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暖阳》贰伍贰

21、短暂分开

　　季安歌知道这件事情，今天上午教师群里就发了关于这件事情的通知，但因为是周五，于是打算下个星期一升旗时一起通报批评。

　　又想起今天下班回家遇见的那群人，季安歌心里一沉，不免担心起来。

　　“挨个打电话被家长领回去了，有个家长差点在警察局把他儿子揍一顿。”季安莘还在说着，“这种孩子就该揍一顿，不然哪天被人砍了都不知道咋死的，别给社会添麻烦啊！”

　　“是是是，我们季警官辛苦了。”季安歌将擦桌布往厨房灶沿上一搭，也半躺在了沙发上。

　　“坐起来，刚吃完饭就躺着对胃不好。”这时唐博衍从厨房端出了切好的西瓜，提醒丝毫不注意健康生活的兄妹俩，“而且这个姿势对脊椎也不好。”

　　医生的话自然是要听的，虽然只听当下，兄妹俩立马坐好，毕竟拿西瓜还是得起身。

　　“还有个喝酒闹事的，一到警局就开始吐，嘿，他在车现场不吐，车上不吐，到了局里就吐，还差点吐我身上！”季安莘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孜孜不倦地分享着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吐到后面人都虚了，最后给送到医院去了，结果查出来他还喝了假酒。”

　　“我之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急诊里也遇见过很多因为喝酒出事的人……”唐博衍也忍不住分享自己在医院的见闻，但只说了个开头就没往下说了，低头咬了一口西瓜。

　　“对了，两个星期后学校就要举办校运会了，作为校友可以报名预约进校参与一些活动，你要来吗？”季安歌转移话题，“可以回学校看看，现在学校扩建了，有图书馆跟体育馆，跟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

　　“我可以去吗？”季安莘插嘴。

　　“你们高贵的一中人我们高攀不起。”季安歌摆手将妹妹赶走。

　　“好啊，有什么活动？”唐博衍很感兴趣，“有两人三足吗？我想跟季老师一起参加活动。”

　　“有啊。”季安歌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送到唐博衍嘴边，唐博衍很自然地就着季安歌的手吃掉了。

　　“咦～”季安莘被突如其来的狗粮给噎住了，连忙起身远离，“太肉麻了，我要走了，晚上还要上班，就不看你们秀了，告辞。”说罢还不忘再顺一片西瓜。

　　“啊？”季安歌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啊。

　　季安莘前往玄关穿鞋，季安歌去拿狗绳准备出门遛狗，唐博衍去厨房拿水壶，豆腐心领神会地跑到季安歌脚边等狗绳上身。

　　三人一起下楼，季安莘开车回单位上班，季安歌两人准备去河边遛狗消食。

　　太阳早就降下地平线了，但西方的天边依旧能看见一点日光的色彩，细细一条倔强地展示着它的存在，与深蓝色的天空背景对比强烈，呈现出令人赞叹的绚丽色彩，远处的建筑早就亮了起来，一片灯火通明。

　　下完秋雨后的天气白日里虽然依旧炎热，但晚间已经逐渐能感受到温度的下降，是最让人觉得舒适的温度，路上有不少人出来散步，旷阔的空地上站满了因为下雨憋了好几天没出来跳舞的大爷跟老太太，强劲有力有节奏的音乐震得人心都在跟着颤动。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肩并肩走着享受着这段悠闲舒适的时刻，直到走累了，两人靠在了河边的护栏上。

　　“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唐博衍挑起了一个话题。

　　“什么事情？”见前面跑来几个打闹的小朋友，季安歌收紧狗绳。

　　“我的导师受邀来我们国家交流学习，行程表里正好还会来我们这边的医科大学，前两天给我发来邮件希望跟我见一面，跟我谈谈。”唐博衍垂着眼帘，努力装作不是特别在意。

　　“嗯哼，很好的事情啊，国外的老师见一面也不容易。你是怎么想的？医科大学的话也不远，来回也就两个小时的高铁。”季安歌看向他。

　　“我……”唐博衍咬了咬下嘴唇，很纠结，“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之前上学的时候她对我寄予厚望，但这才毕业没几年我却已经不在医院工作了。”

　　“她知道那件事情了吗？”季安歌问，之前留学时唐博衍跟季安歌讲过不少他导师的事情，从唐博衍嘴里描述出来的导师，是位特别温柔但能力超群在医学界声名显赫的女士，唐博衍不止一次表达过能当她的学生是自己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还不知道。”

　　“抛去工作上的事情，你想见她吗？”

　　“……”唐博衍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现在犹豫是担心她对你失望吗？”

　　点头。

　　“真的会吗？”季安歌追问。

　　再次犹豫了。

　　唐博衍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眼帘眨眨眼睛，看着季安歌。

　　“知道事情的经过后爱你的人不会责怪你。”季安歌鼓励道，“哪怕不知道也不会。我觉得你需要找到一个起点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释放掉压抑太久的情绪，但你似乎太迷茫了，连倾诉都还在顾忌。”

　　从回到家乡同居，再到那件事情“败露”，谁也没有主动聊过那个话题。

　　唐博衍不想说，除了莫名的自尊心在作祟，也有一片真心错付的羞-耻感，更是打心底觉得自己辜负了过去自己对自己的期待，以及别人对自己的期望，还有对自己的深深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是否等于白费。

　　季安歌不问，他向来只会做一个陪伴的角色，他会听对方的倾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不会什么高端的安慰，只能在别人倾诉时抚慰几句。所以他一直在等唐博衍的主动倾诉。

　　虽然唐博衍现阶段就需要季安歌的这种“默不作声”的陪伴，可一直不说出来也不是个事，事情总要解决，不能以后都伴随着疙瘩入睡，有东西膈应着要怎么才能睡一个好觉呢？

　　“……”唐博衍嘴唇微启，欲言又止，似乎要反驳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目光低垂似乎是想逃避什么。

　　“至少，我爱你，我理解你的所有选择，尊重你的所有选择，了解你的全部付出。”季安歌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接住话，“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谢谢你。”唐博衍低头靠在了季安歌的肩膀，季安歌也伸手轻轻拍了拍唐博衍的头，清风拂过，夜色怡人。

　　在考虑了近两天后，唐博衍给了老师回应，决定去见老师一面。

　　唐博衍星期二的高铁票，需要在外面待两个晚上，所以这两天季安歌回家时没人接他下班，回家时也只有豆腐前来迎接，习惯了有人接、回家后就有人迎接的季安歌，看着安静的没有开灯的房子，心里空落落的。

　　明明之前那么多年一个人也过来了。

　　在沙发上稍微休息了一下后起身去洗了个澡，就当季安歌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时，唐博衍的电话打了过来。

　　“晚上好。”接通电话，屏幕上就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看背景似乎还在外面。

　　“好呀，刚好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季安歌盖上盖子按下按钮。

　　“今天也踩点成功。”唐博衍嘴角微扬，似乎有些骄傲，他已经大致摸清了季安歌的活动轨迹了。

　　“好厉害呀。”季安歌拿着手机，招呼豆腐进房间，唐博衍不在，他的那半床就让豆腐给霸占了。

　　“今天跟老师一起参加了医科大的活动与会议，参观了一些项目的实验室，还顺便逛了一下周边的景区。”唐博衍表情很放松，看得出来这一天过得比较愉快，“有些累，但是还蛮开心的。”

　　“我现在一座桥上呢，正好可以看见对面的山色，风景很好，给你看看。”说着，将镜头切换到后置，城市灯光下的夜色山景现在屏幕上，镜头缓缓移动，旁边就是人流量较大的夜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要是你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以啊，等寒假我应该也有个四五天的假期，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玩。”季安歌安逸地半躺在床上，“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好。”唐博衍低垂着眼，然后抬眼去看远处的风景，再把视线移回到季安歌身上，“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真羡慕他们，不管是因为理想还是毕业后找工作，在大学这个乌托邦里眼睛都是亮的。”

　　“是清澈的愚蠢吧。”季安歌想到了那个网络热词。

　　“哈哈哈哈，是这样的说法吗？”唐博衍被逗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因为没有经历太多的坏的事情吧，所以才能清澈，对这个职业满怀热情与理想。”像之前的自己一样。

　　这两天唐博衍跟自己的老师见了面，那位已经长满白发温柔知性的女士并没有一上来就问唐博衍的工作，只是简单问候了一些很浅层的生活上的问题，又跟唐博衍说了一些在唐博衍离开后学校里的一些项目，邀请唐博衍在她工作访问时跟在身边。

　　这是之前唐博衍很乐意干的差事，他上学时不是在实验室里就是去医院实习，最喜欢跟在老师身后见识各种病人，看老师讲解，跟着老师出门也能学习到很多东西。老师也总是能准确捕捉到学生们最好奇的那部分，耐心地去介绍讲解。

　　但是现在唐博衍站在那里却有些局促与迷茫，他现在不是名医学生也不是名医生，他现在是县城一家小卖部的老板，这个职位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只需要会与人交流算账就好了，站在老师身边的应该是另外的人，他的学长、同学、学弟学妹。

　　他不太适合站在那里，站在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群里，自己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其中有个环节是向同学们提问当初为何选择学医，答案五花八门，正经为了理想的、单纯听父母的话选的、瞎填的、为了好找工作的……这些答案或是赢得掌声，或是引得大笑。唐博衍坐在最后一排，目光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外界的声音只有只言片语能挤进脑子里。

　　他曾经也是在座的一员，也被提问过为什么想做医生，答案朴实：治病救人。

　　大家都觉得这个大少爷大抵脑子有些问题，有这么些家产，要么学相关专业继承家产，要么学艺术做个悠闲的富二代，谁会想不开去学本科五年不上研究生没法就业还要倒贴钱规培累死累活的职业，大家都猜大少爷大抵学完本科就会放弃了，研究生会选个别的专业。

　　结果唐博衍却出人意料的一直读到了博士，在校期间还真做出了些成绩，毕业后回国就职了国内出名的医院，看着很像那么回事了。

　　于是大家又开始猜测他能在医院里待几年。正式在医院里工作可不比在学校里清闲，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绝对受不了多久的。

　　很快他们就如愿了，唐博衍真的离开了医院，决定不做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