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野渡》空非晚

23、选择

　　一天二十四小时，对学生来说，繁忙的课业就占去了一大半，尤其是踏入高二这个阶段。

　　仰舒瞳对人际关系早已麻木，不会放在心上纠结太久，她的心思都在课本教辅上面，就连下课时间都在埋头学习，听八卦的兴趣也减弱了一些，刘念都没什么兴趣找她聊天了。

　　第一周发生的令她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还有一件就是班主任何业老师利用周五半节晚自习的时间，定班委名单。

　　经过何业一周的观察，仰舒瞳以为何业会发现她不适合管理班级，放弃让她当班长，可是他内定的班长人选，仍旧是她。

　　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不太情愿的样子，她瘦削的肩颈动了动，一想到接下来的两年她都必须要管着自己以外的人，她就十分头大。

　　何业老师古板，她不敢直接跟他说自己不愿意当班长。

　　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举手鼓起勇气站起来，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何老师，我可以竞选学习委员吗？”

　　何老师对学习好的人那是一个好说话：“当然可以啊。那这样吧，班长一职有没有同学有意向当的？”

　　他看向班里。没有人举手，高中以后同学们都不怎么热衷于竞选班委。

　　何业又内定了班里的第二名。

　　第二名叫王子衿，一个长相斯文秀气的男生，他表示自己也想竞选学委。

　　于是，何业就让两人上台为自己拉票，由同学们投票决定谁当选，票数多的当学委，票数少的当班长。

　　仰舒瞳心脏在打鼓，不得已走上讲台，面对着讲台下一大片的同学。

　　她脸受伤以前，学校的各种活动包括不限于国旗下演讲、校园主持人、演讲比赛都能看到她的身影，能力和心性也都有过历练。可她已经三年多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达了。

　　她捏了捏手心，目视前方，把下面的人当成起着的一汪海水，音量不大不小地即兴演讲：“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仰舒瞳，非常荣幸能参加此次学习委员的竞选……”

　　她假装自己在对着海面说话，平铺直叙地表达着：“在这之前我没有当过学习委员，但是也没有当过班长。我想，比起班长，我更适合当学习委员。通过这一周的相处，大家应该也看得出来。如果我当上了学习委员，同学们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来我，我会尽自己所能帮助大家。谢谢！”

　　仰舒瞳以为自己讲得够敷衍了，王子衿更是毫不掩饰地把敷衍两个字挂脸上，那态度惹得何业的嘴角都表现出了不耐烦。

　　何业对两位同学的演讲都不是很满意，他脸色不佳地评价道：“你们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积极了，想当年我们读书的时候，只要老师一给机会，巴不得牢牢抓住！”

　　学校里，站在顶端的不是老师，而是成绩好的学生。成绩拔尖的，老师都要给几分薄面，骂人都骂得委婉。

　　何老师牢骚似的训完话，便让同学们举手投票。

　　教室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对于这种人员内定的选举，大家毫无异议，基本上都默认这类活动属于好学生和老师的“你演我猜”。

　　最终得票结果出乎仰舒瞳意料，她成功当选学习委员，票数比王子衿还多了十几票。

　　她以为自己人缘不好，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甚至还在心里祈祷票数不要少得离谱就行。

　　得知这个结果，她不禁喜出望外，眼睛亮得像会闪光。

　　本质上还是个小姑娘，遇到开心的事情，忍不住表现出来。

　　坐在角落里的时熠，5.0的视力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面上仍是一副被学校生活压迫得半死不活的样子，眼底却浮现出了一丝趣味。

　　除了班长和学委，何业老师自己内定，其他班委除课代表以外，何业让同学推荐或者毛遂自荐。

　　说到体育委员，班里大半的人都在喊“时熠”。

　　时熠皱着眉头。高一那会儿，班主任看他长那大高个儿，二话不说就选他做了体育委员。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其他班同学一谈起他，满脸惊喜的表情，嘴里称呼却都是“四班体委”。

　　“班长”念出来那是领导者，“学委”念出来是优秀干部……“体委”听起来特么跟“阳萎”似的。

　　时熠对这个称呼意见大得很，但对当体育委员这事倒是没什么抵触。

　　他没什么反应的表现，在何业眼里属于态度诚恳，最终何业就依了同学们的意见把这个荣誉给了他。

　　于是，后面选文娱委员的时候，何业就选了上学期同样当过文娱委员的陈静。

　　何业念叨一星期的班委选举就这样平平无奇地结束了。

　　“体委，一会儿下晚自习留下来打会儿篮球再走呗。”吴子刚的前桌是个爱开玩笑的男生，过来调侃时熠。

　　时熠十分嫌弃：“哎呦我艹，别叫那俩字，听得我瘆得慌。”

　　他一句话，惹得教室后面又是一阵哄笑。

　　“哎，刚刚学委你们选了谁？”有人顺口问了一句。

　　吴子刚伸了个懒腰，直接道：“仰舒瞳啊！”

　　“我也是。她好歹还说了点东西，那王子衿话都没说两句，投他当班长我都觉得晦气。”

　　吴子刚表示赞同，转向旁边：“熠，你投的谁？”

　　时熠也回得坦诚：“仰舒瞳。”

　　“看来大家还是比较实诚啊！”有同学附和，“你们有没有发现仰舒瞳说话还挺可爱的。”

　　这回没人说话了。

　　托了陈浩的“福”，高一时，仰舒瞳在男生那边的风评一直很差，还有不少人会拿她跟某个男生配对以此达到羞辱那个男生的目的。
　　这样的印象太深刻，大家多多少少都在顾忌跟她扯上关系。

　　时熠没注意周围男生忽然沉默的原因。

　　想到仰舒瞳刚刚听到投票结果露出的一丝惊喜的神情，他的嘴角动了动，虽然不太明白仰舒瞳为什么不爱理人，但他觉得她不讨厌，甚至确如那男生所说，还挺可爱的。

　　-

　　周末的夜晚，仰舒瞳写着作业。整理笔记的间隙，手肘碰掉了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时熠弄掉的那只耳机。

　　她几乎快把它忘了。

　　偶尔在教室过道碰到时熠，或是一同被老师叫去填写走读生表格，仰舒瞳都没有与他说过话，几次想起来把捡到的耳机还他，却都很不凑巧忘了带。

　　耳机里似乎有响动。

　　仰舒瞳凑到耳边，就听出是一首歌曲。

　　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在好奇心，把耳机凑到耳边。

　　节奏强烈的曲调传进耳朵，粤语的唱腔有些许沙哑。

　　她听出是Eason的《浮夸》。

　　灯光下她的凤眼亮了几分。这是她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仰舒瞳将耳机虚虚放在耳边。直到把这首歌听完，她才轻轻放下。

　　她没有窥私欲，不经别人同意，就听了别人的耳机，就足够她心虚的了。

　　仰舒瞳透过窗户仰望黑幕笼罩的天空，天空上点缀着细碎的如钻石般星星，忽闪忽闪，还有一轮弯月，月光皎洁明亮，预示着明天是个相当晴朗的好天气。

　　仰舒瞳又将耳机捏进手心，去了楼顶。

　　楼顶一如往常一样荒凉，没有时熠的身影。

　　她只转身下楼。

　　在楼道里，她撞见了正巧上楼的时熠。

　　时熠颇为意外，跟她开玩笑道：“这么巧，看我上来就下去了？”

　　仰舒瞳站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上，眨了下眼睛，不疾不缓地说了句：“你好。”音量略低，却清晰可闻。

　　时熠好像看明白什么，歪头问她：“找我有事？”

　　仰舒瞳惊讶他的敏锐之力，同时他并不疏冷的态度令她产生一个猜想，上次时熠没搭理她，可能是因为没注意到她。

　　仰舒瞳点点头，伸手过去，摊开手掌。楼道里光线昏暗，时熠并不能看出那突出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这时，仰舒瞳开口解释道：“我在教室的饮水机下面捡到的，你的耳机。”

　　时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记得上一次找这只耳机是上周日还是周一来着，他几乎都快把它忘了。

　　这都一个星期了，时熠突然走神，回想自己这个星期里有没有看什么不该看的。

　　仰舒瞳注意到台阶下面的少年高挺的鼻梁皱了皱，以为他生气了，她连忙为自己辩解道：“这个我本来之前一直想找机会还你的，但是总是忘了带……”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从没拿他耳机听过。

　　时熠从她掌心里拿起耳机，指关节触碰到一处温凉柔软的细肉。

　　她随和地笑了笑：“原来是被你捡到了，我还以为弄掉了，正打算重新买一个，正好也不用买了。谢谢你啊学委。”

　　“没关系。”手心有点痒，她放下手，握了握拳。

　　她瞥了眼时熠手中的吉他，主动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弹吉他？”

　　时熠挑了下眉：“嗯是啊，弹得还不错，有兴趣听不，正好缺个观众。”

　　仰舒瞳抿了抿唇，她出来时没跟外婆说，原打算来天台碰碰运气，把耳机还给时熠就走。顾虑到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怕外婆去她房间发现她不在。

　　她回道：“下次可以吗？”真诚到有些天真的程度。

　　时熠愣了一下。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