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生为他人死为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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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因最后还是回了宫。
暮色中的宫墙依旧，逢雨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他不懂，她明明说过要追寻自由，却亲手将自己的羽翼折断。
不知她跟柳思生说了什么，不知他们要干什么，只知道在那之后，他便开始跟着叶如因，跟着她回了那暗无天日的幽夜之中。
那是柳思生交代，逢雨不问缘由，只是一味听命。
他听的都是他的信仰，他被那缕光照拂，他兴奋到不能自已。
这是他自己期许的活着的模样。
他的今后其实不是柳思生，是他自己，但他却坚信自己完完全全属于柳思生。
回宫后，他看着叶如因封妃，看着她腹中渐渐隆起，又看着那鲜活的生命气息在深宫之中慢慢凋零。
曾经那抹暖阳如今黯然失色，她就跟南归王府里的白氏一样，或者说她选择了重走白氏的路。
这是她在赎罪吗？
可白氏没了的消息她收到了，那她呢？
结局也会同白氏一样吗？
一声啼哭响彻清明，喧闹了冰冷的红墙，也带来了北定的战火。
那是叶家终究要面对的宿命。
而这个孩子，先生说他会让一切回到正途。
十七岁的逢雨跪在叶如因的床边，怀中抱着刚刚落地的皇子，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红了双眼。
而那遮盖伤疤的银面，可是她亲手为自己挑的。
只是听说前几日陛下同叶如因争执了许久，随后便动了胎气。
陛下明明知道，但今日却没来。
忠和也跪在一旁，泪水不断滑落，哽咽着呼唤：“娘娘……”
“小雨……让我看看孩子……”叶如因颤动着惨白的嘴唇，费力抬手，似要触碰那啼哭的人儿。
逢雨向前跪了跪，将怀中的孩子轻轻放在她的臂弯中，那是她用生命换来的血脉。
只问为此，真的值得吗？
“我的宣儿……会有多可怜？”叶如因眼泪簌簌滑落脸颊，她低头，将额头抵上了奕宣的额头，“娘对不起你……娘护不下你……”
奕宣停了啼哭，如今伸着手，胡乱抓着什么，华音宫内也只留众人的啜泣。
叶如因没对他伸出手，只是挪动着身子，往床沿边靠去。
逢雨见状，赶忙将胳膊递了出去让她搀扶。
叶如因抬手，手指哆嗦着取下了逢雨的面具，而后拉着他的手往奕宣手边靠去。
奕宣抓住他食指的一瞬间，他身子一僵，终是忍不住，一滴清泪滴落。
叶如因费力扯出笑容，长叹一口气安心道：“小雨能不能答应阿姐……保护好阿姐的宣儿？”
逢雨缓缓低头，目光落在了奕宣稚嫩的脸庞之上，坚定点了点头：“小雨会护好小殿下，请娘娘放心。”
“不都说了，得叫阿姐……”叶如因气息愈发微弱，眼开目光，愣愣看向远处。
窗外逢雨，逢雨在侧，还真是凑巧。
也是没想到最后自己身边会是小雨。
怕是连小雨也没想到。
他应是吓坏了吧，年纪那么小，就看着人离世……
阿无……明长……你们二人真是好兄弟，要薄情也是一起薄情。
如今……真是没一个来见我。
“算了……奕明长……你不清白……我也原谅你……你就别生气了……”
“告诉……柳思生……答应他的事……我做到了……我的宣儿……送他了……”叶如因张着嘴，断断续续说不完一句话，就紧紧闭上了双目。
再也不会睁开。
柳思生赶到宫已经太晚了，只是见到了忠和抱着小殿下，他为小殿下赐名便去了叶家。
而陛下，逢雨第一次见到了帝王的无情。
叶如因的死，在他看来只是少了一条拴住金狮的链子。
只是如今这链子断了，他才如此悲痛欲绝，故作深情。
若他真在乎叶如因，不可能对小殿下不管不顾，至少逢雨是这样觉得的。
但先生却说他在保护小殿下。
这算是保护吗？
那是逢雨第一次怀疑，但先生何时错过？
不过也正如先生所说，陛下会趁着深夜来悄悄看小殿下。
看来先生没错。
但自己仍是不懂为什么。
十六年光阴匆匆而过，小殿下长得愈发俊俏，眉眼像是叶如因，鼻子倒是跟陛下一模一样。
但小殿下过得不好，时常被欺负，但逢雨却不能出手，他只能是影子，在月光未能褪去之前，他无法触及太阳。
“先生，您说小殿下会不会不喜欢我？”
那年清明，他的月光又重新照回了他身上。
逢雨跪坐在桌前，从他嘴里听说了要他站在太阳之下，他心里忐忑不安。
他害怕奕宣看见自己的模被吓到，害怕自己的丑陋，害怕自己手中染满鲜血。
“几年不见，小雨竟然会有这般顾虑了？”柳思生模样一如既往，性子也是没怎么变，预料之中地笑着调侃自己，“怎么？还要给小雨易个容，换个衣？但小雨你不都陪在若朝身边十六年了吗？还这般放不下面子？”
逢雨不语，只是也同之前一样，红了耳尖，低下头难为情。
“行了行了，给你个好好表现的机会，比起我，还是你先去见他吧，这样总是可以了吧。”柳思生放下茶盏，笑着从怀中掏出白玉令递到他面前，“这个便由你交给他，如何？”
逢雨眼中一亮，赶忙接过行礼：“多谢先生！”
“若朝会喜欢你的，我保证。”
“哦，你说逢雨啊？”奕宣半倚在躺椅上，手中漫不经心把玩着两颗琉璃珠子，尾音拖着散漫，“怎么说呢？有点阴魂不散？”
柳思生笑脸盈盈放下手中的笔，缓缓开口：“别忘了他可是影杀，阴魂不散也是为了保护你，虽那日他没刺成字，但我私下多问了他一嘴，他还是挺乐意跟着你，我看你们两个也合得来，要不便让他住进你的宣王府吧。”
奕宣闻此，坐直身子，脸上浮现出玩味，看向柳思生戏谑：“我倒是觉得他怎么更乐意跟着你呢？毕竟他可是你的人，况且他这么听话，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
此话一出，墙后的阴影骤然绷紧。
逢雨双颊染上红晕的同时急急忙忙捂上嘴巴，满脸不可思议，惊慌无措。
“你想多了。”柳思生干脆利落开口，转瞬便将话题截断。
奕宣重新躺下身子，语气中倒是染上了些许醋意：“那可说不准，柳思生啊柳思生，你怕是不知道你多能勾引人吧？连叶定川那小子都甘心屁颠屁颠跟在你后头，如今再多个逢雨也不奇怪。”
柳思生不甘示弱，身子前倾，对着奕宣撩拨道：“那我勾引到若朝了吗？”
这话奕宣都没想到过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口，瞬间被撩拨红了耳尖，也语无伦次起来：“你…你你你别岔开话题，我才不吃这一套，哼。”
见他如此，柳思生心满意足，浅笑一声接着言：“放心，我的心意你最清楚，就算真如你所说，我想他也明白，这感情我若真的知晓也就到此为止了，况且影杀不该有感情，若不想被当作废刃弃掉，就该学会隐藏。”
柳思生这话像是在逢雨心口上插了一把刀，他靠着墙边缓缓坐下，用手捂了捂心口。
月光好冰，刺得好疼。
这话逢雨知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他在给自己机会。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毕竟他可是那个无所不知的柳思生。
奕宣皱起眉，眼底泛起心疼：“但他总归是人，人若没了感情、没了期许，你要他怎么活着？那活着还算人吗？”
“这是他选择的今后，早在逢雨那日便定了的。”柳思生目光移向眼前的高墙，似看到了他的背影，长叹一口气道，“等影杀走到太阳之下，这夜里的污浊应该都被洗清得差不多，那时的他也该是他了。”
是啊，这是我选择的今后。
逢雨遇卿，生为他人。
死为自我……
当初日升起，照在了逢雨身上，他虚弱睁开眼，抬头向那刺目之处望去，看见了一生都在追寻的太阳。
“先生……快看……影杀走到……太阳…… 之下……了……”
等楚禹赶去接应时，见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柳思生。
他脚步匆匆，也顾不上其他，向柳思生身侧奔去，而后一把将他捞起，紧拥入怀。
没有……心跳？
“傅烛，快！”楚禹嘶吼出声，颤抖着用双指撬开柳思生紧咬的牙关。
傅烛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小个白玉瓶，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配合着楚禹的动作，将瓶中液体尽数灌入柳思生喉间。
而后楚禹掏出帕子，按在了柳思生胸口的利刃四周，傅烛则是帮着抬手握上了剑柄。
随着一声“拔”，利刃被抽离出体，柳思生抽搐着歪头，一口血喷薄而出。
楚禹慌不择路将那帕子按在伤口处，指尖几乎要陷进血肉，却怎么也挡不住猩红汩汩涌出。
“求你，别死别死！柳思生！”楚禹喃喃着，抱着他直接一个起身，迈开大步欲离开。
傅烛紧跟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突然出声：“王爷且慢！逢雨呢？”
楚禹猛地刹住脚步，惊恐地看向空荡荡的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
“逢雨不会……”傅烛不忍说出那话，只是一味望向身后的高墙。
“……会没事了，他可是影杀。”楚禹努力平复情绪，说着带人上马交代，“他送柳思生出来，他没食言，但他……我们也没时间管了，傅烛，你留两人在华京探查他的消息，看看是死是活，至于其他人……”
“按计划，全部回东寻！要是御龙卫真打上来，东寻城绝不能破！”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生为他人死为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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