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白雪》空小城

2、第一章（微修）

　　西北雍州府。
　　一场大雪，竟下了整整三日三夜。
　　临近除夕，又刚好赶上城南瑞王府的老王爷六十大寿，城中张灯结彩，好一片热闹景致。这喜庆日子，各家各户都分上了半斗白米，十里华街都点了炮竹。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瑞王府俨然留得些皇族的做派，将这万亩封地笼络的井井有条。
　　却不说瑞王府今夜有多热闹，就说那西北各州县跑来奉供的白花花的银子也能闪瞎了穷人的眼。
　　城南瑞家老宅，背靠着乌离江水，和这人声鼎沸的瑞王府虽只隔了一堵街墙，可街这边的气氛就显清冷不少，光看那门前的雪也积了有三尺厚，无人扫，更无人过问。

　　瑞奕的轿子就停在宅外的巷子口，“落轿，我自行过去。”
　　“是，二公子。”轿夫领了令，压了轿子让里面的人出来。
　　那人一身裘皮缎衣，雪花打在他脸上，竟被这雪色折得更加苍白，领口的貂羽衬着他的贵气，眉微微皱起的眉宇让他越发英俊。握拳在嘴巴轻声咳了咳，他冲着下人摆手令道，“明日差人来将这巷子的雪扫了，清清冷冷的象什么样子。”
　　随从们连忙点头称“是”，目送着这位面冷如霜的二公子踏着雪往巷子深处走去。

　　院门紧闭着，处处透着萧瑟。瑞奕轻轻扣了几下。
　　在心里，他不禁叹了口气。同是自家兄弟，可他这弟弟却生的命苦，若非庶出，母亲怕是也不会这么容不下他。父亲卧病多年，谈吐都不甚灵便，也管不得自己儿孙许多，大夫说父亲若不是那几棵千年参吊着气，怕是熬不过明年开春，借着这寿宴冲冲晦气也是好的。到时大哥一即位，怕是……
　　心思被开门声打断，瑞昕笑着迎他，却并没将他引进门的意思。
　　“怎么，不迎我进去？”
　　瑞昕冲着哥哥抱歉地笑了笑，“二哥，你怎么先来了？不等弟弟去看你，你倒是先人一步。不是显得我不懂礼数。”一张嘴笑着道来，似是含在嘴边的奉承话，倒听得人开怀起来。
　　瑞奕往里走了几步，靠得近了些，这才帮瑞昕理了理微开的领口，“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穿的这么薄，是存心让人挂心不是。”
　　瑞昕嘻嘻笑道，“二哥，你看这么大冷的天，你身子骨又弱，快回吧，不然大哥又要骂了。”说着就要将人往外面推。
　　这可不象平时的他，平日里总是拉着自己东道西说的。
　　瑞奕假作沈了脸，怀疑道，“慢着，你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面，”往里望了望，“莫不是藏了什么人？不然怎会怕我进去看到。”
　　瑞昕拉着哥哥的手臂继续笑，“没有没有，我指天发誓，若是有，叫我……叫我……”一时却还想不起好的说辞。
　　“罢了，”幸好瑞奕打断他，“我信你就是，还是象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发誓，你知我不喜欢你这样。”眉间又微微皱起，惹得心里一阵子酸楚。
　　“既然看你一切都好，我就不急着进屋了。我来这一趟是想告诉你，明日父亲大寿，你准备准备，我派人来接你。”
　　瑞昕将哥哥送到巷子外，抿了抿嘴道，“哥，不是我不愿去。只是……”犹豫了犹豫，那话堵在嗓子口，死活讲不出来，“不然……”
　　瑞奕替他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大夫说父亲病体越来越沉，办寿宴也不过是为了冲冲晦气，这两年来的公文要务都是你大哥做的，父亲连你我的脸都认不得了，怕是熬不过明年开春……”
　　瑞昕捏着二哥手臂的手指抖了抖，惨白了一张脸，却终是没说出一句话。直到听见瑞奕叹了口气，看那轿子淹没在街角处，他才回了神。

　　进了院子，锁了院门，才想起屋里有个大麻烦。瑞昕进了廊子，抖了抖袍上的浮雪，径自进了后堂拿了些点心和水酒。
　　虽说这宅子空荡了点，却也落得清静。自己本身就不是多事的个性，一个人也好，多个人也罢，他都一样能够适应，自从和母亲搬来这旧院子再到一年前母亲过世，他仿佛早已与前街那大院子生了阻隔，也不常回去了。
　　自然生活各处都拮据起来。但是二哥向来是疼他的，从来没少了他吃的用的，也经常过来探望。
　　这时已近亥时，过堂风冰凉刺骨，直直刺进领子里，瑞昕缩了缩身子，掀开帘子进了屋。

　　房里生着火炭，是今早常叔亲自来过问的，身上顿时不再那么寒躁。他将酒水点心放在案上，瞥了榻上的人一眼，冷冷哼道，“救你真是救了个祸害，你是哑巴麽？问你也不答，吃的却比牛还多。”说着将那点心往榻上那人面前一推，“最后一些了，你那什么眼色，再瞪也没有了。”
　　再看榻上那人，生得一副好皮相，眉毛浓且眉峰犀利，加着英挺的眉目，怎么看怎么是个翩翩少年公子。只是他全身上下错落地包扎着纱棉，嘴角还青淤着，浑身没一处好肉似的。

　　“你叫什么？多大？”瑞昕刚要靠近就见那少年一缩，惊恐地看着自己。放弃似的，瑞昕又坐回藤椅上，退了披风，露出里面淡蓝色的束腰长衫，懒懒地靠在藤椅上，回眸笑着打量着他，“瞧你吓的，我又不能吃了你。再说，你总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再怎么说也是我冒着酷寒把你从江里打捞上来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眼角斜了斜，勾唇笑道，“瞧你这样子也知道你是比我更加落魄的了，总不会连自家姓名都不记得吧？！”
　　那少年往墙角靠了靠，双拳紧紧握住被角，瞪圆一双好看的眉眼，抿着唇不说话，却小心地拿起案上的点心咬起来，那小心的程度似是怕被人抢夺了去。
　　“罢了，”瑞昕放弃似的摆了摆手，“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你要吃就大口的吃，明明饿得要死还装什么矜持。”
　　再看那人，已然狼吞虎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