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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而元微却并不知晓这场婚事已悄然成了权力的博弈,未来的风云变幻,恐怕已难以预测。

      在出宫的马车上,元微回想起自从进入宫中以来的一切,回忆犹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上心头。
      她本以为自己参与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寻找真相,保护元家,保护何煦。
      然而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无法回避的漩涡,周围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面具,隐藏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她倚在马车里看着远处山巅,思绪却无法平静。
      从何煦口中,她听到过何皇后如何宽厚仁爱、如何辅佐陛下稳坐九五之尊。
      而他所描述的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温和、儒雅,公正无私,深得民心。这些日子以来,元微目睹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亲历了对她和何煦的重重打压,那些曾被忽视的细节,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开始在她的心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更加清晰的图像。

      她开始反思,曾经的所有怀疑和抉择,是否真的如她所想。

      那些与她有过接触的人,立骊,商贩,在黑市的商人。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皇后,可不应该是皇后。这条被误导的道路,是否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的失败?

      她曾经以为所有的线索指向皇后,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被幕后黑手带着,将这摊祸水引到何皇后头上。
      而这个敌人,极有可能是宫中某个深得陛下宠信的高官,甚至是直接与朝中权力斗争相关的势力。

      元微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思绪飞转。回忆起从独眼高开始的所有事情,她突然猛然意识到,真正的幕后黑手,藏得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

      “真相,真相……”她喃喃低语,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轮廓。

      过去的她,陷入了这以权力博弈的棋盘当中,完全没有察觉。
      黑市商人,典当行,珠宝玉器,这一切都与幕后真凶息息相关。
      元微心中猛然一震,脑海中浮现出一连串曾被忽略的细节。她早就该意识到,如果真有一个人能从皇后的失势中获益,那便是与皇后争斗最为激烈的那个人。只有他,才能在这场风波中趁机拉拢朝中一部分力量,将元家与何家削弱到几乎不堪一击的地步。
      而她,成了这场暗斗中的棋子。

      日子便就这样过了半月。
      这天辰时刚过,东市南街传来一阵宫中仪仗的鸣锣声,一队内廷宦官身着绯红服色,从朱漆高门内鱼贯而出,行至市楼之下。为首小黄门展诏而立,声调清亮,语气平缓,将一道圣旨宣读于市井众人之前。
      “皇帝诏:原定赐婚元氏女微为皇太子侧妃,今因诸般缘由,赐婚一事即日起撤除。元氏仍归原门,毋庸忧惧,特赐金帛以安之。钦此。”

      一时之间,四周静了片刻,继而如落水惊鱼,议论之声层层叠起。那些茶客酒徒、行商小贩,甚至过路书生,皆不由停步侧耳,满面惊疑。

      “这不是前些日子还在传,说元家姑娘入选为太子妃了吗?”
      “后来不是降为侧妃了?这才没几日,圣旨竟说连赐婚都不作数了。”
      “啧啧,这样看,怕是元家出了什么事。否则皇上怎会突然撤旨?”

      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慢悠悠地插话:“元娘子才貌双全,那年随太后诵经,被召入宫中见驾,太子一见便称心,听说还闹到陛下面前求成全呢。当时传得满京城风风火火,谁不说这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是啊,若真是好姻缘,如今怎会变成这样?赐婚一改再改,元姑娘还一直病着,听说都不见外人了。”
      消息迅速传遍长安城。原本作为世家最宠爱的小女儿,又得太子亲赏,元微早已被京中妇人视作“未来储君之妻”。街巷中,常能听见老妇人叹息:“这元家女儿,真是一步步走下来的,先是太子妃,再是侧妃,如今连婚都没了,可不叫人唏嘘?”

      与此同时,元府朱门紧闭。坊内邻人皆说,自从圣旨下达那日起,府上便只进出家仆,再无宾客来往。元大人元泰,原本每日早朝勤勤恳恳,如今也推说身染风寒,不出府门。
      而元微自得知赐婚取消后,便闭门不出,据说整整三日滴水未进。待到被劝服用粥汤时,已是人瘦如纸,面色苍白得吓人。她原是个极有才情的女子,自幼诵诗赋文,尤善制曲作词。她的琴声在元府里响起过无数次,清清泠泠,如春水轻击石岸,如今却也沉寂了。

      她卧在西苑小院中,那是她自小居住的地方,静谧幽深,假山流水都仿佛止了声。偶有婢女悄声传言,说姑娘整日坐在书案前,却并不读书,只是一页页撕了旧诗,丢入炭盆之中。那炭火跳跃,她的眼也不动,只轻声问一句:“是不是我做错了?”

      这话传出之后,便更叫人心疼了。
      世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元微在宫中言辞顶撞了皇帝,被陛下申斥,这才有了废婚之旨。有的说,是太子执意不愿纳她为妃,皇帝也无可奈何。有的甚至谣传,元家觊觎后位,行事张扬,触怒了圣意。
      可无人知道真相。

      而城中,百姓的议论还未停。

      “皇上这是要敲打元家吧,最近几桩奏折,元大人站得太靠前了。”
      “也未必是圣意深沉,也许只是储君心有所属,不愿娶这位元家女儿。”
      “但不论如何,女子受伤最深。一个女儿家的名声,岂是说废就能恢复的?”

      再后来,城里传言渐渐冷淡。新一位太子侧妃的赐婚又已拟定,是刑部尚书之女,出身略逊,但性情温顺得体,最得宫中赞赏。
      人们便有了新的话题,旧事便无人再提。

      -
      何煦给她说这些外边的消息,逗得元微哈哈大笑。
      他看着她肆意的笑,也觉心下安定。赐婚一事虽经历波折,对外也损耗了名声,但对元微来说终归是好的结局。
      不嫁太子,不享这泼天的富贵,她更能幸福。
      只是坊间传闻实在不堪入耳,她在家躲几天也好。何煦想。

      五日后,吏部尚书府的深院中,元微换下病榻上的宽衣,换作男装,束发为冠。
      自此,元若显重出江湖。

      此刻,她一身藏青长袍,负手而立,立于一间街角当铺对面,神色冷静。
      元微静守了三日,今日,总算等到一个裹着麻布、神情慌张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徘徊在当铺门口。
      他两次靠近门口,又匆匆退回墙角。过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入铺中。

      元微在原地不动,等他离开许久,方才迈步入内。
      掌柜一眼见她,便将门栓轻轻合上。

      “来了。”掌柜低声说,随后从柜台后取出一只红木匣子,递来。

      “东西我已经收下,照你吩咐,按市价给了银子。”

      她点点头,打开匣子。匣中静静躺着一只玉镯,温润如脂,雕饰着花中四君子的古纹,样式并非流行于市井,而是旧制,极为讲究。

      元微指腹轻抚玉面,脸色沉静:“是皇后娘娘的东西,但不是宫里的。”
      掌柜知道她身份,点头:“那人不识货,也未觉异常。”

      元微合上匣子,唤来随身暗卫:“尾随此人,不动声色。”

      -
      观察了两日,暗卫谨慎地来回报:“主子,此人唤作王三,是东宫杂役,专管粪车运送。”

      “粪车?”元微皱眉。
      这是她没想到的。

      “是。他每日子时出东宫,寅时归内,身份卑贱,宫人少察。”

      元微捻着何煦赠她的醒狮穗子,忽然轻笑。
      “藏得好。”

      此事本是皇帝委任,加上元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尚书府倒没有没眼色的人拦着她。她去到尚书府找自己父亲,翻阅旧年东宫人役编制更换之册,果然见到王三的名字,入东宫日期,正是皇后出事前半月。

      “有人送他进去。”她喃喃自语,“送进去,不为清粪。”又小心地将这一切记录下来,打算和何煦商量。

      -
      翌日,京城的另一边,一辆载着粪桶的破旧木车缓缓驶过石板路,轮胎辗过薄冰,发出吱嘎之声。

      赶车的正是那名东宫杂役王三。
      他神情紧绷,眉目间藏着惶急。他每日寅时进宫,未曾更改,如同一只早起的老鼠,悄无声息。但今日,他才刚出城门,就被人撞了个正着。

      “喂,看着点!”他大喊。

      迎面来人翻身下马,一身藏青长袍,眉目清隽,正是元若显。
      “抱歉抱歉。”元若显作拱手状,神色却淡淡,眸中透出不容忽视的锐利。

      木车因撞击一颠,桶中粪水泼出,沾了王三一脚,他怒气冲顶:“你他娘……”
      话音未落,元若显一扬袖,露出藏在手中的令牌:“本官奉旨调查。“
      王三一愣,低头欲退,脸色煞白。

      元若显看得真切,眼神寒了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

      王三摇头:“小人只是杂役,不识字,也没名姓。”

      元若显点头,笑了笑:“无名无姓,那也该为这东宫的粪桶负责罢。”
      他拍了拍粪车一角:“我方才撞上时,桶底有异响。掀开来看看。”

      王三忽地扑上来:“别——”

      话未完,一道冷光闪过,元若显以掌中短刃抵住他肩膀,眼神锐利如刀:“遮遮掩掩,是想掩尸还是藏证?”

      王三被制住,腿脚发软。暗处早有暗卫上前,将他拖下马车。木桶被掀开,除粪水外,并无异样。

      元若显却盯着车底,那里钉着一块新木板,颜色未老。

      “拆开。”
      木板下包裹着一只破布包,里头藏着一块玉珏。
      王三面如死灰。

      元若显一言未发,转身离去,仿佛早知结果。
      可她未料到,自己元若显身份被识破。
      她一抬眼,便见三名黑衣骑士直冲而来,无声拔刃,目标直指她胸口。

      “杀!”

      元微受到惊吓,裹夏尖叫着推开她,然对方杀意不减,动作狠辣,每一招都奔她要害。
      “你终于现身了。”其中一人冷笑,“元尚书的女儿,竟藏得这般深。”

      元微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喊:“既知我是谁,前面不远处就是大理寺,是真不怕株连九族吗?”

      那人冷笑:“亡命之徒,何来九族?”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至,“住手!陛下有令,尔等皆退!”金甲侍卫从巷口奔入,为首者高举圣旨,震慑四野。
      三名杀手当即变色,转身欲逃,却皆被侍卫一一擒下。
      “护她回府!”

      性命已保,元微喘息未定,扶着墙壁,面色苍白。她心下混乱,脑子却在快速运转。

      是太子,一定是太子。
      太子已经知道元若显知情,起了杀心。
      元微不解。
      皇后可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他为何将皇后牵扯进来?为何构陷何家?

      事情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
      三日后,她还没来得及见到何煦,那王三先死了。
      尸体在东城一处暗沟中被人发现,身中多处钝伤,喉骨碎裂,舌头被割。

      元府前厅。
      灯未尽灭,檐下檀香袅袅,卷着冬夜的寒意,沉沉地压在厅堂之上。

      元泰坐于主位,案前是一整夜未沾笔墨的折子。他年过五旬,鬓边染霜,眼中却仍有利刃锋光。
      元微与何煦并肩入内,行礼毕,长跪不起。

      看着面前心爱的女儿,还有皇后的侄子,元泰放下手中茶盏,缓缓开口:“你们可知,为何夜里唤你们来?”

      元微答:“父亲收到我所遣暗卫的密报,已知我们查到了太子头上。”

      元泰抬眼看她,脸上无波无澜,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可知,你今日这句话,已是不臣之举。”

      元微没有低头,目光与父亲对上:“儿知罪。”
      “那你来,是想求我与罪同行?”元大人低声说。

      何煦轻叹一声,起身一步向前:“元大人,我们不是要诬陷,而是求证。”

      元泰冷笑:“一只镯子,一个死尸,一个宫中杂役,便敢指东宫储君为谋逆主犯?”

      “太子是想害死皇后,构陷何家,毁我元氏。”

      元泰沉默。
      他指尖在茶盖上敲击三下,“若你们说的为真,”他终于开口,“那便是太子故意牺牲皇后,挑拨皇帝与何家旧臣的信任,转而彻底架空朝中清流、另立亲信。”
      “何家就会成为异党,元家会成替死鬼。”

      元微低声:“这就是我们来求您的原因。”

      元泰猛地看向女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是在告诉我,让我元家、何家,在这个尚未更替帝位的朝堂上,亲手挑明储君的不义?”

      “我们会找到证据。”元微咬牙,“我们元氏一族绝不臣服于一个心机深沉、六亲不认的皇帝。”

      “元家传了三代尚书,三代皆为辅臣,如今是要毁在你手里了。”元泰定定看着她,摇头,“拒婚太子已是不忠,如今你还要扳倒太子。滔滔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他唤了元微的小名。
      “你是我女儿。”
      “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你知不知道,有些话一出口,便不能再收?”

      “知道。”元微听到自己的小名,内心触动,却强压下情感:“可我若不说,日后便再没有人说了。”

      元大人转而看向何煦:“你何家受太子调遣来查此案。如今这个结果,你父亲知道结果吗?”
      何煦如实回答:“父亲知我与元娘子一同查案,不知结果。”

      “那若他知晓太子是幕后主使,你父亲会如何?”

      “何家选真相。”他严肃地说,“若此事真为太子所为,想必皇后娘娘也会请求陛下废太子,后自请废后。何家不会贪恋荣华,娘娘也绝不贪恋后位,何氏一族更不会扶持一个私德有亏的太子。”
      “父亲教我言有信、行有义、察人之恶不可姑息。他教我不能为了明哲保身而忍让邪念。”

      元泰望着这个晚辈,忽然有一瞬出神。仿佛他也曾在青年时,在某个夜里,曾说过同样一番话。
      他看向元微,声音压得很低:“微儿,你要我怎么做?”

      “让我们觐见圣上。”

      “凭什么?”

      元微不语,只看着自己父亲。
      元泰眉头一挑:“你疯了?太子怎么会……”

      “太子设局,至今不动声色。他知道我们在查,却没有动手。他在等。”元微咬牙,“等我把证据揭到他眼前,他要看我敢不敢。”

      “所以我必须逼他出错。”

      “怎么逼?”

      “引他出言。”

      “你没有足够的筹码。”

      元微冷静地答:“我用我自己作筹码。”

      何煦猛地一震,侧首:“不可以。”

      元微淡淡笑了笑:“我不是说要去死,我是说,我要以元若显的身份,再撞他的局。”

      元泰忽然站起:“你要让他当众追杀你,露出破绽?”

      元微颔首:“他若怕我说出真相,就会出手。而只要他出手,便露马脚。”

      “太子府的人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元微看向父亲,眼神如雪中灯火,明灭不定,却毫不畏惧。

      “我只求父亲在我将太子的话拿出来前稳住朝局,不让圣上偏信东宫一面。”
      “陛下信父亲,也信何大人。”

      元泰缓缓坐下,许久之后道:“你们走吧。”
      “元家此刻不知情,尚能保全。”

      元微拜倒叩首:“谢父亲。”
      何煦亦郑重行礼:“谢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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