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老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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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景禾去公司附近的商城购买了几份伴手礼，便驾车前往多年没再去过的地方。
涩谷边界，发展虽不如核心区域，但经济仍会辐射过来。景禾曾经生活了20多年的道路，如今更宽敞、更热闹。
即将靠近目的地，景禾放慢了车速，缓缓靠边停下。
这条街上的一户建大多翻新过，吉川与诸伏两家毗邻的房子也不例外。刷了新的墙漆，换了新的门窗，小院拆了围墙改成私人停车位，现在的两个车位上都停有一辆家用车。
两户人家的女主人都不会开车，这意味着她的爸爸和景光的养父都在家中。
一左一右仅有一墙之隔的两扇大门，分别写着“吉川”“诸伏”，门铃也是同款，安装在门牌正下方。
景禾按响了诸伏家的门铃，很快就有人打开了门。开门的人是景光的养母，她曾经的婆婆。
中年妇女见来人是她，震惊的眼神里夹带着显而易见地厌恶，不满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是景禾预料得到的结果。
毕竟离婚时，诸伏行介自愿净身出户，景光又为了她向诸伏行介动了手。
“伯母。”景禾面色不改，礼貌地向中年妇女鞠了一躬，递上自己手中的礼品，“小景托我来看望二位，顺便帮他取一些东西，您看方便让我去他的房间拿吗？”
见到价值不菲的礼物，中年妇女的神色有所松动，侧身往客厅内望，等另一人的指令。这一动作带有强烈的地位差异，是否让一个人进屋，也要所谓“男主人”首肯。
屋内客厅的电视播报着新闻，中年男性脸色如常，甚至没往景禾站着的门口瞧上一眼。
当两人只有邻里关系时，诸伏夫妻对她会保留凉薄的关心，相遇时足够体面。
而当景禾与诸伏行介谈了恋爱，他们便由旁观者成为了局内人，那点聊胜于无的关心随之消失殆尽。他们会把内心的厌恶放大，开始瞧不起她出轨的爸爸、嘴碎的继母、闹腾的弟弟和失踪了一般的生母。
他们会审阅、会对比，再把所有的不满归咎于“高攀”他们儿子的女人。
如果不是景禾，诸伏行介能找到更好的女人。
她曾以为相爱能抵万难。事实证明了，这句话是错的。至少，在她身上没有灵验。
中年男人始终盯着电视，不作回应。毕竟是有求于人，景禾放低了姿态，向沙发的方向深深鞠一躬：“伯父，好久不见。那盒玉露绿茶也是小景说您爱喝，特意叮嘱我一定要买。他工作太忙，赶不过来。”
听见这话，中年男人才把视线投过来，问她：“小景在忙什么？不回家，却有时间和你打电话？”
“我们联系不多，这次也他主动找我帮忙，让我买些礼物来探望你们。”景禾话语里维护着景光，无所谓自己被人误解，毕竟往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中年男人连番指责：“小景就没有其他的朋友吗？非要找你？降谷家的小子不行？”
“是，我也这么说的小景。”景禾笑了笑，对待这种自负虚荣的中年男人，她有20年的经验，“但他说您向来大方豁达，我和您曾经又是一家人，让我不用太担心。”
“……”
“……”
景禾的话音一落，中年夫妻全都沉默了。中年女人看丈夫没明确拒绝，侧身让路。
没人告诉景禾该穿哪双拖鞋，她便赤脚踏进玄关，跟在景光养母的身后，走上了三楼。
房子翻新连带着内部也重新装修了，可留给景光的，仍旧是那个朝北的小房间。
景光养母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旧而略带潮湿的味道。景光在上大学后，就与降谷一起合租，这个房间只是偶尔回来睡一晚。
木板床上放着四个塑料收纳箱，景光的私人物品都在里面。景禾扫了一眼室内，床沿、书桌、地板都积了厚厚的灰，一看就是许久没人踏入过。
景禾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晚风扬起了室内的灰尘，景光的养母捂着鼻子，撂下一句：“找完尽快下来！”
中年女人离开了房间，顺便关上了门。
景禾仍站在窗边，沉默地垂下眼眸。那承载着两人童年的阳台，拆掉了。
墙面覆盖了新的油漆，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就像景光的踪迹，一点一点地在她的生命里消失……
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炮鸣，在她抬眸的瞬间，烟花的光圈在天空炸开，变成星星点点散落，一簇接着一簇。
居民区禁燃，想要放烟花，只能到河对岸的公园。今天是日本的儿童节，应该是家长带着孩子在公园里放烟花庆祝。
被拆除的废弃阳台，曾是观赏烟花的最佳位置。
那些转瞬即逝的绚烂，也曾温暖过两个年幼孩子的内心。
小时候的景禾就最爱过年，因为过年可以见到妈妈，还可以看到漂亮的烟花。
景禾的妈妈在离婚后就离开了东京，回到热海市找了一份勉强温饱的工作，平日里很难有机会来见景禾。只有在过年时，她的妈妈才会来东京带她出去吃点好吃的，买一身新衣服，再送她很多的零食。
幼年的景禾，本质上是个小气的孩子，平日里吃不到零食，她从不与别人分享，也不会带去学校。有些保质期比较久的零食，她能藏小半年都不舍得吃。
不过，景光是例外。
沉默寡言的他总能激起景禾的保护欲。
两人过于相似的家庭环境，使得景禾比其他人更能敏锐地察觉他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景禾与景光成为邻居的第一年除夕，雪飘了一整天，好在家家灯火通明，这寒冷的天气便增添了几分暖意。景禾享用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后就上楼，毕竟没人会给她压岁钱，继母也不会带她去听除夕夜代表祝福的钟声。
不过，无人在意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足够自由。
景禾不用担心继母会突然使唤她，让她做这做那，或者照顾年幼的弟弟。
她用一个透明塑料袋装上自认为超级好吃的零食，小心翼翼地翻过积雪的窗台，趁着雪还没积起来，翻过窗台，敲响了隔壁的窗。
室内很快亮起了灯，景光拉开窗帘，打开了窗。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冷风灌进来的时候抖了一下身体。
逆着灯光，景禾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能感受到他的落寞。
就像是……她和妈妈分别的第一年除夕。
“我带了好吃的！”景禾举起手中零食袋一股脑都塞进了景光的怀里，然后双手撑着他的窗台，费力地想往他的房间里钻。
下雪天的墙壁比较滑，穿着拖鞋也不好发力，景禾脚底滑了两下，胸口抵在窗沿有点儿疼。景光担心她摔跤，拽着她的臂膀往里带。
安全落地后，景禾第一件事就是反锁了景光的卧室，而景光则把大开的窗户关上了。
“小景，你陪我守岁好不好？”景禾拍拍身上的雪珠和灰尘，倒在了景光的床上。
这时，她能看清他泛红的眼眶和鼻头，一看就是刚缩在被窝里哭过。
“快来！”景禾坐起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带了一幅歌留多[注1]纸牌，你会玩吗？我在学校玩得可好了，教你玩……”
景禾嘴里不停地讲着话，一会儿吹嘘着她玩牌的战绩，一会儿拿出零食，非要景光尝一口，又穿插着几句歌留多的游戏规则。
还没从难过的情绪里抽离的景光，反应比较慢，有些话语，他也无暇去理解，只是觉得房间里热闹了许多，心底也温暖了许多。
“我赢了！！”
“我又赢了！”
“又是我赢！”
……
那一晚，熟悉游戏规则的景禾全胜，而景光的脸庞和下巴贴满了沾湿了纸巾，滑稽的模样逗得她直笑。
打断这场游戏的，是对岸公园的烟花。绽放的烟花是新年的讯号，是人们对美好未来的期望。对两个小朋友来说，这是难得见到的美景，又长大了一岁的标志。
“放烟花了！”景禾迅速牵起景光的手，跑到床边，脚踩乱了纸牌，一张被她踢到了地上。
两人手拉手在一个绝佳的位置欣赏，呼出的热气氤氲在窗户玻璃上，渐渐凝聚成水滴滑落。
夜空中最后一丝光线滑落，耳边的余响褪去，盛大的烟火落尽，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两个孩子的互相取暖，在这一刻尤显寂寥。景光低下了头，松开了抓着景禾的手，低声道：“不知道哥哥在做什么……”
景禾知道他还有个亲哥哥，被他的二伯收养。她张了张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贫瘠的语言能力让她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她只好弯下腰，将瘦弱的男孩抱紧。
楼梯间传来的动静惊扰了两人，想来是外出祈福的一行人回家了。景禾担心诸伏家的大人上楼看到她，急急忙忙地整理床铺，将零食全藏在了景光床头的抽屉里。嘴里还不忘小声提醒：“这些你就自己吃，不要和诸伏同学分享了。”
收拾好一切，景禾兜里装着纸牌就开始爬床，景光扶着她时，余光扫见地上还掉落了一张纸牌，被风吹起又吹落。
待景禾安全站定在阳台，景光才弯腰捡起那张纸牌，递给她：“姐姐，你掉了一张。”
景禾伸手准备拿走，却在看清牌面时摇头拒绝了：“你留着吧，是我对小景的祝福哦~”
随后，她在寒风中爬回了了自己的房间。
纸牌上写的是：急流岩上碎，无奈两离分。早晚终相会，忧思情愈深。————崇德院[注2]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老房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