮的眸子死死盯着我，眼神中满是渴望和倔强。

　　“哼，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妹妹。”

　　我虽这么说但还是未将她除名，此后我都会时不时指点她一二，她很聪明也刻苦，很快便成为了地牢中的佼佼者。

　　再后来，我便将她要了去。

　　她很爱笑，与教主不同的是，她的笑是干净纯粹的，和她在一起我心里会变得平静。

　　她胆子也很大，别的人都不敢和我言语，但她却总会和我说她妹妹的事，在她的嘴里，她妹妹聪明可爱，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

　　地牢艰苦，但终归是为了挑选人才，不会真正伤及性命，可一旦出来便要接受任务。

　　她的第一单任务是刺杀一个商人，犹记得她浑身是血的进了内门，整个人的眼神变得呆滞，眼中的痛苦久久无法化去。

　　“这以后就是你的生活，若不能早早适应，别说找妹妹，就连你自己都要搭进去。”毕竟是我身边的人，我也不想真的看她出事。

　　可这道坎她却始终过不去，渐渐的我发现她变得不爱笑了，即使笑那笑意中也是带着几分苦涩。

　　她曾告诉我她不想再杀人了，但一入暗门便身不由己，再想退也退不出了。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继续向前，一条便是死路。

　　可变故来的太快了，当温宁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久久无法回神。

　　她就如断了翅膀的白鹤在我面前跌落，利箭穿透了她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一地，我愣愣地抱着她眼中依旧不敢置信。

　　“护法，我实在做不到，虽然我想出去找到妹妹，但无辜的人死在我的手上，我想妹妹也会责怪我的。我的命是你救的，现在我还给你。”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我用手不断地擦拭，但她的身前依旧是化不开的红。

　　“护法......求你件事......帮我找到妹妹......”

　　“温宁，我不准你死，你自己的妹妹你自己去找。”

　　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我终于反应过了。

　　我紧紧抱着她大声朝她吼道：“你给我醒来，给我醒来......”

　　可回应我的只有她那冰冷的尸体，早在一开始她便做出了决定。

　　那日的叛乱我终生难忘，终究是我大意了。

　　几个帮派为了夺权勾结在一起，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便从温宁入手。

　　他们趁温宁外出之际，将她擒获，并喂她吃了毒药，以其来逼迫她趁我不备之下对我动手，但这傻姑娘终究是牺牲了自己保全了我。

　　之后我血洗了整个暗门，除了新任一支外，其他一律不留。自此，暗门内外，无人再敢打我的主意。

　　可这地方我再也不想呆了，后来教主有了计划，便让我入宫。

　　于是我便转辗于几个宫妃之中，并与教主里应外合，先后除去了纪妃和整个纪家。

　　再后来，为了更好的接近燕帝，我便扮作温宁成了燕帝的妃子。

　　之后又遇见了温宁的妹妹花语，当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认出她了，无他只因她与温宁长得太像了。

　　花语是个好姑娘，见到我后欣喜不已，之后也从未有过怀疑。

　　即使心有疑惑，也不曾戳穿我，一直以来她都将我当成是她的亲姐姐。

　　在与她的相处中，我渐渐喜欢上了她，她弱小但却倔强，就如她姐姐一样，为了恩人奋不顾身。

　　在她的陪伴下，我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快乐。

　　只是时间短暂，几年时光匆匆而过。

　　就在昨日我接到了教主的来信，他让我给燕帝下毒结束他的性命。

　　自从入宫后，我与教主只能通过书信交谈，见面的机会愈发的少。

　　我知晓他心中对燕朝的恨，这种恨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化解的。

　　当初他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从那天起我的命就是他的了。

　　这次我只希望能不负他所托，我不想最终连他自己也要搭上性命。

　　人生短短几十载，他已经耗了大半生了，若还需要人命才能成功的话，我愿意成为那最后一个人，只愿他余生能够平安顺遂，再无风雨。

　　那一夜我内心很平静，虽然无法再见教主一面颇有遗憾，但好在还有花语陪在我的身边。

　　我为她弹了一夜的琵琶，可这傻丫头居然没有入睡，头一次我被她给骗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计划失败了，这也是意料之中，教主在信中也曾提及，不过没关系，这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姐姐，姐姐......”花语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我脑海，但可惜我已经无法回应她了。

　　恍惚间，温宁的身影出现在了我面前，我知道她定是来接我了。

　　她冲我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望着面前几十年未见的故人，我不由瞪大了眼睛，我想伸出手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温宁就这样笑着看着我，但我知道这次她不会再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