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林格linge

41、第 41 章

　　三天，在林清终于受不了各式滋补汤料后，她终于收拾好行李，在妈妈的千叮咛万嘱咐里回到了宿舍。

　　林清没有打算按照院里的安排休足一周的病假，毕竟有些事情没理出头绪之前，所谓的休息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思考。

　　这几天关于她受到袭击的后续报道已经见报，虽然老街改造案件不可避免地又被媒体重提，但舆论也并非一边倒地同情老街租户，两次恶性暴力事件的发生，媒体在这种时刻也承担起正面引导的社会责任，对施暴者进行了批判。

　　林清拒绝了不少的记者采访，案件在还没正式宣判之前，林清作为中院法官，说的任何话都可能被理解为院方立场，就算只是讨论她的受袭案，也难免引导舆论风向，形成对司法的间接干预。

　　毕竟不少媒体已经提出，这次针对法官的故意伤害案件，可能会影响老街杀人案的最终审判结果。

　　这样的说法，无疑给死刑判决又增添了新的问题，如果张振兴被判处死立执，一定会有人揣测院方公报私仇，因为本院法官受害，迁怒于犯罪嫌疑人。

　　依理，司法当然应该独立于舆论之外，可在实践中，也很难做到完全无视舆情影响，毕竟舆情监督实实在在是一把双刃剑，司法进步的历史，也不乏舆情推动的结果。

　　林清已经决定，明天回院里，她需要和院长谈一谈。

　　【在哪？】

　　自从案发后，卫长风每天早晚各一条短信，确认林清的情况。

　　林清没有回复卫长风的短信，拨回了一个电话：“喂。”

　　电话那头有不远不近的人声，卫长风还在局里：“怎么了？”

　　“我明天结束休假，回院里工作，现在已经到宿舍了，跟你说一声。”

　　为什么要给卫长风打这个电话，林清也说不清楚，如果当时张明颖跟她说的话可以当作是玩笑，可这段时间卫长风对自己超出朋友范畴的关心，再作不知就只能是装傻，神奇的是，这样的关心并没有让自己感到自我领地被侵占的恐惧，相反的，她也有那么一点希望听到卫长风的声音。

　　卫长风可以理解林清决定提前结束休假的决定，但却不知道对接下来的事，林清是如何打算：“特殊时期还是小心点的好，明早我的早班，我送你过去。”

　　他们两个身处直面犯罪的行业，知道所谓小概率事件，可能对被害人来说，就是一场百分百的灾难，所以他们总是比其他人更小心，何况面对林清，卫长风宁愿被她嘲笑是杯弓蛇影，也不希望她身上再出什么差错。

　　“好，明天见。”

　　林清的伤口上的痂已经逐渐脱落，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完全愈合了，只是还要小心着避免伤口的撕裂，所以林清起的比平时要早，没想到等她下楼的时候，卫长风已经等在门口了。

　　“早。”

　　“早。”

　　秋天的天空看上去很高，也很远，淡蓝色的天空之下，卫长风从长椅上站起来，一步步向林清走来。

　　“上次的包子你没什么兴趣，这次换了甜口的，尝尝看。”

　　林清才注意到卫长风的手上提着两个小包子，以及一小盒鲜奶：“那你呢？”

　　“起得太早了，吃完才过来的。”

　　林清接过早点时，牛奶还是温热的。

　　卫长风抬起手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在这吃完了再走也来得及。”

　　这个时间段，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有一两个林清眼熟的面孔，大概是院里的同事，林清指了指卫长风刚才坐着的长椅：“好，就这儿吧。”

　　包子是林清最喜欢的奶黄包，半流心的内馅，林清小口地吃着，一直到有位小姑娘冲林清挥了挥手，卫长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几家单位的联合宿舍区，林清的同事住在这里的也不少。

　　“吃完了，走吧。”

　　宿舍区和院区很近，即便走得再慢，也不超过十五分钟的路程，天气稍微凉下来之后，这段路走起来就更快了，林清和卫长风一起走过那个丁家喜埋伏的小巷，走到了法院的门前，看着林清走进了法院的大门，卫长风继续顺着这条路向警局走去。

　　“林法官！刚刚那是谁啊？男朋友？”

　　既然没有拒绝卫长风送她过来，那这种打探的声音就在预料之内，问话的是民庭的法官，跟她同一年进的中院，关系还算不错，她虽然没住在宿舍区，可家里离中院也不远，和林清前后脚进的中院，刚走到办公楼前的台阶上，她就忍不住把林清拦了下来。

　　“朋友，也在附近工作，顺路送我过来。”

　　对方明显不相信，不过林清这么一说，她显然想起了前几天发生的事：“也是，你这阵子是要小心一点，出入能找个人陪着就最好，咱们院里也不是没有过法官和当事人发生冲突，但是像这种蓄意伤人的，还是第一次，你伤得怎样？一直也没空去看看你。”

　　“皮外伤而已，多谢关心。”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了二楼岔路才分开，林清进了办公室，陈涛已经在里面了，看见林清进来还愣了愣，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走道上却传来庭长的声音：“林法官。”

　　林清回过头，喊住她的是王虎，她今天销假的事提前跟庭里沟通过，王虎也是知道的：“林法官，身体恢复得如何？怎么这么着急过来，大家都是一个庭的同事，特殊情况，工作互相分担着都能解决，知道你工作勤力，身体也要爱惜，应该好好休息几天才对。”

　　“不是什么重伤，刑庭的工作本来就重，我再请长假，大家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我也就过来看看材料，重活还有陈涛呢。”

　　林清见王虎没有就走的意思，侧身一让，给他让出了进门的路，可王虎却没有往里走：“你们年轻法官干劲足是好事，能尽快恢复工作也好，院里对你这次的事件也非常重视，媒体也好警方也好，都在关切你的情况。这样吧，林法官你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些事情我们先做个简单沟通。”

　　王虎说完，看着林清，林清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走廊，走到尽头的庭长办公室。

　　在王虎办公桌前坐下，桌上是一壶已经泡好的茶，王虎从柜子里取出两个茶杯，倒了杯茶放在林清座前：“丁家喜已经被收押，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故意杀人未遂恐怕困难，你的伤情鉴定结果也出来了，故意伤害的轻微伤，大概只能是行政拘留，你如果考虑刑事自诉，最多也就是几个月的刑期，大概率适用缓刑。”

　　老街杀人案的情况已经足够复杂，媒体方对这个案件也颇为关注，林清如果提起刑事自诉，势必引起更高的舆情。

　　尽管院方对于丁家喜这起挑衅司法权威的案件同样愤怒，但是林清毕竟是在职法官，提起刑事自诉，影响总归不好，好在林清本身并没有这个打算：“丁家喜的故意伤害案不过是老街杀人案的延续，比起让他受到刑事处罚，我更希望他不要达到他的目的，影响了老街杀人案的审判结果。”

　　“不会。不管外头媒体怎么说，我们中院对任何案件都会保持客观中立的态度，既不会因为丁家喜的示威而依他所愿轻纵罪犯，也绝不会因为你的案件，而失了我们作为司法机关应有的公正。”

　　桌上的茶热气已经散了，它一早就是为林清准备的，可林清却并没有喝，她抬起头，看着王虎的眼睛：“庭长，老街杀人案已经讨论了这么长时间，依照您的看法，什么样的判决结果才算公正合理的？”

　　那天的饭局中，王虎没有一句话表明过自己的态度，回到庭里，也一次都没有亮明立场，林清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单刀直入的问法过于莽直，但与其两个人互相绕着圈子打太极，她宁愿相信此前的一切都是她的无端揣测，王虎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法外的立场。

　　王虎听到林清这么问，却不急着回答，他为茶壶又添了一道热水，把林清杯子里凉下来的茶换了，直到做完手头的工序，他才微笑着看向林清：“林法官，在庭里，我们虽然有上下级之分，但在个案面前，我是绝对尊重各位法官自由裁量的权力的，之前这起案子在你手上的时候，我就没有置喙，现在它由王法官承办，我再跟你讨论案件的判决结果，同样不合适。”

　　林清没有说话，和王虎对视着。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那天贾老师的事。那天参加研讨会，我也是临时收到贾老师的消息，只说几个同学一聚，我算起来也有四五年没回母校看过恩师，所以才答应下来。席上的情形，就算我不说，你也有你自己的判断。你细想想，如果我真是受人所托，这样的场合，我又何必带上你？你虽然是承办法官，但我如果真有干涉判决的意思，也不是非得拉你上船。”

　　王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从结果来看，那场饭局不仅当场下了谢局长的面子，还让林清对他产生了戒备，如果今天不是他先碰上的林清，这会林清或许已经在院长办公室了。

　　第二道茶，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在王庭长第三次换茶之前，林清终于还是喝了一口。

　　“可是王庭长，即便按照现场的情况我必须回避，庭里还有这么多法官人选，为什么接手老街杀人案的，偏偏就是持废死立场的王法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