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你的卫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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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阴仄的室内，医疗仪器单调的嘀嘀声规律地响着。
直播间里，音乐仍在悠扬播放。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路寻衍轻轻地垂下了眼睑，对星网另一端汹涌而来的恶意状若未闻。
他的胸口均匀起伏着，眸光从治疗舱顶盖转落回自己直播间入场画面上。
修长的指节轻抵笔杆，握力不紧也不松。
先前落笔时，镌刻复杂花纹的笔尖悬在光屏上方半寸，现在只需几根指节稍微用力，两颗并紧的银白色铱粒就压了上去，线条如流水般淌出。
他写字时极静，连呼吸都轻缓，霎时间只能听见笔尖与光屏摩挲的细细声响。
沙沙的，像是春蚕食叶。
每一笔，每一划，皆有轻微的阻尼感自手中回传，宛如在纸面上写画。
最终呈现出来的每个细节，都被他恰到好处地把控，整体字形尽数张弛有度。
现在写完了末尾，路寻衍的手腕在光屏上微抬，银色笔尖便与淡金色的屏幕两相分离，徒留几丛绽放的白玫瑰在直播间的入场画面悠然摇曳。
真美啊……
他保持着右手执笔的姿势，微微偏过头，侧颈绷出一段优雅而危险的线条。
整个人向后退了小半步。
“哒。”
靴尖轻点，踩碎了地面残留的一小汪积水，泛开阵阵涟漪。
此时此刻，路寻衍的后背彻底融进房间的蓝灰色阴影里，唯有面前智脑投屏洒下的淡金色光辉照耀脸上。
薄而均匀，细纱一般的离散能量粒子轻罩在他的鼻尖和鼻翼，慢慢地朝外铺开了，描摹半张清秀的轮廓。
光与暗的边界线在他耳后移动，火焰似的，无声地跳跃，忽明忽灭。
他松开手，卧在虎口里的钢笔便自动归位，飞上金辉去刷刷地继续谱写。
路寻衍眸中笑意盈盈。
凝视着屏幕里的玫瑰，像是在欣赏这番美景，片刻后才抬起手来，指尖轻轻地拂过那些虚拟的花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一不小心惊扰了它们。
“……现在，”他的唇角微翘，溢出声冷笑，“该清理花圃里的害虫了。”
砰！砰砰！
浑然不觉危险即将来临的卢施开枪击破数据流世界@巡演的直播间大门。
他全副武装前进，翻山越岭才抵达@巡演连接平台的意识海。
放眼望去，天空边缘好似被一片又一片玫瑰星云温柔地包裹。
底下有团金黄色的光球，想必那就是@巡演的精神力核心。
卢施轻蔑地勾起唇角。
——藏得倒挺深。可惜，防御做得跟纸糊的一样，中看不中用！
他大步流星，直奔那团光球而去，准备速战速决，捏碎核心收工。
然而，才刚踏出第三步——
毫无预兆地，脚下平滑如镜的地面骤然消失。
轰隆！！！
一片汪洋大海凭空而生，掀起滔天巨浪，朝他兜头盖脸砸下来！
卢施整个虫都懵了。
他甚至来不及防御，就被那股蛮横无匹的巨力狠狠拍飞出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嘴里全是咸腥的海水。
“咳……咳咳！”
卢施好不容易从水里冒出头，仓惶地抹了把脸，嘴唇蠕动，还没来得及骂出一句脏话，第二波巨浪紧随而至。
啪——！
他又被拍了回去。
“噗……咳……我操！”
卢施被呛得七荤八素鼻涕直流，狼狈不堪。他引以为傲的作战服被泡的发沉，直把他往海底拽。
卢施不得不脱去它，在水里扑腾。
“实相点你现在就该知难而退了。”
路寻衍在治疗舱的顶盖落座，上半身微微前倾。
他单手托着腮，眯起眼睛，含笑注视那虫不信邪，咬牙稳住身形站起来。
@巡演的意识海边缘。
卢施呲牙咧嘴握紧枪，再度试图冲向那团远处的金光，起码要进入射程范围。
结果，刚游出不到十米。
啪——！
第三道浪，精准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力道之大，让他瞬间眼冒金星，浮沉在水里手舞足蹈，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淹死在别虫的意识海里。
这简直奇耻大辱！
卢施抱头咆哮，自己竟然被区区一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乡下亚雌像拍皮球一样反复羞辱。
此仇不报，他的名字以后就倒过来写！
卢施握着枪，脸上划过一丝决绝，咬紧牙关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路寻衍托腮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的笑意收敛了些。
不对劲。他想，这虫傲慢较真，不是个会自戕的性格。
“砰！”
卢施的身形软倒在地，脑袋却没有因为近距离开枪被冲击力炸得粉碎。
路寻衍的心脏漏跳一拍，不详预感愈甚。
他必须做点什么，于是抬手掀起一片海，准备断其生路，以绝后患。
就在此时，风云突变。
卢施脑袋流着血，捏紧双拳站了起来。
任凭巨浪如何冲刷，身形都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含带恨意，穿透重重水幕，精准锁定在远处那团金色光球上。
“受死吧，小杂种！”
卢施发出一声咆哮，嗖的化作一道残影，脚下的大海都被他硬生生踏出一条真空通道。
海水向两边退散，形成两面高耸的水墙。
速度太快了！
路寻衍瞳孔微缩，立刻调动剩余的精神力，在光团前方凝出层层叠叠的屏障。
那是他先前辛苦构筑的防御，此刻被催动到极致，闪烁着银白色的微光。
然而，在卢施的绝对力量面前，这些防御薄如蝉翼。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第一层屏障应声而碎。
卢施的攻势没有丝毫停滞，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扭头撞向下一层。
咔嚓！咔嚓！咔嚓！
屏障碎裂的声音连成一片。每一次碎裂都像把重锤凿在他神经上。
路寻衍顿时头晕眼花。
身体失去所有的力气，朝前栽倒。
他在即将落地瞬间拼尽全力向后展臂，用手肘勾住阿斯克治疗舱的玻璃顶盖，才能勉强支撑住。
呼吸紊乱，冷汗从紧簇的银眉中央落下，浸湿了贴在前额的刘海，顺延滴至发梢，往外划出道透明的抛物线。
转瞬之间，所有防线崩溃，卢施已兵临城下！
路寻衍的脸色沉如死水。他现在变成待宰的羔羊。
只能通过金色光球的视角，眼睁睁看着卢施枪口对准自己，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智脑光屏里，老师的私聊小窗突然闪烁了一下。
所有新消息在同一时间弹出！
[阁下，卢施刚才开的那枪是在往脑子里灌入精神力增幅装置，强提等级。]
[他从B级一路攀升，越过A级，最终稳停在军雌内部都百年无一遇的超A级层次。]
[您是S级的雄虫，理论上来说，压制任何雌虫的精神力都不在话下。]
[但您刚成年，意识海不稳定，也许会被他趁虚而入，反而死于非命。]
[……]
[阁下，请您原谅我的贸然干预。这可能会导致您的身体不适。]
[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带上对先前僭越的忏悔书，一同向您负荆请罪。]
路寻衍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金光乱冒，刺痛感从意识海深处炸开，席卷四肢百骸。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的意识海里风云再变！
正狞笑着向金色光球扣动扳机的卢施动作猛地僵住，像被无形的巨手凭空攥住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虫，他只能亲眼目睹自己的腕骨硬生生弯折180度，在一串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中直接脱臼。
“谁？！”
卢施惊怒交加，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像被铁钳禁锢，纹丝不能动。
突然叮的一声轻响，似有什么锁定了卢施，紧接着一圈白金色的光环围绕着他朝外展开，形成二十多座微型的射击靶台。
随后，与之匹配的重型机枪凭空而生。
它们“嗒”一声卡在靶台上，从不同角度齐齐对准了中间，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开火。
突突突突突——！
枪声震耳欲聋连成一片，弹壳如暴雨倾泻。
血肉横飞，惨叫凌厉，却又在下一秒被更猛烈的枪声淹没。
卢施在密集的火力打击中不断抖动着朝后倒退，最终变成个千疮百孔的筛子，无力地摔在浅滩上。
砰。
水花溅起，血色浓郁。
路寻衍抬起指背挨着鼻子皱了皱眉，几乎以为事情快要这么结束了。
然而就在此时，仰面朝天、嘴中嗬嗬冒出血沫的卢施眼中迸发玉石俱焚的疯狂。
“我是……高等种……！”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话音未落，倒在浅滩濒死的精神体轰然爆开，化作一片刺目的血雾。
放完狠话就自尽了？
路寻衍嘴唇张了张，对眼前景象感到不可思议。
他没放松警惕，心里总有根弦在紧绷着，仔细观察就发现，那片血雾没有消散，反而像一团翻滚的红色雨云，洒落满地血水，每滴洒到地上的“雨”都发出刚出炉的热铁入水般的“哧哧”响声。
一个个模糊的人影从落地的血雾里挣扎着爬出，整装待发。
转瞬之间，千军万马，凭空而生！
二十多把悬浮在半空的重机枪立刻调转枪口，开始无差别扫射。
火光再度亮起，一个又一个士兵被子弹击碎，爆成一滩烂肉。
然而更多的士兵从他们倒下的血泊中重新站起，悍不畏死向前冲锋。
路寻衍见状，心再次沉入谷底。
这支登陆大军虫均配备步枪，如同一群没有思想的工蚁，收到的唯一指令就是继续前进，直到进入射程范围，打碎那个精神力光球。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自己能感觉到重机枪虽强大却并非无穷无尽，每一次开火都在消耗精神力，此消彼长，落败是迟早的事。
轰——！轰轰——！
一声接一声巨响在意识海中炸开。
没多久，那些重机枪就在卢施的进攻下彻底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于无形。
私聊小窗，老师的钢笔头像逐渐暗淡下去，最后“啪”的一声，彻底黑屏。
[——老师连接已断开——]
冰冷的系统报错音此时响起。
路寻衍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卢施瞬间喜出望外，在军队的最中央重新聚拢凝成身形，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狼狈的衣领，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放声大笑着，向前一挥手，姿态宛如君临天下的帝王。
“全军，瞄准目标——”
天上地下，无数士兵闻声而动，齐刷刷将枪口对准路寻衍的精神力光球。
“给我，杀了这个贱种！”
轰隆！！！
万军齐发，喊杀声震天动地。
士兵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血色洪流，朝着路寻衍奔腾而来。
那股庞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当场撕碎。
路寻衍眼前发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整个意识海在剧烈地颤抖，像在经历一场地震，随时可能死于山崩地裂。
“哈哈……哈哈哈哈！”
卢施嘴上挂起残忍的笑，目光势在必得。
他现在孤立无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视野还被金色光球牢牢锁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进入步枪的射击范围，三、四个先锋兵拉动保险栓朝自己架枪，却无能为力。
路寻衍下意识的挣扎起来，浑身却宛如被绑上审讯椅，动弹不得。
他的瞳孔骤缩，浅透的淡紫色虹膜倒映朝自己高速旋转而来的、明晃晃的子弹，还差两秒钟就会将他彻底打个对穿。
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士兵们兴奋的怪叫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路寻衍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那感觉说不上来，堪称是怪异的熟悉，就像在午后小憩时，与你背靠背的毛绒宠物贴在你身边、无声地翻了个小滚，你能感觉到它的骨骼和温暖皮毛随着动作逐一轻轻地碾过你的身体。
路寻衍直感到一阵灵魂出窍头皮发麻，在心底暗骂一声前有狼后有虎，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在绝境中寻找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就像他之前对老师所说，自己可是S级的雄虫阁下啊。哪怕定位是个炮灰，也总有什么能被他废物利用的吧！
路寻衍使劲地想，终于，一个念头在脑中闪现。
S级阁下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精神力汪洋！
没错……既然防不住，那干脆不防了！
他深吸着气，望向黑压压一片朝自己涌过来的士兵，唇角勾起抹笑意，心脏怦怦直跳。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既然这片战场连接他的意识海，那自己就有“地主之宜”，何不将其中的所有入侵者一同卷入精神力风暴？彻底清场！
此举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具身体的意识海不稳定，强行催发风暴也可能反噬他自己。但现下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人在异世虫族，畏手畏脚只有死路一条！
路寻衍眼神一凛，下定决心，立刻调动剩余的精神力，开始催发这场风暴。
见他“吓”得不敢动，围攻他的士兵更加大声地怪笑着，短短数秒就有更多步兵冲到他近前，五、六十把精神力光刃在半空中以不同的角度和状态朝他挥来。
“贱种，去死吧——！”
最快的那把已经挨到他睫毛，路寻衍甚至能“看”清在黑红色的光刃边缘烧燃着的、火焰般的轮廓。
死亡近在咫尺，每一毫秒都显得弥足珍贵。
路寻衍闭目凝神、潜心贯注，就在刀尖扎进自己眼睛的前一刻，预热终于完成。
只需心念神动，飓风攻势瞬间铺天盖地，席卷全场！
方圆百米内的所有士兵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路寻衍却来不及松口气。
因为他发现，本该一招制胜的奇袭之下，竟还有漏网之鱼继续扑向自己！
他心底当即一阵国粹鸟语花香，暗骂炮灰设定早不发力晚不发力偏偏搁这要他的命！
路寻衍把待会被砍的角度和过程都想清楚了，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扑棱-”
翅膀扇动的风声响起，轻微，却清晰可闻。
气流盘旋，像是河边丝缕柳絮轻拂过他的脸颊，在路寻衍来不及有所反应的刹那，紧接着“当！”的一声清脆的金石交击之声在他耳边炸开。
路寻衍反应过来立即朝自己的左后方转头，就见那群要命的子弹和利刃都被一边长而宽阔的黑色翅膀稳稳地格挡住了。
子弹被弹开，刀锋咬在上面跟翼角较劲，却怎么往下用力，都无法劈砍开分毫。
盯着这匪夷所思之景，路寻衍霎时间忘记了呼吸，视线牢牢地粘在那只突然出现的黑翼上面，无法移动。
在他身后，有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弥漫开来。
有道气息呼出，像是声极轻极懒的鼻音，那调子拖得长长的，带着刚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沉睡中苏醒的惺忪与不悦，仿佛在抱怨有什么东西打扰了他的清梦。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你的卫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