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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玉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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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荣王世子妃登门作客,说要见姑娘。”
崔容要见她?
虞辛棠想到崔容那双狐疑的美目就发怵。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淮州永宁的苏海棠,和崔容毫不相识,崔容为什么要见她?
事出异常必有妖。
虞辛棠让彩练回复说自己水土不服,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少时。
彩练急匆匆折返。
“荣王世子妃又遣人相告,”彩练神情变得严肃,端起姿态,夹着嗓子学人说话,“我们世子妃今日一定要见到你们王府的二夫人,倘若二夫人避而不见,那我们世子妃也不介意等到她愿意为止。”
虞辛棠无可奈何,只好爬起床,让彩练为她更衣上妆,上妆时动了手脚,妆成后的模样与平日有些不同。
崔容,太尉之女,荣王府世子妃,逍遥王世子妃的闺中好友。
来到王府自然要被奉为上宾。
于是虞辛棠赶到时就看到这样的画面:风姿美颜的女子端坐于上座,手如玉笋,握着一只拨浪鼓逗弄身侧的孩子,那孩子五官精致,面庞白嫩,穿金戴银,一看就是在家精细娇养、受宠的小公子。就是脾气不太好的样子,脸上毫无波澜。
周围女仆环绕,其乐融融。
虞辛棠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哪个王府的会客前厅。
崔容抽空看了虞辛棠一眼,“二夫人来了?还不到两刻呢。”
她指了指一旁的空位,随意道:“别站着了,坐吧。”
真是倒反天罡!
虞辛棠被震得沉默半晌,才缓缓落座。
崔容把拨浪鼓递给一个侍女,“冬灵留下,陪玉儿玩。其余的人退下,我要同二夫人说说话。”
“是,世子妃。”
侍女接过拨浪鼓,照着崔容的样子逗孩子。
那孩子在崔容逗他时还偶然递给崔容一个眼神,换成了冬灵,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小木偶。
虞辛棠一眼就认出这孩子就是当年她救下的那只。
她眼尾抽了抽。
多大的孩子了,还拿拨浪鼓逗,看看人家有一点想玩的欲望吗?
虞辛棠打量小孩许久,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麻烦。
不想起还好,一想起,顿然感觉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有些刺痛。
她鼓起勇气抬首,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仰。
崔容勾起殷红的唇,发簪上的斑斓蝴蝶翅膀颤动,仿佛下一瞬能活过来翩然飞舞。她整个人娇艳欲滴,如引蝶而来的雍容牡丹。
可说出的话却尤其骇人。
“虞辛棠,你好大的胆子,连圣上都敢骗。”
虞辛棠面露疑惑,而后恍然大悟般道:“世子妃也是将我错认为逍遥王府的世子妃了吗?自打民女来到锦城,此事时有发生,但民女并非您说的那位。民女名叫苏海棠。”
崔容抬起下巴,傲慢不屑,全然不信。
张了张唇,崔容还欲继续发难,眼角余光却发现身侧的孩子动了。
“玉儿,你……”
崔容惊愕万分。
虞辛棠望着扯住自己袖口的孩子,微怔后,眉眼弯弯地打招呼,“小公子。”
小公子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跟个小哑巴似的,只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虞辛棠,一眼不眨。
虞辛棠也不催促他,笑着和他对视。
忍不住打破沉默的人是崔容。
“玉儿,你想做什么?告诉姨母吧。”她声音发颤道。
语气几乎算得上哀求。
虞辛棠猜测,“莫不是小公子也将我认成了逍遥王世子妃?”
“胡说!”崔容直接把逍遥王世子妃替换成虞辛棠本人,“几年前你们仅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玉儿更小,况且他本就……本就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不会记得的。”
本就和其他孩子不同?
虞辛棠看了一眼他紧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手,尝试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孩子未有任何躲闪与反感之色。
冬灵失声道:“小公子最不喜生人触碰!除了奴婢和世子妃,其余下人一旦近小公子的身,小公子就会发怒摔东西。”
虞辛棠挑了一下眉。
一边留意孩子的神情,一边轻轻去握他的小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成功相握。
边上,主仆二人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崔容:“玉儿……”
虞辛棠摇了摇掌心里的小手,和善发问,“你叫玉儿?全名是什么?”
又是沉默。
虞辛棠耐心等候。
快放弃时,一道细小微哑的声音才响起。
“崔玉京。”
杏眸猛然被点亮,虞辛棠咧嘴一笑,梨涡盛着秋阳,令人目眩。
崔玉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虞辛棠宛如发现了什么宝藏,雀跃喊了几声,“小玉京,小玉京,”又冷不丁问,“是声音吗?”
崔玉京点了点头。
虞辛棠赞叹道:“哇!小玉京真是聪颖无双!”
崔玉京依旧不苟言笑,但漆黑的眉眼似乎松动了些。
崔容在崔玉京说话时就激动得娇躯发颤,受不了虞辛棠当着她的面和崔玉京打哑谜,“虞辛棠,你和玉儿在说什么!”
虞辛棠:“世子妃,难怪您说小玉京和其他孩子不同,他简直就是一个天才!过耳不忘的天才!”
崔玉京是通过声音记人的,所以方才见到虞辛棠不为所动,直至虞辛棠出声才有所反应。
她救下他时,他顶多才五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她的声音。
会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吗?
有待评估。
崔容后知后觉,掩住愕然张开的唇,眼眶止不住滚出泪珠。
她同长姐姊妹情深,尝以长姐为范
可长姐却不声不响未婚先孕,诞下一子。成了崔家的耻辱。
崔容曾极不理解长姐,还朝长姐发过不小脾气,长姐还是那副温吞的好脾性模样,温婉苍白的脸满是伤感怀念,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气道:“阿容,等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么一人,你就懂姐姐了。”
说完,长姐立刻改口,“算了,姐姐还是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就算一辈子埋怨姐姐也好。”
长姐病逝那天,崔容听到父亲要将长姐从族谱划除、溺死外孙的消息,她骑马狂奔回府。马背上,她脑中一会儿出现长姐的笑颜,一会儿出现小婴儿皱巴巴像猴子一样的脸,乱七八糟,恍如身处一场噩梦。
她以自己的婚姻为代价,同父亲做交易,救下了这个生父不详、让她嫌恶至极的孩子。
只因长姐族谱除名,衣物用具尽数烧毁,这孩子是长姐曾活于世的唯一证据。
在无数个相伴的日夜里,崔容对这孩子的感情早就变了,她不再计较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玉儿就只是玉儿,是在她膝下一点点长大的孩子。
只是长姐怀上玉儿之时忧思过重,导致孩子似乎先天不足,是个痴儿,迟缓笨拙。
其实早些年玉儿说话喊人还算多,不知怎的越来越不爱开口,说的话一年到头屈指可数。
每思及此,崔容对长姐就很愧疚,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崔玉京。
但,今日,崔容却得知这孩子才不是什么痴儿,反而是个神童!
她有些不可置信,巨大的惊喜让她无措,甚至是无礼,语气带着威胁意味道:
“胆敢有一丝戏弄,本世子妃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崔容生得娇媚,可却有一双浩然正气的眼睛。
她从小习武,脸一沉,满头珠翠浓妆艳抹的胭脂气顿时被凌然剑气冲散。心怀不轨者必定望之生怯。
虞辛棠毫不畏惧直视她。
“绝无戏言!小玉京就在世子妃身边,您一试便知!”
崔容迫不及待想回去一试真假,但此行目的尚未达到,只得强行按捺。
“冬灵,你先带玉儿回马车。”
冬灵领命,可崔玉京却不愿放开虞辛棠的手。
虞辛棠俯身,同崔玉京耳语。
崔玉京缓缓松开了手,迈出门槛后还不忘回头看虞辛棠一眼,虽依旧呆板,可崔容却知他这是不舍虞辛棠。
崔容心里发酸,阴阳怪气道:“你可真是有点手段,难怪我那窝囊废夫君,还时常拿着你给他的玉佩喝得酩酊大醉。”
窝囊废夫君。
秦燕仪。
虞辛棠离开锦城时还坑过他。
想着从此山高水长不复相见,便送秘信一封。具体内容她记不清了,大致都是骂他的,骂他人渣、败类、是秦游章的仿品、永远都比不上秦游章之类的话。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秦燕仪看到那封信会被气疯。
虞辛棠装傻,笑眯眯道:“世子妃,民女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是,你的确听不懂,毕竟你不是真的虞辛棠。”崔容话语陡然一变。
虞辛棠猝不及防,她不觉得崔容这是打算放过她,反而觉得崔容要放大招了。
果不其然。
崔容逼近她,目光如炬,“几年前就不是了,对吗?”
虞辛棠心下大惊。
崔容:“其实最后一次见面,我就发现了你的异常,不过玉儿走丢了,我没工夫细探你的底。之后我有心试探,可逍遥王府多番将我拒之门外。”
“虞觉叛国,世人只知逍遥王世子妃虞辛棠替父赎罪,永入莲华寺,一生不复下山,为边关亡灵,为天家,为众生祈福。”
“却不知真的虞辛棠早不见了。逍遥王世子妃这具躯壳下早换了几次人,有时是你,有时是莲华寺那女子,都是假货!”
虞辛棠下巴收紧,背心渗出汗。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唯有死不认账,遂咬牙道:“民女真的听不懂。”
四目相对良久。
崔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早料到你这蠢货除了矢口否认再无后招。要知道,你一大破绽就是——方才自己暴露的。”
虞辛棠快速回想了一遍适才之事。
是了!
她说崔玉京记得她的声音!
真是不打自招!
虞辛棠懊恼极了。
崔玉京年纪小,相貌好,见者生怜。她当时发现了他的异常,情不自禁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哪儿还有心思同崔容耍心眼。
虞辛棠吃瘪的样子很是有趣,崔容哼笑了一声。
“不过,我崔容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有关玉儿的,若你所言不虚,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
“那便多谢世子妃了!”虞辛棠忙不迭道谢。
又问,“此乃一大破绽,另外还有何破绽?”
崔容顿了下才道:“秦游章世子光风霁月,高山景行,怎会对结发夫人一世枯守青灯之事无动于衷,完全不似他的性格。”
“原来如此。”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秦游章的事!
崔容咬了咬唇,踌躇道:“只是,近来锦城中人对世子颇有误解,甚至有人编排世子……贪花恋酒。你到王府已有些日子了,依你所见,是真是假?。”
被这么一双美目希冀望着,虞辛棠略感压力,不够幸好这题她会啊!
“贪花是真,恋酒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