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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百十五章 春潮暗涌 ...

  •   外门大讲堂是座三层木雕圆楼,通体雕饰古朴纹样,底层地面铺着厚实的水晶石,隔音极好。
      每层都宽敞得很,容下数百人不在话下。教席讲位设在每层正中,弟子们便环绕着授业长老落座。这般布局,原是为了让人人都能听得真切,不漏过一句教诲。
      钟楚意行至外门大讲堂一层时,时辰正好。
      堂内弟子疏疏落落,近处有两三名女修安坐,远处窗下立着一位男修,瞧着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模样。
      看骨龄,倒像是前次招新纳入的弟子。只是细观他们气息,竟似还没踏入练气境?
      钟楚意暗自盘算:若是十年一度招新时入的门,至今该有六年光景,六年仍未练气,悟性未免太差了些。她更倾向于这些是近年被发掘的——宗门里,除了十年一次大张旗鼓地招新,门中弟子外出时若遇上有天赋的孩童,呈报宗门勘测灵根后也能收入门下;再者便是世家举荐的,哪家有了合宜的孩子,随时呈报也能进来。
      宗门向来需得不断吸纳后进,修士之争,从来都是桩要紧事。
      门外忽起一阵喧哗,数位男修先探进头来,眼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紧接着,一群外门弟子便蜂拥而入,男男女女挤搡着往前涌。
      有弟子打钟楚意身侧过时,躬身问:“长老,这便要开讲了?”
      钟楚意轻点螓首,声线清泠:“今日授纳气入体之法。”
      那弟子目光黏在她脸上,里头的倾慕几乎要漫出来,竟忘了应声,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脸颊涨得通红。
      不过转瞬,新来的弟子已把前排占得满满当当。
      钟楚意下意识扫过人群,想寻最初那四位弟子,目光却被攒动的人头挡得严严实实.
      哪里还有半分踪迹?
      她眉峰微蹙,心底漫上几分不悦。
      再看这些弟子,多数已入练气境,竟还有几位筑基修士混在其中。他们的眼神更是毫无遮掩:有直勾勾盯着她容貌身段的,目光热得似要穿透衣袍;有咂着嘴低声赞叹的,嘴角那点惊艳藏都藏不住,连眉梢都挑着欢喜。
      台下很快嘈杂起来。
      “我的娘哎!长老真人这模样,是把霞光揉进皮肉里了吧?也就敢偷偷瞅两眼,多瞧都觉僭越!”精瘦男修攥着拳,声音压得快贴了地,仍藏不住亢奋。
      旁边灰衫男修赶紧凑过来接话:“真人这年纪就当长老,定有驻颜秘术!咱们练气三年卡瓶颈,跟人比差太远了!”
      “天呐!这才是仙姿!往后真人的课我场场来,见一眼都是福气!”
      圆脸女修眼亮得像浸了碎星,刚说完就被双环髻女修拽了拽:“别做梦了!内门长老哪能天天见?今日能听课,已是烧高香!”
      “可别盯太直!”年长男修扯了扯身边人,“长老跟前失了礼,往后再没听课的份了!”
      细碎的议论裹着热气飘着,没一个敢高声,只嗡嗡绕在耳边。
      钟楚意眸色沉了沉,她想给那几个尚未入道的弟子宣讲,如今被这阵仗搅得人都找不着,一腔授课的心思顿时凉了半截,眉宇间的清冷里,悄悄凝起一层薄霜。
      外门之中,难得有出众的长老肯屈尊传法。偶有新晋长老来此讲学,往往也是蜻蜓点水般讲过一次便再无踪迹。
      是以钟楚意此番现身,众人初始也作如是猜想。
      这些皆是内门新擢的长老,外门弟子向来爱嚼内门的舌根,仿佛能说上几句长老的名号事迹,身价便凭空高了几分。更别说亲眼得见内门尊颜,甚至能说上两句话,那往后在门中行走,便是天大的吹嘘本钱。
      外门弟子眼里,内门向来是高不可攀的去处,那些内门翘楚,更是他们仰望的修行标杆。故而但凡听闻有新长老来讲学,众人总爱凑这份热闹,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何况今日来的,还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钟楚意在风崖山本就声名在外,当下便有眼尖的弟子认了出来。
      “我认得她!这是美人榜上的钟仙子!”
      “休要胡言,你怎会知晓?”
      “我岂会诓你?前次内门切磋大赛,我远远瞅见过仙子登台,那身手何等利落,最后稳稳夺了胜!这般风光事,你竟不知?”
      “美人榜”三字一出,众弟子顿时像被点燃的引线,个个眼里冒光。
      不过片刻功夫,仿佛人人都已将这位女教席的底细摸得通透,议论声里添了更多亢奋,连呼吸都比先前急促了几分。
      看着这些年纪与自己相仿,甚至有年长于己的弟子,钟楚意暗自敛了心绪。
      自己既为教席,这些便都是需尽心指点的弟子。
      可前排几个男修的目光实在放肆,像带着钩子的藤蔓,从侧面、背后、正面缠过来,侵略性十足,似要将她的容貌身段一寸寸拆解品评,连发丝拂过肩头的弧度都不肯放过。听着他们交头接耳的嘀咕,钟楚意只觉聒噪得扰心,连眼底都漫上几分倦怠。
      有个穿青衫的男修径直上前,凑上前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仙子,今日讲的是什么妙法?”
      钟楚意眉峰一蹙,心头火起。
      这群外门弟子哪里是为求学而来,分明是来看热闹的。
      她面色愈沉,周身的清寒之气愈发迫人,像覆了层薄冰的湖面,偏那冰下的流光仍挡不住,反倒衬得她身姿愈发绰约。
      本就妖媚入骨的人,此刻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意,竟更添了种勾人的反差,惹得男弟子们如痴如醉,喉结滚动着咽了咽口水。
      女弟子们持重得多,虽也难掩好奇,目光里却裹着敬慕。
      钟楚意终是轻咳一声,声音陡然清越起来,带着金丹修士特有的灵力威压:“今日讲授纳气入体之法,有需者可留此听课!”
      话音落时,满堂嘈杂应声而歇。
      弟子们被那股无形的威压慑住,先前那些轻佻的目光里,总算掺了些敬畏,混杂着钦羡,倒比纯粹的痴迷顺眼些。
      偏她的声音底子本就娇柔,像含着块清甜的饴糖,威严中裹着软意,听得人心里发痒。
      便是真用不上这纳气之法的,也舍不得走。这般绝色的长老授课,听听声音也是好的,离去者自然寥寥无几。
      钟楚意望着这满堂心思各异的弟子,深吸一口气,将那点不耐强压下去,素手轻抬,终是开了讲。
      “纳气入体,乃踏入修仙之道的关键一步,亦是后续诸多修行的根基所在,万不可小觑。天地之间,灵气充盈,仿若浩渺繁星,无所不在。然吾等凡人之躯,若无正确引导,难以感知、吸纳。”
      钟楚意原本胸有成竹,打算为有需要的弟子亲身演示纳气法门,再逐一答疑解惑。可她扫视台下,见众弟子都已完成纳气入体,那份提前备好的热忱顿时落了空,只得弃了原定的问答指点环节,拾起干巴巴的理论讲解。
      此刻倒没了起初的紧张,只是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喉咙渐渐发紧,心底也莫名泛起一丝焦躁。
      她瞥向墙壁上的燃香,那浅灰的香灰不过积了短短一截,离授课结束还差着大半时辰,钟楚意忽觉意兴阑珊,连开口的力气都似被抽走了几分。
      台下一名梳着双环髻的女弟子瞧出她神色倦怠,忙轻手轻脚端来一盏香茗,青瓷杯沿还凝着细碎的水珠。
      钟楚意本想推辞,可瞥见女弟子眼中满是赤诚的敬慕,那点善意像温煦的春风,让她不忍拂拒,便欣然接过。
      茶盏入手微凉,她低头浅啜的片刻,讲堂内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的轻响。
      可这份静谧没能持续多久,钟楚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抬腕、抿唇的每个动作,都被无数道目光紧紧追随着,像有细密的网缠上来,顿时心头一紧,连指尖都变得拘谨,先前自然的姿态也僵了几分。
      弟子们却看得入了迷:只见女长老侧坐时皓腕如雪,抬臂饮茶的瞬间,袖管滑落寸许,露出的皓腕上,那枚红珊瑚手镯被日光映得剔透,红得似燃着小火苗,愈发衬得肌肤赛过凝脂,气质清贵得让人不敢逼视。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肩头织就一片金辉。此刻的钟楚意,恍若倦极小憩的仙子,眉宇间漾着淡淡的慵懒,仿佛眼前不是讲堂,而是一幅活过来的《仙子品茗图》。
      这短暂的停顿,反倒让钟楚意后续愈发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授,目光偶尔扫过台下,总觉气氛有些微妙。
      鲜有人真正盯着她手中的法诀图谱,多数弟子的视线似是飘着,反倒更在意她说话的语调。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怪异感从何而来:分明讲的是枯燥的纳气法门,可每当朱唇轻启,总能察觉到台下骤然静了几分,连呼吸都似是屏住了;抬手比划法诀时,那些目光便顺着她的指尖流转,掠过她因动作而舒展的衣袂。身上的比甲本是宗门规制的端庄样式,此刻却像被无形的视线缠绕着,衬得寻常的身姿也多了几分不自在的注目。
      她暗自蹙眉:莫非是自己多虑了?
      可那若有似无的注视太过明显,连她声音里的几分柔和,竟都成了比法门更吸引人的东西。
      钟楚意暗自蹙眉,女弟子们的目光尚且带着敬慕,可男弟子们的视线却像带着温度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随着那一道道目光如芒在背,心底的焦躁像被风催的火势,愈燃愈烈。
      钟楚意讲着讲着,只觉喉咙又干又烫,连带着浑身都微微发热,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黏住了几缕发丝。
      她忍不住又望向窗外,日头正毒,悬在中天晃得人眼晕,再看壁上的香,不过才燃至一半。这堂课,竟漫长得像没有尽头。
      钟楚意不便频繁以威压震慑众人,却又无奈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只需匆匆一扫,便能洞悉部分男弟子目光中的不当之意。
      此时,课堂人数只增不减,想必是中途听闻消息赶来凑热闹的弟子。
      钟楚意恍惚间只觉众人皆化作贪婪窥视的鼠辈,尤其是那些男弟子,目光灼灼,令她浑身不自在。
      她眼角余光扫过右侧,见几个三四十岁的男修正鬼鬼祟祟地比划,一人左手曲着做了个动作,另一人赶紧打掉他的手,自己却将手张成极大的半圆,两人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脸上的笑透着说不出的不怀好意。
      一股恶心感骤然涌上心头,她猛地扭头看向那两人,正撞见他们贼眉鼠眼的模样,面色因藏不住的邪念泛着红。
      周围弟子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两人也察觉到了,却故作坦然地迎上她的视线,眼神里虽掺了几分对长老身份的尊崇,可底下裹着的露骨的轻佻之意,却半点没藏住。
      她心头火气直窜,死死盯着两人,没成想其中一人竟毫无惧色,眼里反倒添了几分挑衅的轻薄。
      强压着翻涌的怒意,她开口问道:“你来讲讲,我方才讲到何处了?”
      那男修起身时看似恭敬,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无赖,还故意眨了眨眼:“长老讲学的声音实在悦耳,弟子方才听得入神,倒忘了留意讲至哪处,失了分寸。”
      说罢,他煞有介事地鞠了一躬,又道:“还恳请长老再讲一遍,弟子定当专心细听。”
      她一时语塞,没再追问,只垂眸暗自将清心诀多念了几遍,压下心头的不适。
      后续授课,钟楚意仿若置身炼狱,度日如年。
      只觉四方目光如芒在背,像带着钩子的烙铁,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掠过衣襟、裙摆,又停在眉眼、腰侧,所过之处似有烈焰灼烧,烫得她皮肉发紧。周身的燥热愈发浓重,胸前竟泛起丝丝异样的热流,伴着隐秘的痒意,像有小虫子在肌肤下游走,引得她指尖几欲抬起,却在触及衣料的瞬间猛地攥紧,死死按捺住那份不合时宜的冲动。
      下身的裙裳也变得格外碍眼,腿心处似有湿热悄然蔓延,黏腻的触感透过薄衫渗开来,让她臀下的座椅都仿佛沾了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唯有将裙摆悄悄往膝上拢了拢,偏这细微动作又引来得寸进尺的目光,更添几分难堪。
      此时的女长老玉颜已染了层淡淡绯色,鬓角的香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比甲的兰花绣纹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在外人看来,倒像是被这春日般的燠热蒸出的情态,可唯有她自己清楚,那绯红是羞愤憋出来的,那热汗是被那些黏腻的目光逼出来的。
      钟楚意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像怕被人窥见眼底的狼狈。
      到后来,脑中已是一片混沌,口中的字句颠三倒四,先前备好的讲法全成了断线的珠子,连自己都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声音从最初的清泠,渐渐变得发紧,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好不容易听得香燃尽的轻响,钟楚意几乎是弹射般起身,如离弦之箭般掠向门口。
      众弟子见状纷纷侧身让路,空气中那股清馥的香气被她带起的风卷得四散,却偏留了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像她方才强压下的气息,透着几分仓皇的余韵。
      众人皆愣神片刻,方有弟子回过神来。
      此时,玑华真人早已成了外门弟子心中高不可攀的仙姿,不少人拔足追去,只为再睹那绰约风姿。
      怎会如此?难道就因那些男修肆无忌惮的打量,竟生出这等羞耻情态?
      任凭钟楚意默念清心诀、静神咒,那股异样感仍如附骨之疽,半点不肯消散。胸前愈发胀热,奇痒顺着肌理蔓延,浑身似有千万只小虫爬过,难耐至极。
      她浑然不觉,裸露的脖颈与娇颜已浮起淡淡粉晕,光洁的额头与颈间挂着细密汗珠,湿意沾在雪肌上,添了几分勾魂的韵致。
      钟楚意步履匆匆,满心焦灼与恼怒,暗自斥责自己失态。正欲催动灵力返回内门,一名执事小童恰在此时迎面走来。
      或许是她面上带着薄怒,眼底却因方才的烦扰浸着些水光,明明是动了气的模样,反倒让人瞧着有些异样。小童虽是女修,心也不由得酥了大半,一时看得怔忡。
      “真人,可是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方才讲堂上有什么惹您不快了?”
      不提还好,一听这话,钟楚意心头怒火更炽,呼吸都急促起来。胸间又痒又闷,郁气翻涌,竟连说话都气短:“咳……咳咳……”
      她强压着烦躁瞪了小童一眼,可在小童看来,她眼底的水光未散,这一眼非但没显出威严,反倒像含着几分说不清的嗔怪。
      小童顿时脸红如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局促得往后缩了缩。
      “外门弟子…… 实在毫无规矩!”
      钟楚意不愿再多说,右手按在胸腹间强自稳住心神,旋即化作一缕青烟,匆匆没了踪影。
      小童挠了挠头,满心疑惑,对着她离去的方向怔立半晌,仍猜不透玑华真人这番究竟是何意。
      ……
      李最身形清瘦,容貌虽无甚出奇,却生就一双极灵动的眼眸。但凡与之对视,旁人莫名便会多添几分敬意——想来正是这双眼,让他瞧着格外机灵通透,相处时,谁也不自觉地高看一眼。
      这日,李最正信步而行,忽瞥见前方一位风姿绝世的女修,正与执事弟子说着什么。
      那女修身姿妖娆,举手投足间似有流光婉转,刹那间,李最眼中便只剩了她一人,身旁的执事弟子恍若成了模糊的影子。
      周遭的风声、人语仿佛都被抽离,天地间只剩那抹身影。恰在此时,那美人似有感应,随意抬眼望来,眸光流转间,竟似含着勾魂摄魄的魔力,只一眼,便教李最心神剧震,如遭雷击。
      这一眼,于他而言,恰似月老红线骤然缠上心头。
      李最痴痴望着,暗自认定,眼前这位,便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仙子。
      待美人莲步轻移,衣袂翩然远去,李最仍立在原地,兀自沉浸在那惊鸿一瞥中,反复回味着那眸光里的流转。
      他那双素来灵动的眼眸,此刻光芒灼灼,似藏着万千星辰,亮得惊人。
      旋即,李最伸手拽住身旁一位匆匆而过的同门,急问道:“师兄,诸位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
      那人正眼也未瞧他,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又急切地朝前方望了数眼,见那抹倩影早已没了踪迹,才悻悻转回头,含糊解释道:“今日内门玑华真人来外门传法,我等正赶着送真人一程!”
      说罢,眼角瞥见还有同门往仙子离去的方向追,便不再多言,脚下加紧,也匆匆赶了上去。
      李最又拦着问了三四人,这才拼凑出全貌——原来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美人,竟是内门的玑华真人,更在宗门美人榜上占了一席之地。难怪那般风姿,远非凡俗可比。
      他呆立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都泛了白。心中有团火猛地烧了起来,暗自起誓:定要发愤精进,在这修行路上拼出一条血路来!先结金丹,再破元婴,把这些平庸之辈远远甩在身后,早日踏入内门。届时,方能配得上这般仙姿,了却这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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