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青梅竹马（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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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蝉鸣聒噪，阵阵热浪炙烤大地，竹稚新买的蓝白校服在竿上洗了又干不过数回，高二期末的市统考很快到来，两人各自忙着备考，补课停了一阵，碰面也少了。
考完试，桌椅移位，加上暑期放假，又是一番大扫除。整栋教学楼不断有蚂蚁似的学生进进出出，竹稚被老吴分了个擦窗工的活，干湿各来一边，站在桌椅上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擦完玻璃，再擦桌椅，好不容易能透口气，他的嘴都要噘起来了，臭着脸，抱着帽子窝在椅子上瘫，装作没看见眼前桌膛里的考试资料。
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堆东西撕了啊。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里的故是什么意思，什么用法？跟哪篇课文里的故是同一个意思？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霍琦借了门卫的小推车，从教师电梯出门拐了个弯，教室里竹稚正左右扇动帽檐，手动造风，微潮的刘海翻来倒去。
她敲敲后门。
竹稚身形一震，扭头看人，见是她松了口气，他脊背一挺，收拢匀称白净的腿，坐直起来：“姐，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吴地主又回来了呢。”
“我从门卫那借的推车，”霍琦无辜，“你是长工还是短工？”
竹稚扁嘴：“我是佃农挖出来的小笋，还没长成就累弯了腰，折到地里，笋到家了。”
“哈哈，考的卷子有够神经，命题组是魔登降世吗，文学常识考得够偏，真是够倒霉的，这次还刚好轮到我大扫除，有没有水啊？我的喝完了。”
“有也不能给你喝啊，”霍琦无语，“给你买瓶牛奶，等着。”
“不喝牛奶，不解渴，”竹稚补充，“我想喝饮料，罐装的可乐，有糖无糖都行，要百事的，甜一点，就是蓝罐那个。”
“无糖的百事跟可口可乐有区别？”
竹稚侧过身，手臂搭在靠背上，仰起脑袋，眼巴巴看她：“差得可远，你帮我看看呗，楼梯口那个售卖机没有可乐，你走远一点，帮我看看。”
霍琦踢了下他的椅脚，没踢动，她评估：“重了。”
竹稚谴责地看着她。
什么眼神，霍琦本想反驳他，看他额上还挂着点汗，想了想，转身走了。
她慢悠悠逛了一圈，确认零售机有货，回来拿他的校卡。竹稚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把书都堆到了小推车上，见她慢吟吟介绍：“这堆是我的，那堆是你的，我的贴了小草莓。”
霍琦困惑：“哪来的小草莓？”
兴致勃勃的竹稚顿了下，实话实说：“买书送的。”
“什么书还送草莓贴纸？”
竹稚瞄了下书堆，垂着眼睫，轻轻眨眼：“很多书都送啊。”
他看书店里不少言情小说都附带赠品。
“……”
霍琦直觉他有心事。
不爱说就不爱说，人总是有自己的秘密的。虽说这个秘密有点奇怪。霍琦再瞄了眼书堆上颇有辨识度辨识的草莓贴。
粉粉嫩嫩的。
谈恋爱了？
不像。
竹稚憋不住心事，小时候洗碗赚了一块钱都要眼睛亮亮的凑她跟前说请她吃辣条，要是喜欢谁，以她的了解，他肯定会咋咋呼呼地拉着她出谋划策，既然没说，那就不是谈恋爱了，自然也不会有人送他。
那就是他自己买的。
可竹稚买草莓圣代都只会拉着她围着甜筒机转一圈，买三杯草莓再买几杯其他口味的掩耳盗铃，吃完一杯把剩下的全冻冰箱里，更别说明晃晃买了再贴出来。
他怕被人笑。
这年纪的男生最是烦人，生活无趣，四处看戏，瞄到点可能的谈资就叽叽喳喳。好比前阵他莫名蔫吧了，买了罐乌绿的火山泥，捏着自个儿小腿肚，狠一狠心就要往上抹，霍琦锤了他一脑袋，他干脆倒在地上碰瓷，说哪都疼，两锤子下去吞吞吐吐也不说实话，后来才托盘而出，和邻校打篮球被人笑了。
霍琦没搞懂有什么好笑的。
竹稚和她顶了半天的嘴，自个把自己绕出来了，觉得球队那些人都是嫉妒他，这才消了变黑的念头，还凑霍琦边上问怎么样好看。
青春期的少年在意他人看法再正常不过，竹稚朋友很多，但异性朋友只有霍琦一个，霍琦不止一次帮他参谋穿搭，对他青春期爱打扮爱开屏爱面子在乎他人看法的小性子一清二楚。
这更显得草莓贴奇怪了起来。
霍琦因考试尚未冷却的大脑满脑子奇思妙想：
不好意思直说，暗示想学其他人谈恋爱？
暗示很讨厌苹果，想吃草莓？
长大敢表达自我了？
……生日给他买双粉色的球鞋也不是不行。
她长睫振动，手指一抖，屏幕水波扩散。
灵敏的机子滚出树莓味的可乐，一路听听砰砰掉到出货口。
霍琦回神，慢慢低头，杵在机子跟前，跟机子大眼瞪小眼。
有糖，竹稚觉得“巨难喝”那款。
给他喝这个，他会觉得是蓄意报复吧。
风灌进走廊，回廊植被沙沙，她随机拦住一个人：“同学……”
车轮响了一路。
竹稚今天话分外多，兴许是被考试勾起了对班主任的恨意，一路话没停过：
“老吴就说，谁有本事的，站出来，刘任举起手，老吴吹胡子瞪眼，他的眼睛真的嗖一下变大了，我不骗你，我从没见老吴眼睛那么大过，我们都还以为他园丁墙那张年轻照片是P的呢……”
“勇敢表达自我。”
“那样也很厉害，就是其实，”竹稚咽下，停顿片刻续上，“他想上厕所，体育课他打羽毛球打到上课才回来，没来得及去。”
难得鼓起勇气猜测却会错意，霍琦平板无波地哦了声，失去所有表情。
竹稚没看她，他忙着看路，手握无糖可乐罐，一手拉车：“姐姐，你刷开门，我卡在包里。”
“书先放楼梯间，小心别磕到头，有点重，放这没人偷吧？”
“你放心吧，谁要偷我的书，啥笔记没有……我把书搬上去，你去还小推车。”
霍琦踌躇，担忧：“要不我先守着。”
“没事的，”竹稚指指角落闪烁红光的摄像头，“偷一罚十。”
送走了她，竹稚关上门，整个楼梯口暗下来，他脸上的笑意也散了。
笑得有点累。
也不知道姐姐看出来没有。
应该看不出来吧？
为了不让霍琦察觉他的异样，竹稚可是铆足了劲找话题，就怕哪个空档静下来，霍琦灵光一现，问他什么书这么好看。
总不能实话实说是《偏偏你最可爱》吧？
竹稚绷着脸，眼睛跟着地上的蚂蚁转。
那天回去，竹稚越想越不对劲，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苦于无人倾诉，他把来龙去脉从头到尾概括一遍，主角替换为“一位朋友”，询问他的网络新朋友草包“想照顾一个人是什么原因”。
草包是个有个性的AI，先是从网上搜集了众说纷纭的答案，拐着弯有说他圣母心想普度众生，一番思考后告诉他：他完了，他想登堂入室，他狼子野心。
竹稚被草包阴阳怪气的回复气得同它大战三百回合，表情包刷屏后，草包选择了“网络不佳，无法回复”终止两人的聊天。
这也给竹稚心里埋下了颗异样的种子。
他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自个儿也觉得自己不怀好意起来，他一面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人工智能洗脑人类的肮脏手段，一面心里打鼓，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心怀鬼胎。
竹稚想不明白。
光是期末考都能让他的大脑运转超负荷，更别提复杂的情感问题。
好在这阵子忙，两人的补课也停了，晚上回家的那段路霍琦有一万个知识点能讲，很好地控制住了竹稚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至于言情小说……这是他问班上同学讨来的秘籍。
阅文无数的学委说，一本好的小说，能胜过十本情感宝典。
竹稚听进去了，竹稚复习路过阅览室，竹稚鬼使神差买了一本。
期末时间紧，任务重，竹稚买回来恍然，有些懊恼自己脑子进水了，怀疑自己鬼迷心窍，可买都买了，也不能退，只能藏起来。
现在言情小说还藏在他床底。
他动了动唇角，还是觉得酸，略带犹豫地沉眸，面无表情地蹲在书堆旁盯了片刻，往自个书堆贴纸上补了几个大字“暂放于此”，再写上一串数字，摸摸口袋钥匙，搬起霍琦的书往楼上走。
算算时间，搬快点，能赶在她回来前搬完。
竹稚先把霍琦的搬上楼，双手搬上自个儿的，回到自家楼下，努力地歪过身，用手肘摁下门号，滴一声后，他“爷”了一声，铁门开启，门铃随之挂断。
他额角挂下一条黑线。
至于吗？
好歹听他把话说完。
竹稚顶开铁门，铁门厚重，他侧身进入，脚尖轻轻一顶，加速关门进程，调整姿势，哼哧哼哧往上爬。
楼梯回旋，透过不同层高的铜红铁栏望出去，能见到对楼走道的小绿植、乱挂的衣服、被清出门前的斑驳旧童书，视野晃动，铁栏错落间，竹稚瞥见她的家门。
搬好的书还在门口。
睫毛轻轻振了下，他心情愉悦起来。
要是姐姐问他怎么搬完了，他就说“顺手的事”。
哎呀，顺手的事！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竹稚脚步轻快，浑身涌出使不完的力气，他觉得自己还能再上下搬三回书，再去店里买两支五羊，等霍琦回来一起吃。
姐姐会怎么夸他呢？
竹稚雀跃地往上跑，兴奋地往鞋柜上一放，书堆嘭一声，他交代：“爷爷，我有事晚点回来。”
“回不回来吃饭啊？”
“我不知道！”
身后老头好像在骂他？
管不了了，什么事不能电话联系。
老头骂人中气十足的，竹稚仅有的一点孝心很快在咚咚咚咚的脚步声里烟消云散。
当视野里的小豆人一点点变大，变成一个拿着纸张，徘徊不定的霍琦时，竹稚几乎没多想，就同意了她的邀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青梅竹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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