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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流民区转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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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后的日子,总算能缓上一口气。田里的活计都已了结,只等着天气再冷些,猫冬的日子就要来了。
舒欣盘算着又到了哥哥休沐的日子。这半个月爹爹舒安也没闲着,把家里的农具都拾掇了一遍,磨平了锄刃的缺口,娘亲则是一有空就坐在灯下,缝补一家人过冬的衣衫。日子过得平淡又安稳。
舒瑾回来的那天,正好赶上晚饭,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肉香。
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暖暖的光晕笼在小小的饭桌上。桌上摆的是焖得喷香的二米饭——白米混着小米,金灿灿的,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饭旁边是一碗卧了两个完整荷包蛋的青菜豆腐汤,一碟清炒的时令白菜,最显眼的还是摆在桌中央那碗用粗陶碗装着的红烧肉,炖得油光水滑酱香扑鼻。
柳月正拿着筷子把最大那几块肉往舒瑾的碗里夹,边夹还边念叨着:“在县学里净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肯定又瘦了,快,多吃点肉补补。”
舒瑾放下书卷,洗了把脸就坐到了桌边,碗里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小的肉山。他笑着对母亲道了谢,便拿起筷子享受起这难得的家常美味,这段时日家里光景好了许多,对比起前年逃荒的日子,现在真的是天堂般的日子了。
饭吃到一半,一家人正说着些白马坡开荒的闲话,舒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實的小布袋,放在了舒欣的碗边,眼神里带着几分得意和兴奋。
“这是什么?”舒欣装作好奇地拿起那个布袋。
“你打开看看。”舒瑾卖了个关子。
舒欣解开系得紧紧的棉绳将袋口敞开,一股谷物的清香扑面而来,她倒出几粒在手心,只见那谷粒比寻常稻谷要短小一些,外壳呈淡红色,看起来十分饱满。
“稻种?”父亲舒安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这稻种的样子,倒是不常见。”
舒瑾这才揭晓答案:“爹,这可不是寻常稻种,我有个同窗家里原先比这边还南边些,他说他们家乡有一种稻子唤作‘占城稻’,最大的好处就是长得快,从下种到收割,也就四个多月,算好时节一年能种两季。”
“一年两季?”舒安手里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稻子能一年收两回的,“瑾儿,你那同窗家里莫不是被人给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反应和舒欣预想中的一模一样,她心里暗笑,嘴上却不说话,只等着哥哥继续解释。
“爹,起初我也不信。”舒瑾不急不躁地解释道,“可我那同窗言之凿凿,说此稻耐旱,不挑地力,在他们老家早已是寻常事,他说我们安河县气候比他们那边还要暖和些,兴许更适宜。这次他回家探亲回来,特意给我带了一小袋种子让我试试看。”
【叮!交付方式:同窗赠予。已完成。】
舒欣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一闪而过,她不动声色地将几粒稻种捏在指尖,看向父亲。
柳月在一旁听得新奇,问道:“真要能一年收两回,那可就再也不愁吃穿了。”
“哪有那么容易。”舒安摇了摇头,把筷子放下,“种地是大事,不能听风就是雨。开春播种,秋后收粮,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万一这稻种水土不服,咱们搭进去一季的功夫不说,缴税的粮食都没了着落,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父亲的顾虑也是正常,毕竟土地是农民的根。
舒欣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口道:“爹,你担心的有道理。不过哥哥的同窗也是一片好心,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依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家不是还有二亩田吗?明年开春咱们就先匀出半亩地来,专门试种这个占城稻。成了是天大的好事,就算不成,也只损失半亩地的收成,误不了大局。咱们家现在不比从前,这点损失还担得起。”
她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两边都顾全了。
舒安看着桌上的稻种,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儿女。确实,如今家里有了工坊的进项,日子宽裕了不少,拿出半亩地做个尝试,并非承担不起的风险。
舒瑾也适时补充道:“欣儿说得是。爹,圣人教诲,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书上读再多道理,不如亲手一试。若这占城稻真能在我安河县种成,那不止是我舒家之福,更是全县百姓之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既然有这个机缘,就该为乡邻们探一探路。”
这番话正说到了舒安的心坎里。他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没什么大抱负,但听儿子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事若能办成,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他终于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好!就听你们的!明年开春,就拿南边那块水最好、地最肥的半亩地出来,让爹好好伺候伺候这金贵的‘洋稻种’!”
见说服了父亲,一家人心中都落定下来。这顿饭的后半场,话题便都围绕着这神奇的“一年两熟稻”展开,舒欣兴奋的饭都多吃一碗。
转眼又过了几日,白马坡那片新买的荒地总算在入冬前被彻底清理干净了。坡上的杂草、灌木和石块都被归拢到一处,整片山坡都露出了黄褐色的新土。
这日吃过早饭,舒欣便对柳月说:“娘,坡上的地也整好了,总不能让它空着。我想去县里一趟,到济世堂或是别的药铺问问,看能不能买些适合在山坡上种的药材种子。金银花和板蓝根不挑地,要是能再寻到些别的,明年开春咱们就能一起种下去了。”
“应该的,地可不能闲着。”柳月点头应允,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钱袋递给舒欣,“这里有几百文钱你拿着,要是有合适的种子,别怕花钱。”
舒安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便放下手里的活计道:“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家里的酱醋也快没了,顺道买回来。”
深秋的安河县,比之几个月前又多了几分萧瑟,但街上的人气却比逃荒来时旺盛得多。以工代赈的工程还在继续,城西的官道已经修得平平整整,听说接下来还要去加固河堤。有了活干,能换到钱粮,流民们脸上少了许多麻木,多了几分奔头。
到了县城,舒安去买日常用物,舒欣则径直往药材行和种子铺子走,她逛了几家都只买到些常见的药材种子,对于她真正想要的东西,铺子里的伙计都说闻所未闻。
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巷子,舒欣迅速打开了系统界面。
【百货市集】里,药材种子的分类琳琅满目,她直接略过那些需要精细照料的名贵药材,目光锁定在那些皮实、耐旱、适合山地种植的品种上。
“当归,喜高寒凉爽,咱们这山坡的海拔和气候正合适,而且是常用的大宗药材,不愁销路。”
“还有天麻,这个金贵!虽然种植麻烦些,需要与蜜环菌共生,但只要种出来了,那一亩地的收成,顶得上寻常药材好几亩。”
当归种子售价三百文一袋,天麻的菌种和种子则要贵得多,一套下来足足要一两银子。舒欣看着自己【本地钱包】里积攒的钱,咬了咬牙都兑换了下来。
【叮!用户零钱包-1300文。】
【交付方式:偶遇游商。交付地点:东市街角。】
看到交付方式,舒欣心中有了数。她不慌不忙地从巷子里出来,绕到东市街角。果然,那里有一个看起来风尘仆仆担着担子的中年货郎,正有些无精打采地坐在路边。他的担子里放着一些干货和几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
舒欣上前搭话:“店家,你这卖的可是种子?”
那货郎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答道:“是啊,姑娘。一些从南边带来的稀罕种子,可惜本地没人识货,眼看就要入冬了,再卖不掉开春就没用了。”
舒欣装作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个油纸包,打开闻了闻,一股独特的药香传来。“这是……当归的种子?”
货郎眼睛一亮,像是遇到了知音:“姑娘好眼力!这正是上好的岷县当归种子!还有这个,”他又拿起另一个更大的包裹,“这是天麻的种子和菌种,都是山里人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舒欣用一两三百文的“低价”将这两个包裹都买了过来,那货郎像是甩掉了烫手山芋般,千恩万谢地收了钱,挑着担子匆匆离去。
舒欣提着这两包种子心情大好。等她和父亲汇合时,舒安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有些惊讶:“你还真买到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爹,这可是个漏。”舒欣神秘一笑,“碰上个急着回乡的南方货郎,他不懂行情,我捡了大便宜。”
舒安虽不懂药材,但见女儿高兴,也跟着乐呵。父女俩满载而归,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愈发寒冷。舒家人还没开始猫冬,而是趁着土地还没上冻,将新买的药材种子按照舒欣从系统里查来的方法处理好,然后混着草木灰,播撒进了白马坡那片新翻的土地里。
做完这一切,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农闲时节。
这一年对于舒欣来说,像是过了好几年那么长。她时常会坐在院子里,看着家人忙碌的身影,回想起刚穿越过来时住窝棚、喝稀粥、躲避疫病的日子,感慨万千。不过短短一年不到,他们家不仅有了自己的房子和田地,还开起了工坊,哥哥进了县学,一家人的生活正朝着她所期盼的安稳方向大步迈进。
变化的不只是舒家。
整个流民区都在这个冬天来临之前悄然换了新颜,原先那一排排低矮漏风的窝棚大多已经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夯土筑墙、茅草盖顶的新屋。虽然简陋却也足以遮风挡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和柴火的味道,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之前因疫病而设立的隔离营地也被彻底清理干净,重新规划后并入了流民安置区,这里的人口比初来时又多了不少。
这天,里正敲着锣把各家各户的人都召集到了村口,他清了清嗓子,满脸红光地宣布了两件大事。
“大伙儿静一静!听我说个大喜事!”他扯着嗓子喊道,“咱们这地儿打从大伙儿来了就没个正经名号,张口闭口就是‘流民区’,听着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我前儿个跟县尊大人提了一嘴,大人当场就拍了板!说咱们既然在这儿扎了根,就是安河县堂堂正正的百姓,不能再这么没名没分地叫着!”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才得意洋洋地公布答案:
“大人亲口给咱们赐了个名!叫——‘永宁村’!永远的‘永’,安宁的‘宁’!就是盼着咱们大伙儿往后的日子,都能长长久久、安安宁宁!”
“永宁村……”
人群里有人念叨着这个名字,起初声音还很小,接着应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终于有人扯着嗓子大笑起来:“哈哈!好名字!老子再也不是没名没号的流民了!”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大家互相拍着肩膀,说着颠三倒四的恭喜话,仿佛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有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一边念叨着“永宁……永宁……”,一边悄悄用粗糙的袖子去擦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
里正等欢呼声稍歇,又宣布了第二件事:“第二件,还是县尊大人的意思。我呢,继续当咱们永宁村的里正,为大家伙儿跑腿办事。县尊大人说了,咱们村如今人多了,得立起规矩,往后村里的大小事务,都得按章程来办。等开春了还要推选几位懂道理、办事公道的甲长,帮着一起把村子管好!”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有了村名,有了正式的里正,甚至还要有甲长,这意味着他们被官府正式接纳,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舒欣站在人群后,没有跟着大伙儿一起往前挤,她看着里正那张被冻得通红却意气风发的脸,又看了看身边邻居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把手揣进袖子里暖了暖,心里默默盘算着,成了“永宁村”那就是官府册上的正经村落了,以后缴税纳粮估计都得按规矩来,但也意味着再有什么天灾人祸,官府就不能像对待流民一样不管不问了。
总的来说是件大好事,至少以后晚上睡觉能更安稳些,不用再担心哪天又被当成“流民”给赶走了。
她抬头望向自家院墙的方向,墙头上挂着的那几条腊肉在冬日的寒风里晃晃悠悠,看起来格外扎实。
嗯,晚上回去让娘亲切一小块下来,炒个蒜苗下饭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