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汛期将至》韫枃

6、冰可露

　　林前瑾正在客厅改作业，听见李灵一开门的动静手下的动作也没停下来，红笔留下一连串的痕迹。
　　李衡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他最近在追一部法医追凶的电视剧，甚至连广场舞也不愿意去跳了。

　　“和同事吃饭怎么不回我消息？”
　　李灵一才走到卧室门口，闻言扭头看向林前瑾，叹气，她时候真的觉得林前瑾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考虑别人是怎么样的。

　　“刚才在微信上和你说了，我在吃饭，没看见。”
　　她低着头，正巧此时陈雨的妈妈闵如水给她发消息，说谢谢她帮忙送着孩子。
　　李灵一回了一个没事。
　　那边发了一个非常感谢的表情包。

　　林前瑾瞧见李灵一一回家就拿着手机看，将手下的红笔放下，一瞬间脾气上来了，耷拉着一张脸，像是班上被学生气到之后习以为常的批评，眼睛直勾勾看着李灵一，喋喋不休。

　　“李灵一，你这是什么态度，作为你妈，问一下你都不行吗？！我看你现在真的是学野了，你看你刚才是对妈妈说话的态度吗？”

　　李灵一将手机屏幕息屏和她对视。
　　按照往常，李灵一肯定会说着下次不会这样了，话到嘴边，但却被她咽下去。

　　一根弦突然断开，越来越多积攒的难过和崩溃在一个很普通的星期一晚上爆发，洪水决提。

　　李灵一突然不想再哄着林前瑾了。
　　她也觉得挺累的。
　　真的。

　　一直要被迫应付着林前瑾变态的控制欲，从小到大，始终不变，她在干什么，她要去干什么，无论怎么样，林前瑾都要知道，林前瑾都要参与。

　　和朋友出去聚个餐，要被一直不停的追问什么时候回家，回家又被她说教一番。只要出门，总要被要干什么去，没有合理的理由就不可以出门，读书的时候管，上班也要这样管。

　　读书的时候成绩被她盯着看，如果不达标，就要被言语羞辱一番，还要被迫吃着眼泪拌饭，然后熬着夜去做练习题和试卷，水笔写下的字迹被晕染一大片的模糊。
　　她辛苦写下去的答案也悠悠荡荡看不清楚。
　　只剩下一个“解”字。

　　李灵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阳奉阴违的，林前瑾希望她是一个好学生，不丢她的面子，她表面尽力顺着妈妈的心，但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做到了抽烟喝酒私下都来。
　　也许是因为心里太苦闷惆怅了，她给自己寻找着出发泄的口子。

　　忍这么久，李灵一却不想忍下去了。

　　她扯扯嘴角，“妈，我要出去住了。”

　　林前瑾上前，不可思议，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什么？”

　　“出去住，我打算在附小那边租一个房子，或者直接申请宿舍，我不打算回家了。”

　　李灵一淡定说着自己的计划，虽然她还没实行，但因为早就想过，所以说出来的那一刻，意外顺畅。

　　林前瑾的眼睛瞪得很圆，胸口起伏着，眼底带着失望和怒意，“你租房子不要钱啊？！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就打算和我顶嘴叫板是不是！李灵一，你别以为你出去住了我就管不到你，你刚才说这些话尊重我了吗？我养你这么大，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吗？！”

　　李灵一面无表情看向面前的妈妈，眼睁睁看着她的嘴巴一开一合说出这些骂人的话。
　　这些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她甚至知道她的下一句是什么，因为熟悉，所以也发自内心的厌恶。

　　很早以前，她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但想着让林前瑾少说点话，想让彼此之间都稍微宁静些，但事与愿违，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小一，你和你妈顶嘴干嘛啊？租房子多累啊。在家不是挺好的吗？爸妈还能害了你吗？”
　　李衡将电视的声音调小，走到母女面前，试图调节二人。

　　李灵一好半天才抬眼皮，看向李衡，“爸，不是我的问题。”

　　李衡望着低头的女儿，脸上没多大的表情，但眼底却透着沉默的反抗，显然是犟得不行。

　　“难道是我的问题？！”林前瑾伸手想到李灵一，却被李衡拦下，他见到李灵一冷漠的眼睛，扭过头看向发火的妻子。“好了！你不要一天到晚就在这里这里问那里问了，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又不是小时候了。既然要出去住，那你随她啊！”

　　“你现在又来管孩子了？！李衡，你早这样的话还至于升不上去吗……”
　　“我懒得和你说，你一天到晚揪着这几件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

　　夫妻二人的话题不再围绕李灵一，而是开始吵架，翻着旧账。
　　战火转移，李灵一可以离开。

　　她看了一眼争执得面红耳赤的爸妈，李灵一心累，整个人疲倦不堪回了卧室，将门反锁。

　　既然打定主意出去租房的话，那李灵一则是坐下给廖静怡发着消息。

　　“你那房子是怎么租的？”
　　那边输入中，很快猜到了情况，“你打算搬走了？”

　　“嗯。”
　　“我的房子是我发朋友圈然后被人介绍的，反正转了好几道工序，最后介绍的是我们高中一个校友帮忙的，他家里是搞这个。”

　　廖静怡将那人的名片推过来，还顺便问了一嘴李灵一租房的情况。
　　“你妈准你租房了？”
　　“没。”

　　那边发来一个“……”

　　廖静怡比李灵一先脱离苦海。
　　教师子女的孩子要么是极端放松，要么是极度紧张，但好巧不巧，两人都是后者。

　　廖静怡的脾气是明着来的，一早就和爸妈不对付，天天就是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一个星期就鸡飞狗跳。她上岸公示期一过，廖静怡就自己租房离开，喊李灵一也跟着一起，但也知道林前瑾才不会允许。

　　李灵一在这边看着今天才加上好友的高阳沉默。
　　其实一个县城真的挺小的，大家的人脉圈子兜兜转转总会有着联系。

　　她发了一个知道了，廖静怡担心她哭了，打了一个视频过来，见到李灵面无表情，虽然看着心情不佳，但好歹不是眼圈通红。

　　廖静怡笑了笑，是轻松的语气。
　　“还好没哭。”

　　李灵一没做声，廖静怡约她去喝酒，但李灵一拒绝，“明天还有课。”

　　廖静怡叹气劝导，眼底满是担忧，“喝一杯不算什么的。就聊聊天嘛，对了，你今晚来和我住吧。”

　　李灵一沉默了一会，那边廖静怡还说自己可以骑小电驴送她上班，成功将李灵一逗笑，最终她整理好电脑包，还拿了几件衣服，出门的时候，林前瑾和李衡都在看她，谁都没说话，仿佛谁先说话就低头了一步似的，二人默默注视着李灵一离开。

　　***

　　廖静怡没约着李灵一去回忆酒吧，她开着自己的爱玛粉色小电驴来接李灵一，一开门，她就看到了摆在客厅上的一排酒。

　　廖静怡还叫了外卖。
　　小龙虾和烧烤。

　　姐妹两一边吃，一边看着播放的综艺节目。

　　“你真打算搬走吗？我感觉你妈妈肯定到时候还会说。”
　　廖静怡说着，李灵一苦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其实我之前都可以忍，但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儿，就那一瞬间我就忍不下去了。”

　　“哎呀，我懂你那种感受，我跟我爸他们还不是这样的。”

　　廖静怡叹气 ，“感觉他们的控制欲都太强了。你妈真的是太过分了。你多听她的话呀，她还管你管的那么严。要是我爸有你这么个女儿得笑开花了。”

　　不是廖静怡贬低自己，李灵一真的，忍是真的可以忍，乖乖女是真的不为过。

　　李灵一没回答，而且喝了一口廖静怡准备的微醺。

　　“你租房子也不知道多久有消息，实在不行你和我睡吧。”
　　廖静怡点点头，高兴起来，“那我们这算是合租了。”

　　李灵一的手机来了消息。
　　她看了一下。

　　是高阳发的。
　　附小附近有两个房子在租，一个是一室一厅，一个是两室一厅，要是有需要的话，明天就可以去看。

　　她给廖静怡看消息，“我这边有消息了。”

　　廖静怡知道她这是不想麻烦自己，要是她和自己住在一起的话，林前瑾估计每天也会来找她。
　　“那你明天看嘛，要是实在不行，你真和我住一起得了。”

　　李灵一回了谢谢，随后继续和廖静怡聊着天。

　　两个人也不太敢喝多了。
　　因为明天都要去上班。

　　将吃的解决后，二人去洗了澡就躺在床上聊会儿天，看着时间也不敢聊多了，不一会儿就各自睡去。

　　第二天起来，李灵一洗漱的时候收到一条消息。
　　“你打算租房子？”
　　来自“同事”。

　　她正在刷牙，右手不方便，左手单手打字，猜测可能是高阳顺嘴和陈扉回说的消息，她要租房子不是什么大事，李灵一为了方便只回了一个嗯。

　　陈扉回发了一条语音。

　　廖静怡正在旁边用洗脸巾擦脸，怕被她听见，李灵一语音转文字，识别出来的内容是“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房子？”

　　“不用。”
　　那边没回消息了。

　　廖静怡的小电路送着她到了附中，李灵一还从她的后座下来，正挨着头要把头盔取下来，身后就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
　　“李老师！”

　　她扭头一看，是陈雨背着书包跑过来。
　　身后跟着一个人。

　　陈扉回今天比较复杂，外套和裤子都是小众潮牌，穿着很时尚，头发往后拔，露出光洁的额头。
　　走路信步游庭的懒散，单手拿着手机，手指很长 ，骨节分明，手腕上带着一根红绳。
　　他眼皮懒懒低垂着，脸上似乎带着困倦，因为长相和穿搭，呈现一种卓越的气质。

　　李灵一将头盔放在廖静怡的篮子里，廖静怡挥挥手，“那我先走喽。”

　　“好！路上小心一点。”

　　李灵一说完，廖静怡说着知道了，然后双脚离地，掉头离开。

　　陈雨算是接近小跑到她面前。
　　“李老师，我们一起进校门吧。”

　　“好。”
　　李灵一和她并行，陈扉回上前和她打了一声招呼，李灵一颔首，陈扉回笑笑，拍拍陈雨的肩膀，“任务完成，我先走了。”

　　陈雨不耐烦，“你快点回去吧。”

　　李灵一看了看陈扉回的脸，试探性问着，“你没睡好？”
　　“还好，三点睡的。”
　　陈扉回打了一个浅浅的哈欠，李灵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挺晚的，你还是多注意一下休息吧。”

　　“嗯。”
　　陈扉回抬眼皮，笑起来，眼角有一道展开的褶，形成一道窄窄的弧度，堆得很漂亮，“行，谢谢李老师的关心。不过李老师这么关心我，我好像有点不适应。”

　　不着调的语气让李灵一侧目。

　　陈扉回微微挑眉，“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
　　李灵一淡定掀唇。

　　陈扉回被她注视着，话到嘴角还是没说出口，舌尖顶了顶上颚，捻捻手指，有些无奈，“成。”

　　李灵一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陈扉回就和陈雨和她挥手告别说着任务完成先走了。

　　看他的背影，腿长的缘故，走得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