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馀九

8、第 8 章

　　一连几天，这一大一小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在山野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褚见山只要看见大叔便觉得安全。大叔偶尔会想着甩掉褚见山，但没过多久，褚见山总能再次找见大叔。有时候，山林里遇见了妖怪，大叔在前面捉妖，褚见山就在后面看着。褚见山做过食肆的学徒，知道在打杂时要偷看师父是如何做菜的，看得多了，自己也便能上手了。如今看着大叔捉妖，褚见山心里亦默记招式，希望偷学一二。
　　捉妖大叔知道褚见山偷偷跟着他，也不直接挑明，山野凶险，既然没能在城市里甩掉这个孩子，自然也不能把他留在危险的郊外。
　　有一次，褚见山饿得慌，在后面烤了一只野鸡，大叔就带着酒葫芦出现了。
　　“好香啊，和我的美酒正相配。”
　　二人一起把野鸡吃的干干净净，食间聊天，就像多年的朋友，酒足饭饱之后，大叔问褚见山：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阿山，因为我从山里来。”褚见山的回答里带着浓浓的期待：莫非，师父要收我了？
　　“别他们他们了，你离那个混蛋城市都多远了。真名呢，总有人认真给你起了名字吧。”
　　“没有。”
　　大叔沉默良久，一连吞了好几口酒。
　　“那，我给你认真起一个名字吧。”
　　大叔想着，伸手指着远处的山：“你既从山里来，你看那座山，看到了什么？”
　　“不就是一座山吗，还能是什么。”
　　“禅宗有一个老头，说他未参禅时，见山是山，后来学了知识便见山不是山，最后，等他老了累了，又说见山还是山。他想的太多，你见山只是山，很好。
　　“你就叫见山吧。至于姓，你若愿意，可以用我的姓，我姓褚。”
　　“好的师父，那我以后就叫褚见山。”褚见山兴奋的声音都大了一圈。
　　“打住，我可没说我是你的师父。”捉妖大叔连忙否认道。
　　可褚见山不管，自此之后，褚见山就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捉妖大叔。后来，褚见山常与师父一起吃饭，吃完饭后，师父会教他识字，会与他说很多事情。师父从山上来，他说山上的人总是想的很多，但却不愿下山看一看真实的世界；师父说他们行走江湖的，就是不能想太多，看到什么便是什么，这样才知道该如何做……
　　如此数年，褚见山与师父走到了一座城。常年在那荒郊野岭呆惯了，来到这烟火之地，褚见山还有点不适应。只见师父换了一身道士装束，带褚见山来到了一户宅院，为那户人家设坛作法，除妖辟邪。人家给了他一袋子钱，师父将钱袋和葫芦交给褚见山，让他去打壶酒。
　　到酒肆中，褚见山打开钱袋，发现里面除了钱，还有一张纸条。纸条里是师父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
　　“小兄弟，我走了。”
　　褚见山收起钱袋去找师父，找了三天，不见师父的踪影。褚见山才明白，师父想走时，真的能把他甩掉。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酒肆，买了一壶酒。一壶酒只需要两文钱，这一袋子钱，是师父留给他的。
　　他不知道去哪，坐在街边，盯着手中那壶酒看了很久，然后学着师父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口。
　　难喝。这酒还是只能给师父喝。

　　不觉间，一个身影来到褚见山身旁，褚见山抬头。
　　“师父！”见到面前的身影，褚见山惊喜地叫出声，就像小孩成功捧住了流水一般。“太好了，你回来了。”
　　师父仍是一身道袍模样，只是，没带着那大大的包袱，乍看竟有了仙人之姿。
　　“我本来是要走的，但走之前，又想来看看你。我之所以修道，是因为“道”乃我之追求，是我无论如何要走的路，要维护的规矩，要找寻的事物。所以，褚见山，你的“道”是什么？”
　　师父开口。褚见山习惯性的将酒葫芦递出，这次，师父没有接过。
　　“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是不是，我没有“道”？”
　　“你现在没有想做的事，不代表以后没有啊。当下，你更应该好好想想，你想做什么事。”
　　“那我想跟着您，跟着您，能向您一样做捉妖的道士。”
　　二人说话的间隙，一阵风吹过，很凉快。褚见山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晚风也是如此，它会带来好事。
　　“既如此，师父有一件事没能做完，你帮师父去做吧。”
　　褚见山惊诧，这是师父第一次承认自己是师父。师父伸出手，褚见山看到师父手里是一个石牌。
　　“这东西别看其貌不扬，它是仙人遗物，传说，他能让人见到想见的人。这东西啊，可能是当年哪位仙人留给一个人的，也可能是那位仙人留在一个地方的。但反正，这不是我的。我在山上时，仙人托梦，说希望物归原主。梦里我迷迷糊糊的，竟就这么答应了，我又不想言而无信，于是，我就下山了。
　　“如今呢，事情眼看是办不好了。不过，所谓师徒，不就是师父捅的篓子徒弟收拾嘛，而我刚巧不巧，就有个好徒弟。”
　　“师父，你为什么把这事交给我，不自己去做。”褚见山问道。
　　师父没有回答，沉默良久，说道：
　　“你去西门，出城西行五十里，便能见到我。我的包袱里有道门法器和两本秘籍，你若想当捉妖道士，看那两本书便可。”
　　师父都回来了，怎么又要自己出城去找他，褚见山觉得今日师父有点奇怪，但最终还是接过了师父手中的石牌。
　　“你若是不想做这事也没关系，这东西也算是件宝物，就留给你了。”
　　最后，师父说了这句，便离开了。师父走得很快，褚见山抬眼时，便不见师父的踪影了。
　　褚见山还是觉着奇怪，师父既然让他将石牌物归原主，最后却又说这事做不做都可以，既然承认了二人的师徒关系，又不想带着他走。不过，褚见山还是决定不能再原地守着这些疑问，师父说人不能想太多，既然师父将石牌交给他，他便完成师父的承诺。
　　于是，褚见山出发往西门外去找师父。
　　傍晚，褚见山出了城门，一路西行。却在树林里，看见了师父的尸体。
　　师父是被杀的，胸口被一道剑伤贯穿。包袱里的东西散落在周围，罗盘、符纸、三清铃……，还有师父口中的两本书。师父的东西一样不少。
　　这次，师父彻底的把他甩掉了。
　　后来，褚见山埋葬了师父，收拾好师父的包袱，继续出发。
　　树林里风又起，褚见山才明白，风不会带来好事，风就是风，都是自己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