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祖她柔弱可欺》饭要吃饱

8、见众生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有石刻记载过，这是个残酷的祈雨仪式，作为女丑，也就是献祭者来说，会被十个太阳的酷热炙烤而死。但与记载不同的是，他们选在夜晚举行这祈雨仪式。依九淮来看，此地白日常雨，怕是更需要止雨，又怎么会需要祈雨？他们这行为无论怎么看，都很奇怪。

　　那崔贤说完，便拉着崔子德退进身后房中。

　　上空乌云骤散，露出轮澄澈圆月来，那月亮光辉随之泄出些，独照院中那人。

　　九淮定睛瞧去，这不是那令她眼熟的女子吗？

　　女子眼睛被罩的严严实实，近乎顺从地坐在院中。她耳尖微动，依靠听觉判断周围人都离开后，背在身后的手悄然翻转，一枚信牌凭空落在手中，她握住信牌，没让任何人察觉。

　　清冷月辉撒下，落在女子身上先是如暖阳般，后如烈火拥簇，逐渐烧心灼肺起来。
　　不消片刻，女子额头就渗出不少汗来，喉间发干，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猛然发觉嘴唇已干到起皮，可那股恼人的热并未就此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怎么会这么热?

　　随着这句在心底问出，一道声音也从记忆中冒出：“枯阳女尸，以袂蔽面，皆曝杀而亡。”，让女子发散的意识逐渐清晰：曝杀...原是这般曝杀，果真是邪术。她明白过来，这莫名的热，就是造成那近百枯阳女尸的缘由。
　　想着再等下去已无益，女子当机立断，捏断手心信牌，与此同时，一刀从天而至，将缚着女子的绳索尽数砍断，最终落于女子手中。
　　她一手握刀，一手将蒙着眼睛的黑布扯下。
　　这才看清院中情形：落下的月辉独照着自己，抬头望过去，有浊黑萦绕其中，将她与那轮圆月牵连。
　　女子不曾迟疑，挥刀劈向浊黑。
　　那浊黑感觉到对自身的威胁，骤然暴起，如墨融水般，在短短一瞬，溶为对女子铺天盖地的一张网。
　　眼见着，就要将女子吞噬其中，陡然，剑光闪过数道，迅速为女子破开一口，女子则眼皮都不带抬的，使刀顶回这那剑：“来的还真是快啊，柳观己。”，这离她捏断信牌还不到半刻吧。女子微微仰起头，望向屋顶上赶来的三人：年轻公子和他的两个随从。
　　年轻公子的随从早就看女子不顺眼，不肯放过任何消她气焰的机会，同她打嘴仗道：“徐娘子，这可怪不得我们公子，明明是你慢了。”，在他看来，这徐茗能同公子被称为这一代修者翘楚，实在名不副实。
　　剑身破空而归，年轻公子从容接下剑，提醒女子道：“小心。”，院中，浊黑被玉剑打散后，并未就此罢休，重新朝女子发起攻击。
　　女子并不领他这个情：“不用你说，”，反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下浊黑攻击，还分出些心神来提醒那对她出言不逊之人：“陈勉，别站那么高，容易被雷劈。”，这话才刚落下，“嘭！”那陈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自家公子带离原地，错愕间，见那粗壮如树桩的浊黑从天而降，在他们刚站的位置捅出个大洞。
　　这东西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竟毫无发觉！
　　女子仍在游刃有余地同浊黑过招，挑个间隙，补上句：“喏，那东西也一样。”，她说着，耸了耸肩，作无辜状。
　　脚落在地上，才让陈勉有了实感，“这究竟什么东西啊？”，这般威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能要你命的东西。”，女子快速向前几步，汇聚灵力朝面前浊黑劈下。
　　院落中，莫名力量与灵力碰撞，带起阵疾风，掠过整座宅院，也吹乱三人头发。

　　这徐茗，还真不是吹的。

　　没有让他们发愣的时间，方才捅出大洞的浊黑就又卷土重来，“来了。”，年轻公子声音聚集起他们神思，一并使出全力同那浊黑相抗。
　　这对面，似乎越来越弱了？年轻公子撇了眼不远处那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忽然间，年轻公子的玉剑毫无阻碍地向前冲去，却落了个空，汇聚起的灵流随即散去。

　　那浊黑，蓦然出现在上空。

　　“不好！”，他们抬头正好见那浊黑气息朝着女子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公子掷出一物，落地后，骨碌碌地在女子面前一滚。立时化为无形屏障，为她挡下两方浊黑的合力攻击。
　　年轻公子他们见灵璧及时展开屏障，松下一口气来。这灵璧，可挡下四阶修者一击，用来抵抗这浊黑，应是绰绰有余。不过很快，他们就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那浊黑忽然合二为一，对着灵璧发狠似的，撞得咚咚作响，听的人心中着实不安。
　　女子还未来得及同他们道谢，又望见年轻公子他们身后出现黑影：“小心身后！！！”
　　衣袍翻飞间，其中磅礴杀意扑面而来，“嗡——”，剑身在巨大的冲击下，不由震颤，年轻公子反应及时，但来不及汇聚灵力，只能勉强撑住，身边两人赶紧上前帮忙。
　　年轻公子同女子无声对视。
　　这时，另一边的房屋处，崔贤和崔子德在几人目光下走出，那崔子德边走还边道：“阿翁，这便是我昨日遇见的那修者。”，崔贤像是听烦他的废话，不耐地回头瞟他一眼，那目光看的崔子德有些心底打怵，不自觉住嘴，他总觉得，今日的阿翁有些不太一样。
　　见到崔贤出来，年轻公子沉声道：“崔贤，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因着这座宅子里的东西，不可为外人所道，潜渊君曾着令人于此守宅，并许诺那人一生荣华富贵。而这人，便是崔贤，他为潜渊君守这宅子，距今已有四五十载。他们顺着枯阳女尸一路查来，竟发现这崔贤借潜渊君之名，暗自使用邪术害死近百条人命！自他们被派出除邪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涉及如此多条人命的邪术。
　　崔贤面对质问，不仅丝毫看不出悔色，姿态还从容得很，朝着年轻公子施礼：“长信公子。”，见面敬称他人，要平时，此举普遍被认为是示好，放在当前两方对峙下，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尤其在崔贤仰头看向那轮圆月时，某种异样的感觉让众人越发不可忽视。
　　“是我对不住潜渊君，没忍住好奇，看了里面的东西，”，他缓缓扭头，森然的目光让被扫过的人感到有些发毛，前言不搭后语道：“哪知仙的存在，岂能为凡者所知。”，毫无征兆地，捅穿身旁崔子德的胸膛。
　　崔子德更是猝不及防，表情骤停在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阿翁时，连一声哀呼都未曾发出，身体就沉闷坠地。
　　滴答。
　　崔子德的血随着崔贤的手垂落下，同地上蔓延开的血色融汇。

　　杀自己儿子，居然如此平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得在场之人震惊之余，又觉毛骨悚然。

　　全场寂静中，其中一人磕巴尤为突兀：“我、我没眼花吧，他他、他居然杀他儿子！？”
　　某人心道真是生怕场面不够乱，赶紧捂嘴：“闭嘴吧你。”

　　再看向崔贤时，原地只剩下他一人。

　　崔子德哪儿去了？
　　院中几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来，他们中修为最高的，就是同为三阶修者的柳观己和徐茗，连他们俩都未曾注意到崔子德是何时消失的，说明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妙。
　　“咔哒，咔哒”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却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女子和年轻公子几乎同时察觉，浊黑的力量在不断增强，无人听见，崔贤自言自语道：“还差一个......”

　　女子无意间对上崔贤视线，身体深处窜上股寒意，下一瞬，灵璧破碎。

　　浊黑抓住她的瞬间，如油中点火，噌地，烧灼迅速蔓延四肢，她睁眼，却见白茫茫地刺眼，仿佛只剩下自己，绝望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涌出。

　　谁能来...救救她？

　　“了了......”,好像听见了，姑姑的声音，她眨了下眼，似乎晃过个熟悉身影，下意识就要往那里去：“姑姑......”。

　　崔贤感知到危险，提前退离原地，“嘭！”，而那浊黑就来不及收回，结结实实挨了九淮一剑，微颤着，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没要多少时间，浊黑就彻底散去。

　　对崔贤来说，还有不久就要天亮了，时间紧迫，余光一扫，留意到刚来到此处的夫人，引动剩下浊黑朝她探去。

　　九淮背后挂着那孩子，但并不妨碍她将女子抱起，行至还在发愣的三位修者面前停下，轻抬下颌，年轻公子心神领会接过女子，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声音的来处骤然吸引住所有人目光，此时，浊黑已牵连上另一人，见她手捂住面颊，趴伏在地，似是在遭受莫大的痛苦，那崔贤就眼睁睁在旁看着，地上之人渐渐没了呼吸。

　　“疯了，真是疯了啊！”，这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像是响应他这话般，见那崔贤对着那圆月，眼含狂热，疯魔般边磕头边高声道：“恭请仙长！”

　　“恭请仙长！”

　　“恭请仙长！”

　　随他语毕，无形中风瞬起，浊黑每一次变大，都在加重众人心中的不安，他们都能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来了。

　　年轻公子于罡风中艰难抬头，瞥见九淮不似他们般，立在前方稳如磐石，丝毫不受影响，眼神一偏，那孩子好像在对他说些什么。
　　看口型是：别，担，心。
　　莫名的，年轻公子心中一松。

　　九淮抚下飘飞的发丝，将其别到耳后，抬眼，是竖起的兽瞳，危险而冰冷。

　　当浊黑变到不能再大时，就忽如被针戳破般，缩为人形，如泰山压顶般的威压在此展开。
　　“呵呵，”轻笑声透过那人形传来，“还真有人做到这个程度，不错不错，你且上前来，让我看看。”，言语间平易近人，似是极好相与，底下的崔贤抬脚却并不轻松，意识像是同身体分离，短短跪走几步，豆大的汗水不断冒出，最后几乎浸湿身上衣物。

　　不仅仅是崔贤，除九淮以外的修者们也同样感到，这强大的威压，说是堪比四君也不为过，看来这崔贤，还真的引出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像是嫌他磨磨蹭蹭，浊黑人形分出一缕浊黑，过去抚他头顶，“唔，说吧，所求为何？”，崔贤眨了下眼，安分答道：“成仙。”，年轻公子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崔贤种种怪异，竟是为了成仙。
　　崔贤只感一阵暴虐气息从头顶而下，感知被尖锐割裂成片，意识四分五裂。
　　在他人眼中，那浊黑包裹崔贤全身，渐渐吞噬他的身体，可崔贤却如同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嘴边挂起笑，实在诡异至极。
　　待到崔贤被吞噬殆尽，才听人形道：“区区凡者，成仙...也要看你受不受得住。”，灵敏地抓住到某种气息，停下动作，他笑：“真是巧，阿淮居然在这里，倒不用我多费心思了。”，远去的记忆随着人形说话复苏，从心底涌出的杀意让九淮呼吸都有些抖，“真的是你......”。
　　无人瞧见，九淮印纹浮现，几乎是转瞬间，九淮就出现在人形面前，掐住人形的脖颈，要换作常人，早就因此呼吸不畅，可那人形还能说话自如：“这次，就当给阿淮你的见面礼了，”，还特意更进一步，意味深长道：“你说，自由为因，那什么是果呢？”，一双双兽瞳在九淮身后睁开，妖力从九淮手中爆发，将面前的浊黑撕碎，碾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