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签契约1 ...
-
圆月高空挂。
M市的一条国道上，由于前一天下了一天的暴雨，地上积水成滩，偶有车辆驶过，溅起半人高的高度，砸进其他水滩里，重新融为一体。
道路两旁是刚秋收过的庄稼地，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道路的一侧，半只脚陷进泥泞，帽兜下的眉头紧皱，满脸写着嫌弃。
玄渺咂了咂嘴，下巴微扬，“是在这里吗？”
片刻，他似自顾自回答：“那我挖了啊。”
说完蹲下，手中幻出一把通体银色的剑，戳进泥水里。
如果这时有人经过，定会以为这人撞了邪，大半夜跑来前一晚出过车祸的地方，自言自语，神神叨叨。
泥土的腥味混着还未散尽的血腥味直往鼻孔里钻，搅得本就空落落的胃直反酸。
玄渺扭头压下不适，帽兜顺势落下，一对黑色的猫耳暴露在空气中，他看了眼旁边浑身血污和泥垢的小女孩，亮晶晶的黑眸闪烁着期待，喉头滚了滚。
他转回头，干净的那只手在口袋里摸索出仅剩的巧克力，头也不回，递过去。
“去旁边等我，你在这儿影响我发挥。”
小女孩嘴角弯弯，本能伸手。
下一秒，小女孩的手穿过玄渺的手，抓了个空。明媚的笑颜凝滞，“谢谢大哥哥，可是我吃不到。”
听到小女孩低落的情绪，玄渺嘴角抿了抿，睫羽轻垂，瞬息又睁开，“这样就能吃到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似是怕又像刚才一样，犹豫几秒才抬起手，在距离巧克力仅有一厘米的距离时，白到透明发光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轻颤。
小女孩仰起脸看他，四目相对，玄渺咂了咂嘴。
他大概是饿昏了，才会忘记普通的鬼是触碰不到实物的事情，只有恶鬼才能操控实物，甚至幻出实体。而普通的鬼魂若是想要触碰到实物，一则需要亲人朋友烧寄，二就是以遗愿神作为媒介，将实物转换。
作为第十三区域的遗愿神，玄渺的任务就是接取鬼神派发的订单，帮助鬼魂完成遗愿，从中获取酬劳，根据订单的难度不同，他从中能够获取的酬劳也就不同。
这次的订单是酬劳最小的，难度自然也是最低的。
原本只需要调动灵力就能轻易办成的事，如今却要亲自徒手挖，只为了节省一丁点的灵力。
玄渺与其他的灵兽不一样，其他灵兽的灵力来自于内丹，而他因为天生内丹受损，灵力只能靠食物补充获取。虽然他意外成了猫神，却依然没有摆脱。
一想到这儿，玄渺心里的火“腾”地燃起。
最近他的地盘来了个杀千刀的，抢走了不少订单，害得他每天只能吃一顿。维持人形本就需要大量的灵力，而灵力不足，就会导致他的耳朵收不回去，这才不得已穿着戴着帽子的卫衣出门，用来遮挡收不回的耳朵。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被人类瞧了去，将他当成基因突变的异种抓回去做实验可怎么办？
“大哥哥......”
小女孩软糯的声音里带着少许颤抖，玄渺瞬时熄灭眼底的怒色，轻咳两声，扬起下巴说：“猫神的话你都不相信吗？”
说完，他剥开巧克力的包装纸，递到小女孩嘴边，用命令的口吻说：“张嘴。”
小女孩怯生生地眨了眨眼，张开嘴，一口咬住。
玄渺见势收手，重新戴上帽兜，回身蹲下继续挖。
这一剑带着刚才的火气，戳进泥巴里时溅起的泥点天女散花般撒在白净的脸颊。
玄渺“啧”了一声，抬手揩掉脸上的泥巴，接着动作利落拔出剑，紧接着又是一剑下去，这次比刚才的力道更狠，好似要将地戳穿。
等他抓住抢他订单的人，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三分钟后，玄渺挖出深陷泥巴里的平安锁，擦干净交给小女孩。
“这么重要的东西，下次不要再弄丢了。”
黯淡的黑眸在平安锁出现的那一刻骤然明亮，犹如天上的星子。小女孩接过戴在脖子上，十分珍惜地放进衣服里，贴在心口的位置上。
“嗯！”她重重点头，说出今晚的第三句话：“谢谢大哥哥帮我找到妈妈打造的平安锁。”小女孩拿出猫爪印章，盖在玄渺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闪着金光的卡片上。
在印章盖下去的那一刻，他的手机发出“喵”的一声，一晚上的烦闷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是他特地设置的到账提醒，明天的饭总算有着落了！
这时，不远处一道白光乍现，一身白色长袍的小七出现，见到玄渺微微颔首。
玄渺低头对小女孩说：“你该走了。”
小女孩步伐愉悦，小跑到小七身边，在进入白光前转身大声说：“大哥哥，巧克力很甜，再见！”
玄渺望着消失在白光的身影。
如果可以，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待白光也消失，玄渺回过神来，嫌弃地看了看剑刃上已经干涸的泥垢，
这把归元剑自他有记忆以来，随他一起出生入死千年，不说斩恶鬼上万，数千也是有的，如今却用来挖泥巴，当真是大材小用，跟着他确实遭老罪了。
玄渺毫不犹豫催动灵力，眨眼间，剑刃洁净，旋即收剑入体，从庄稼地走到马路上。
还是赶紧回家洗澡睡觉才是最要紧的事，等明天醒来饱餐一顿灵力充沛，他定要去找那个杀千刀的算账！
一只通体黝黑的黑猫闯进夜色，消失在黑幕中。
为了不显得诡异，玄渺在进入小区之前，找了个角落幻成人形，刷门禁卡进入小区，直奔所住的那幢楼，食指按下电梯的上行键。
“喵喵喵。”
三声猫叫打破静谧的楼道，玄渺掏出接单的手机瞄了眼任务：帮忙带话。
玄渺满意地扯起嘴角。相较于在泥巴里找东西，这个看起来就干净多了。而且他的灵力足够够支撑完成这一单。
一想到明天能饱餐两顿，此刻他是最幸福的人，不是，是猫，猫神！
玄渺哼着轻快的调子，正要锁屏，任务栏“唰”的变成一片空白。
他瞪大眼睛，目光灼热，似乎要把屏幕烫出一个洞来，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
啊啊啊！！！肯定又是他！
是可忍，猫猫不能忍！
人家在你地盘就像在自己家客厅一样，再过两天，是不是就该登堂入室了！
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一只黑猫在月色中疾行，速度之快，肉眼只能捕捉到一抹残影。
二十分钟后，废弃的商场大楼。
十年前这里繁华热闹，因为第一个人在这里自杀之后，接连不断有人跳楼，被人们奉为自杀圣地，也因此被废弃，鲜少有人来。
特别是晚上。
破败的横幅吊儿郎当挂在大楼外面，妖娆扭动身姿，商场的窗户早已被拆卸，空洞洞，月光透进，幽冷萧条。
玄渺刚一踏入商场内部，就见到一缕亡魂站在尽头的滚梯处。
亡魂是一名中年男子，头顶渗着黑漆漆的血，流了满脸，他的双腿扭曲，颤颤巍巍。
与这座阴森的大楼格格不入的，是一身青色长衫仙风道骨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亡魂面前，白色的发带将黑发拢在后背。
玄渺耳力极好，一道温润清雅的男音钻进耳鼓。
“我已将你要交代的事转告你的妻子，莫要再留恋这人世，赶紧去投胎吧。”
“谢谢道长。”
道长？
玄渺凝眉，须臾舒展。
也对，如果不是捉鬼师，普通人怎么可能看得见鬼魂的存在。
那男子朝青衫男人鞠躬道谢，随之不远处一道白光乍现，一身墨色衣衫的小八出现，引着男子走进白光内的门。
玄渺回过神来，看到抢自己生意的人就在眼前，心底那股火蹿得老高，四爪并进，一溜烟蹿过去，在青衫男人惊讶的神情中幻成人形。
灵动的耳尖颤动一下，尾巴竖起，他抱臂站在停滞的滚梯上，下巴抬起，语气冷冷说：“就是你砸了本猫神的饭碗？”
青衫男子眉眼清隽，如一汪清泉，看向他时清澈纯净。
在他的右眼下，一朵粉色的梅花印记夺去玄渺的注意。
也不知这印记是胎记，还是故意纹的，还挺好看。
在注意到男子的视线落在他的猫耳上，玄渺立即戴上帽子。
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收回目光，欠身一礼。
“是我。”
玄渺闻言，气得不轻，险些绷不住面上的情绪。
砸别人饭碗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青衫男子：“沈子行。”
沈子行？他记住了，等他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他可要加倍关照才是。
玄渺凝视沈子行的脸，恨不得要将他的脸戳出一个洞来。
他可要好好记住这张脸，免得到时候忘了。
沈子行毫不避讳，就站在那儿让他看，目光时不时上移。
寂静如水，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忽地，空气中一股恶臭从上方涌进。
玄渺皱起鼻尖抬头。
一道浑身黑气缠绕的鬼魂站在窗框上，双目赤红。商场内骤然刮起飓风，黑气宛若张开的藤蔓，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
居然是恶鬼！
玄渺从滚梯上一跃而下，来到沈子行身边。
“这次就先放过你，沈子行，恶鬼不是人类能对付得了的，赶紧走！”
沈子行早已抽出腰间的法鞭，“师父命我下山历练，这是个好机会。”
玄渺只觉得沈子行是在捣乱。
即使是捉鬼师，也不是能安然无恙从恶鬼手底下活命。更何况沈子行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会有这种本事。
玄渺闪身挡在沈子行身前，召出体内的归元剑，“待在我身后别乱跑。”
说完，持剑跃起，斩断黑气。
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震得商场颤动，玄渺感受到体内的灵力，随着他挥动的次数快速减少。
必须速战速决。
打定主意，玄渺顾不上未离开的沈子行，加速上冲。
“罚诫鞭，束！”
恶鬼被罚诫鞭捆绑，发出阵阵惨叫，半空中的玄渺顿住回头。
沈子行双手于胸前掐诀，身体渡了一层淡淡的蓝光，左手腕上的念珠纹丝不动。只见他口中喃喃有词，恶鬼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声比一声惨烈。
接着，一枚紫色的葫芦从沈子行的腰间倏地飞出，在恶鬼狰狞丑恶的挣扎中，将他收进葫芦里。
商场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有墙上黑色的印记证明刚才却有恶鬼出现。
玄渺没想到沈子行还挺有本事。
他慢悠悠落下，站在沈子行面前仰头看他。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这人确实帮他省了不少事。
玄渺语气稍缓，“喂，我们有仇吗？”
正将葫芦收近乾坤袋的沈子行定睛，盯着他头顶看。
玄渺也不恼，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他也曾遇见过不少捉鬼师，即使有本事对付恶鬼，但也未曾像沈子行这般如此轻松就能将其收复。
千年来，这是头一个。
既然沈子行有真本事，如果能成为他的手下，帮他做事，那他岂不是不用每天苦哈哈的去当牛马，也能得到更多的钱买口粮，补充灵力了吗？
玄渺抑制住心底的雀跃，扬起下巴说，冷傲道：“愿意当本猫神的手下吗？”
别看他表面冷静，心底却如海浪波涛翻卷。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沈子行会同意。
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
半晌，沈子行才开口：“有什么好处？”
提着的心落下一半。
玄渺犹豫几秒，试着说：“猫耳和尾巴给你撸？”说完，转身背对沈子行。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沈子行对他的耳朵格外感兴趣，虽然他不喜欢与别人亲近，特别是有肢体上的接触。可如果为了口粮，偶尔牺牲下耳朵和尾巴，他应该可以做到吧？
玄渺依旧保持着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余光偷偷扫过。
一方手帕递到眼前。
沈子行唇角略弯，“你的脸脏了。”
玄渺愣了下，接过，“谢谢。”
擦干净脸，他将手帕还给沈子行，心底直打鼓，挑眉问：“跟我走吗？”
沈子行收好手帕，这次没有半刻犹豫，笑着答：“好。”
对于沈子行的毫不设防，玄渺心底生出一丝愧疚，“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这一丝愧疚很快被淹没。
沈子行无辜眨眼，“图什么？”
玄渺翻了个白眼，转身，“没事。”
沈子行这人对付恶鬼倒是看起来很精明，怎么平时看起来一副清纯好骗。
幸好今天遇见的是他，若是遇见的是其他区域的遗愿神......
不等他多想，视线倏地变低，周围的一切在他的视角里变大。
玄渺无语半天，幸好不是恶鬼出现的时候，灵力不足真的会随时要了他的命！
他怕沈子行被吓到，边往外走边解释：“不要被我这个样子吓到，只是灵力不够维持人形了而已。”
一人一猫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这里距离他住的地方太远，出来以后，玄渺让沈子行叫了量出租车，由于这附近早已废弃，车辆甚少，最近的出租车需要十分钟才能抵达这里。
不能保持人形，玄渺心情烦躁望向道路的尽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饱餐一顿。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子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玄渺望眼欲穿，每一次尽头有疾驰的车辆经过，半个身体不自觉探出，又在没有转弯的趋势时，颓然后撤，低落回答：“玄渺。”
“是因为你是一只黑色的猫吗？”
“怎么可能？这可是主人给我起的名字，一定有他的深意！”
玄渺反驳，琥珀色的瞳孔睁圆，又在下一秒缓缓低下头，竖起的尾巴稍稍垂下。
一千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主人现如今在哪里。自从千年前主人去世后，他就没再见过和主人拥有同样气息的人。
不过在他看来，没有见过应该就是最好的消息吧，这一千年的轮回，足够主人拥有一次完美的人生。
出租车姗姗来迟，门一打开，玄渺率先跳上去，趴在最边上的座位，蜷成一团闭眼假寐。
回家的路上，小吃街是必经之路。
这个时间，小吃街人头攒动，出租车龟速行驶，嘈杂的叫卖声充斥整条街，食物的香气从车窗的缝隙闯进来。
闭着的眼皮微动。
终是忍了再忍，忍无可忍，玄渺睁眼看向沈子行，用传音说：
“让司机停车。”
沈子行虽然不明白玄渺想要做什么，还是按他说的做，付了钱下车。
“沈子行。”
沈子行低头。
玄渺灵巧一跃，跳到他的肩膀，直勾勾盯着烤架上烤的焦香的鱼干，尾巴竖起摆动。
“作为你之前抢了我饭碗的赔偿，给我买一份。”
烤架烟雾缭绕，玄渺喉头滑动，“一份不够，我要两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签契约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