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爱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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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清赶回沈家时，沈若岚在家门口焦急转圈。
“怎么样了？”顾晏清拧眉看她。
“不太好。”沈若岚精神有些恍惚，望见顾晏清身影后便直直跑过去拽住了对方的胳膊。
在苏州片场时，顾晏清收到沈若岚的电话，对方语气慌张，讲话断断续续，语调也颇为奇怪，似乎遭遇了什么大事，她隐约只能听懂“出事”和“快回来”这几个字。
“是沈昊？”顾晏清猜测。
沈若岚很少麻烦她，大部分事基本都是自己解决，极少数会请教沈昊，而她远在苏州沈若岚还急着叫她赶回，说明沈昊不在。
沈若岚疯狂点头。
“苏晗报警把他抓进去了？”顾晏清扶额。
苏晗完全拒绝和沈昊沟通，沈昊只能天天在苏晗公司门口蹲点，在顾晏清看来，这一行为已经极度侵犯了苏晗的人生自由。
“不是的。”沈若岚忍不住抽泣，双肩颤抖，“哥，哥说……”
顾晏清抱胸站着，等待后续。
“他要出家！”沈若岚嚎出声。
“……”顾晏清被沈若岚嚎得头疼，无奈揉了揉太阳穴。
这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抱歉，哭点是？”顾晏清很难共情。
这年头想出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社会压力大，想借佛门净地避世的大有人在，她也曾设想过。
“嫂子已经搬走了，哥要是再走，我就真的没有家了。”沈若岚小声哭。
“小岚。”顾晏清轻轻拍拍沈若岚的肩膀，“你二十五了。”
“我就算五十五也需要家啊……”沈若岚抹泪。
“你自己就是家。”顾晏清语重心长，“你在哪，哪就是家。”
顾晏清很难想象心理这么不成熟的沈若岚居然能管理好年级最优秀的班级，沈家自小将沈若岚保护得太好，不知世俗险恶，不知柴米油贵。
也许在学校，在其他家以外的地点，沈若岚可以做到独当一面，但只要一回家，她就不自觉依赖起沈家人和顾晏清。
这里是她的舒适圈、避风港，是她安全感的支柱。
然而对顾晏清而言，家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所以她很难切身体会沈若岚的感受。
“晏清姐，你快帮我劝劝哥，他还没走呢，在楼上收拾行李。”沈若岚扒拉着顾晏清往屋里走，顾晏清半推半就。
房里很暗，大厅没开灯。
顾晏清在沈若岚的恳求下乘坐单人电梯上了楼。
沈昊房门没关，他正坐在窗边沙发上眺望窗景，原本杂乱的胡子也剃了，穿着件款式简朴的亚麻衬衫，整个人看起来休闲清爽。
顾晏清首先望向沈昊的头顶，对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随即缓了口气。
幸好，还没剃度。
“听说你要出家。”顾晏清轻叩两下门，走进屋内。
“对。”沈昊转过头来，面容憔悴。
“不继续纠缠苏晗了？”见对方短短半月便形如枯槁，顾晏清心里也不好过。
“你也说了，我在‘纠缠’。”沈昊自嘲地笑了声。
顾晏清叹气：“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家以后你的事业怎么办？”
沈昊又看向窗外：“我会让助理送去寺庙处理。”
顾晏清嘴角抽搐。
她很难想象沈昊在一群诵经的佛门信徒前批改商业文件的情形。
“你又不信佛，别扰人家寺庙清净。”
“晏清，我没开玩笑。”
“你这样做让苏晗和小岚怎么想？”顾晏清冷言，“你想让苏晗内疚？通过这种方式挽回这段感情？还是想让小岚后悔，平日里没有更关注你的个人情绪？”
沈昊背影一怔，没有转头，没有说话。
“苏晗说，你是个好丈夫。”
“她不爱你并不意味着你不是个好的爱人。”
“她只是明白了婚姻的不必要性，也不想耽误你。”
“事业就是她的爱人，她野心勃勃。”
“沈昊，你和苏晗的人生追求不一样，情爱在她人生的占比中或许只有1％，她现在认清了自己，你也应该迎接新的生活，别浑浑噩噩。”
顾晏清踱步至沈昊左侧，注视着对方的侧脸。
沈昊满面愁容。
“她不爱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沈昊喃喃。
“她的人生规划非常传统，三十岁前步入家庭，你恰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顾晏清轻声，“你们谁也没错，都是受害者，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苏晗和顾晏清这两周见过几次面，顾晏清也试着挽回过苏晗，想让她再次确认是不是一时冲动，而苏晗则坚定地选择离婚。
先前苏晗受到的传统教育正被新时代思想导致的单身现象所冲击，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渴望婚姻，也并不渴望爱情。
“野心勃勃”这个词在苏晗小时候，基本是男性的专属，若是用在当时的女性身上，反而蒙了层看笑话的贬义，如今女性中摈弃爱情，追求金钱、地位，并为之努力的人日渐增多，舆论也日趋缓和，苏晗才从传统的思想中彻底跳脱出来。
她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倒不如让沈昊去追求适合他的幸福。
“她给不了你爱，但是她了解你，你在这段感情里也有压抑，所以她放你走。”
无数个日夜，沈昊在家里等苏晗共进晚餐，对方却迟迟不归。
他失望，难过，往肚子里咽。
他们的生活差得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她为我着想？”沈昊苦笑，“这不算爱的一种吗？”
“你的朋友也会为你着想，你的同事也会为你着想，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情绪更偏向于战友情谊。”顾晏清也望向窗外，空中什么都没有，连朵云都没飘，“我觉得你也得花些时间想想，爱在你人生中占据的比重，以及爱对你来说的意义。”
“说得这么老练，你连恋爱都没谈过。”沈昊显然不服。
“我在谈。”顾晏清神情淡然。
沈昊大惊失色地后退两步。
顾晏清：“……”
这人什么意思，她谈恋爱很吓人吗？
“哪家臭小子？”沈昊撩起袖管，下意识怕顾晏清被人骗了。
“是女孩。”顾晏清斜他一眼，“具体保密。”
“连我也瞒？！”沈昊加大音量。
“不瞒你瞒谁？”见对方来了精神，顾晏清开玩笑。
沈昊气得在诺大的房间里这走走，那走走，眉毛皱成了难看的八字。
“还出家吗？”顾晏清问。
“不。”沈昊怨气极重地看向顾晏清，“照你这个说法，你嫂子是不可能跟我复婚了。”
他原本也只是想瞧瞧苏晗会不会为他心软，如今看来，对方只会觉得他幼稚，不像个三十五岁的成熟男人。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童年时期多由母亲教导，继承了母亲身上的温和与优柔，只在名利场上短暂装作个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狮子般的男人。
“是苏晗。”顾晏清及时指正。
沈昊倔劲上涌，却找不到话反驳顾晏清。
十几天后，苏晗和他的人生就彻底无关了，化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和阿晗在一起八年了。”沈昊说这话时显得颇为落魄，“八年。”
“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有很多个八年。”
顾晏清径直离开。
“晏清姐，怎么样？”一楼厅内，沈若岚表现得格外焦急。
“没事了。”顾晏清温声。
沈若岚当即又飙出眼泪。
顾晏清凝望着沈若岚的泪颜，心中五味陈杂。
她本就没有爱好秦宛州的把握，经此一事，便更为困惑。
毫无疑问，沈家是极其和睦的家庭，两代人间关系和谐、交流紧密，他们自小无话不谈，沟通起来自然格外容易，顾晏清看到的都是沈若岚作为妹妹对沈昊表现出的强烈不舍，以及沈昊对苏晗浓烈的爱意，虽然表达方式不对，但起码是爱。
顾晏清想和秦宛州一直走下去，必然要面临家庭的组建，正如她设想的那样，换一套适合的居室，两人正式在生活上成为一个集体。
旧日的家是伤害她最深的地方，却也是让她最为留恋的地方。
新的“家”对她而言会是什么呢？
秦宛州能接受她曾经的阴暗面吗？
各式各样的疑问涌进顾晏清的脑海，毫不费力将她吞噬。
顾晏清忽然明白了沈昊的痛苦，她也很难接受这种未知，乐观的人会将此描述为“重获新生”，而她潜意识里将其定性为“前途未卜”。
在分析沈昊和苏晗的问题上，她足够理智，犹如显微镜下看世界，可在自己的问题上，她总是犹豫不决。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嘟嘟嘟——
“宛州？”顾晏清站在沈家门外房檐下，望着下起小雨来的天空发愁。
“晏清，事情解决了吗？没事吧。”秦宛州的声音急切而温柔。
“没大事，家里两个小孩闹呢。”顾晏清轻笑。
“小孩？”秦宛州疑惑。
“嗯，两个幼稚鬼。”顾晏清解释。
“这样啊。”秦宛州仍有些不明所以，但只要事情解决就好。
“抱歉，没和你说一声就提前离开了片场。”
“没事，你已经陪我很久了。”
“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别担心。”
两人对话稀松平常，甚至称得上无聊乏味，顾晏清却感到整个身子都轻了下来，像是被微风吹拂的湖面，只剩下平静与纯澈。
“宛州。”顾晏清极轻柔地唤了声。
“嗯？”电话另一头的秦宛州被顾晏清过于温柔的嗓音喊得一哆嗦。
“我好想你。”顾晏清闭眼，想象秦宛州正在眼前，笑逐颜开。
“我也想你呀。”听对方这么直白，秦宛州有些羞涩。
她是她的眷恋，她的希望，也是她的勇气。
顾晏清长舒口气。
再睁眼时，雨过天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