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怎会如此》天水澜

71、海域秣妖（五）

　　然而森冷的阴风在触及到她心房之时，炽热般的暖流不知从何处猛然迸发，强悍的灵力逼退攀入她身躯的寒凉。

　　霁薇浑身的血液于此时滚烫无比，心脉处不断传来肿胀般的郁闷感，令她脚步虚浮，忍不住向前踉跄几步。

　　“咔嚓——”

　　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如同寒冰碎裂，抑或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霁薇抬手紧紧按压在胸前，大口地喘着粗气，猝然向后看去。

　　于她身后，一条仿若凡人脊柱的冰晶，在上面分散成数条长短不一的寒冰向前攀升，仿佛要一同包裹住什么，却在即将交汇时戛然而止。

　　短暂的喘息间，只闻得几声微弱地咔嚓声，冰晶顷刻间四分五裂，消融进茫茫海水中。

　　是北尧仙尊留在她心脉里的赤阳炎火救了她一命。

　　若是这样的话……

　　霁薇微微垂下眼睑，抬起的衣袖随动作而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浅蓝痕迹。

　　她是以魂魄的方式入了记忆洪流，那么，她可以借助魂体融合灵根与神器，取出一部分力量供她所用。

　　这是当初离开魉妖九芜后，她无意间发现的事情。

　　霁薇努力撑起身子，旋即双手结印施法，笨拙地结出一道复杂繁琐的法印，随后指尖毫不犹豫地抵在胸前。

　　层层法印逐渐深入心房，却被炎火全然隔绝，霁薇咬紧下颚，眉间凝重之色加剧，法印进一步靠近，似是与炎火对峙。

　　深藏于心底的冰晶灵根得到感召，隐隐向外扩散灵力，法印与灵根同炎火僵持了片刻，最终被破开一道小口，法印趁机带走了部分灵力，融入下方的命门。

　　重重窒息感压迫着霁薇的神识，令她大脑缺氧，连连向后退了数步。

　　她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努力屏退自身感知到的不适，直到命门处的灵力逐渐安稳，久违的轻盈感冲进四肢脉络，让她有了喘息之机。

　　霁薇紧接着看向远处呼啸地涡流海浪，随即唤动灵力，身体腾空而起，透色的护身结界萦绕在她周身，庇护着她的魂体不受外界一丝侵扰，她双手结成法印举在身前，以极快地速度飞向那片可怖之处。

　　圈圈涡流如同高塔，搅弄着海底百里的宁静。

　　珊瑚残骸被水流卷起，于涡流内不断旋转和摩擦，唤醒阵阵狂风，发出振聋发聩地嘶吼声。

　　一道极轻的玄黄法印渺小似蚍蜉般悄然冲入涡流之中，沉重的强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霁薇身体瞬间紧绷，支撑结界的双手也忍不住抖动起来，逆行而上的速度越来越慢，重重压力迎面而来，挤兑着她的魂体，令她寸步难行。

　　耳畔呼啸的狂风阴冷森然，而霁薇却满头大汗，浑身高热，赤阳炎火护着她的心脉命门，于无形间托举着她的后背。

　　她咬紧牙关，竭力抵御压力侵袭，玄黄法印光芒不变，反倒在两者的僵持中更加夺目。

　　只留有半柱香的时间，海水轰鸣，寒风咆哮，光芒陡然熄灭。

　　直击面门的压力骤然散去，少了托举在身后的炎火之力，霁薇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高空中残落飘摇。

　　霁薇仰面朝天，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全然不知身下即将面临着何等危险。

　　她咬破下唇，拼命地抬手试图结下法印，然而身体的力量早已耗尽，她抬不起手来，只能一心着急，一心又违背本能地继续挣扎。

　　“不要——！”

　　耳畔的喧嚣如潮水般汹涌，但霁薇急心于施法的紧迫之中，全然没有感觉到这声嘶吼的存在。

　　然而下一瞬，一切戛然而止。

　　与那声音一同隐没的，不只是突然来袭的寂静，还有伴随而来的无尽黑暗。

　　霁薇整个人被卷入海底巨兽口中，恶浪裹挟着腥臭腐肉的味道瞬间涌进她的鼻腔，刺得她几乎窒息，迫使肠胃一阵翻涌，单薄的魂体竟开始干呕起来。

　　不知这巨兽到底吞噬了多少东西，肚子里居然堆满了各种食物残渣，新旧参杂一块，每一样都被染上了刺鼻的胃酸，它们在巨兽的腹中翻滚、碰撞，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咕”声。

　　巨兽突然转变方位，霁薇被迫随着它的动作在宽大的腹腔中起伏，被狠狠地摔向腹壁，堆积如山的残渣紧随而来扑向她的面门，要将她彻底吞噬。

　　护身结界顿时于黑暗中升起，将那些距离她身体一步之遥的残渣牢牢隔绝在外。

　　霁薇手指交缠，僵硬地抬起胳膊护在身前，玄黄法印霎时间集结而出。

　　“呼……”

　　昏暗的四周终于留出一丝宁静，霁薇悄声吐出口气，原本狂跳不止的心跳这才得以舒缓。

　　若非方才那一摔，让她麻木僵硬的双臂无意间紧贴在一起，恐怕她早已被这些恶心的东西给吞没了。

　　有了结界护身，霁薇连忙调动灵力修补身上的伤处，也趁机封住嗅觉，唯恐再碰到这些东西一星半点。

　　玄黄法印散发出炽热微光，四周黑暗被其驱散，而霁薇只瞧一眼便又默默封住了对事物的感官。

　　灵力屏蔽了视觉传来的冲击，模糊了事物本色，否则再多看一眼，她便会再次呕吐起来。

　　喘息间，霁薇忽而一个紧急旋身，反应极快地避开头顶滴落而下的酸液。

　　看着食物上被腐蚀的痕迹，霁薇心头一紧。

　　她四下望了望，不知自己此刻在何种巨兽的腹中，但瞧见粘腻在四壁的酸液时，霁薇不由得皱了皱眉。

　　“轰隆——”

　　片刻的安宁转瞬即逝，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一次毫无征兆地袭来。而这次，眩晕感格外强烈，久久未停，似是巨兽在逃避抑或是追击猎物。

　　它全身涌动，腹腔颠动起食物残渣四处冲撞，霁薇双脚在湿滑的内壁上艰难地寻找支撑点，最终将一只脚抵在唯一还算干燥的地方，极力维持着身形。

　　眼前视觉一片灰暗，霁薇瞪大了双眼，迅速而仔细地扫视着四周，试图找出一丝破绽。

　　这些酸液腐蚀性极强，以她的灵力恐怕撑不了多久，结界就会被全部腐蚀，而她的魂体也会受到重创。

　　“咚——咚——”

　　霁薇神色一凛，倏地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屏息凝神地努力捕捉着那丝不易察觉的闷响。

　　“咚咚——”

　　低沉的响动隔着厚重皮肉传进腹腔，霁薇全神贯注地去分辨声音方位，脚步十分小心地寸寸滑移。

　　“轰——”

　　又是一记强悍的翻涌，令她脚步虚滑，交缠的手指有了些许松动，护身结界闪了一瞬，涌动在四周的一滴酸液撞进结界内，瞬间侵蚀了她的衣角。

　　谁料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强烈的爬升感接憧而至，玄黄光芒隐没进残渣中便没了动静。

　　“……给我……吐！”

　　恶心的食物残渣覆盖整个结界，霁薇被其一路逼退，身子被压迫着不断坠落，周遭黑暗茫茫，玄黄入眸化为灰色，她静静闭上了眼睛。

　　滑腻湿润带有酸液的腹腔，食物被部分消化，会留有一些尚未分解的残渣，这是蛇的内壁。

　　她现在在一条海底巨蛇的肚子里！

　　久未停歇的爬升感戛然而止，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海蛇的尾巴，将它定格在这一刻。霁薇顷刻反应过来，忙稳住手指，结界一时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而在下一瞬，海蛇突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强大的冲击力瞬间遍布全身，体内传来阵阵轰鸣声，整个世界即将面临崩塌。

　　霁薇没有丝毫犹豫，玄黄法印迅速冲破重重阻碍，领着她的身形向前飞升。

　　她一面躲着滴落的酸液，一面直击前方令人作呕的残渣。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炷香后，前方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海水灌进海蛇咽喉形成颗颗泡沫，霁薇手指微动，结界飞动得更快。

　　“唰——”

　　一道刺目的银光忽然斩下海蛇的头颅，霁薇躲闪不急，眼看着就要被银剑斩断两半，她急忙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护在怀中，同时用力向一侧翻滚。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从剑刃下擦身而过，避开了致命一击。可左臂却不慎被划出一道深暗的伤口，鲜红的印记刻在其中，剧痛传进肺腑，结印的双手陡然失了力。

　　没了结界庇护，整副身躯狠狠地摔在了石面上。

　　霁薇尚处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一阵阴风陡然袭来，巨响颤动心肺。

　　风迷蒙了她酸胀的双眼，霁薇闭了闭眼睛，竟一时不知道该将注意力放在何处。

　　痛……太痛了……痛得她眼冒金星，泪水顺着眼角哗啦啦地流淌，融进茫茫海水中。

　　“气死我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略微耳熟的咆哮声从不远处传来，霁薇迷离着双眼，迟缓而困难的闻声而望。

　　灰暗的世界里，她视线模糊地瞧见一个人，长剑残影被他高举在手，不留有丝毫余地的劈向那条失去头颅的蛇身，将它的腹部一分为二，残渣顺着伤口不断向外流淌。

　　霁薇眯着眼睛，瞧见了几滴不属于海水的液体。

　　“……不要！”

　　可她终究晚了一步，与她声音同起相撞的，是那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