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临终前说他喜欢我》东方醉懿

19、起点

　　没有人来接母子俩。

　　车站距离中心市区还有一段距离，为了省打车钱，温云决定拉着时辰住在车站一晚。
　　明天等天亮了再出发。

　　没关系，
　　反正被子被褥还有洗漱用品，都是提前带好的。就连用来洗菜的小破缸盆，也一同拎了过来。

　　不过吧，
　　家里本来就没啥东西，就算把整个家全装在一起，也是小小的一个小破屋罢了。
　　至少，时辰是这么想的。

　　仅仅又一贫如洗，也不得概括家里的全貌。
　　换句话来说，小偷来了都得流眼泪，说不准留下几个钢蹦儿下来。

　　时辰出神地看着正在车站椅子上，认真铺着被褥，忙里忙外的母亲。
　　不由有些心酸。

　　比起同村的人，
　　他的家庭条件即使是在偏远的山里，也吃不如猪，穿不如狗。

　　对于这个一直把他独自拉扯大的母亲，
　　他不是没有怨言。
　　只是悄悄的，怕伤害别人的把心思藏匿下去。

　　他恨她，
　　为什么饭都吃不起的状态下还要生自己，
　　为什么在同村小孩欺负自己时委曲求全，
　　为什么明明总告诉自己要忍耐。

　　他也爱她。
　　她会宁愿挨苦也要扛着病弱的身体，为家里挣五斗米的钱。
　　宁可负着高昂的学费，没人照顾，也要送他去学校里长长见识。
　　她会认真记住自己的所有过往，像一段抹不灭的胶卷。

　　“乖小辰，睡觉了好吗？很晚了，累不累？”
　　时辰沉默半晌“还好。”

　　温云拍了拍在车座上的旧褥子，粉色的，据说是时辰出生那年，哪家送的贺礼。
　　“那就睡吧……”声音很缓，像是思索着什么。

　　车站很暗，晚上11点多，在这里已经完全看不见周围了，只有车站便利店零星的灯光微弱的闪着。
　　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宁静，没有下雨，没有风啸，甚至连鸟叫声也几乎听不见了。

　　时辰侧卧着，蜷缩在小小的被子里，旁边有一句单薄的躯体，
　　和他一样。

　　他睡得并不安分，也是长期以往有些失眠的老毛病，
　　像一只困于牢笼中的小兽，警觉着，畏惧着未知事情的降临。

　　“星星，睡吧，我的星星，冷的话抱紧我，妈妈也冷，好吗？”
　　温云安抚性拍拍时辰的脊背，
　　有节奏，平缓。

　　“嗯……”时辰小声应着，几乎类似梦中的呢喃，软软的，带着孩童稚气的。
　　完全没有白日那样成熟得像个小大人，淡定沉稳，懂事乖巧的模样。

　　他绣着被子上那股有些腐朽但熟悉的气息，感受着身旁的温度，默默阖了阖眼。
　　莫名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两句单薄的躯体，凭借着对方那如萤火般微弱的温度，互相取着暖，沉沉昏睡过去。

　　这几乎就是时辰，在来这之前全部的回忆。
　　后来的记忆也恍恍惚惚，断断续续，
　　似乎怎么接也接不上的胶卷一般。

　　隔壁的小孩很好看，眉眼俊俏，五官清晰明朗，隐隐约约中透露着几分锐利。
　　从这影子中便能看清长大后几分模样。

　　小时千愿可能附近邻居都没有同龄人，也很久没有同龄人找他玩过了。
　　他对于时辰的态度就格外的特别…

　　甚至可以称得上
　　热情。

　　隔三差五，
　　花园外的铁门就“哐哐哐”地响起来了，小时千愿就会站在门口，仰着脸，腼腆的模样捏着手，询问着时辰。

　　“哥哥，我们一起出去玩，我妈妈…嗯，门票不小心多买了一张。”
　　小时千愿紧张的捏着手指，眼睫微垂。漂亮，修长的睫毛向下不停打颤着。

　　小心翼翼地并着腿站在院子门口，
　　完全没有已经被拆穿的自觉。

　　“不了。”
　　同样是一如既往的回复，时千愿也是装不下去了，簇起眉头，神色有些委屈。
　　却又不知道怎么劝。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时辰，希望他大人发善心，或者突然脑子抽一下！！

　　时辰一向不太会拒绝人，捏着手中这买的水壶，轻声说：
　　“不用来找我了，我没时间。”

　　过了片刻，觉得自己说地有些绝情，神色微动，轻轻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发丝，缓慢蹲下来，揉了揉头，放缓了语气。
　　“有空好吗？小千愿，来，不难过。”

　　在这里待久了，没有当初乡里孩子的嘲笑，叔叔阿姨的性格都特别好，总是时不时带着礼物上门。
　　温云身体也好多了，也可以干一些手工活赚点小钱。
　　时辰也没有之前那么阴抑了。

　　现在是夏季，周围总是弥漫着一股清新自由的味道，阳光暖暖的洒着。
　　洒在河滩上，洒在光滑洁白的瓷瓦上，像密密的鱼鳞，透过窗户映在桌上。

　　温云就躺在窗边，编织着手中的小毛线团子，已经隐约能看见一只俏皮兔子的形象。
　　她眉眼弯弯的，似乎有心灵感应般往窗外瞧去，看见这副场景，笑着摇摇头。

　　曾经时辰总为了她的身体操劳，敲过乡里邻居各家的门，去凑齐医药费。
　　孩子眼中的隐忍，委屈藏也藏不住。

　　但还是不愿意放弃。
　　“王叔王婶…”
　　嘭！
　　“赵姐，我妈她…”
　　没人应…

　　好不容易敲开了一家人的门，
　　“对不起啊，小辰，我们家里最近也缺钱。”
　　但好歹也是象征性塞了个10块……
　　“谢谢谢谢…”

　　跑遍了各个医院，低声下气地挨着骂。
　　时辰本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更是一个聪明，感性到极致的人，又怎么会不委屈呢？
　　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总是埋怨。

　　但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只为了心里那点仅存的善良，以及信念了。

　　温云温柔的浅褐色眸子微微垂下，在风中轻轻哼唱着乡里的童谣。
　　那是她的母亲，时辰的奶奶小时候经常领着他在山坡上唱的歌。

　　“我乖乖的小乖啊，”
　　“不要总想念长大…”
　　“城市那边，没有你的家。”
　　“依偎在我的怀里，”
　　“听着家乡的歌谣。”

　　“歌谣故事那么那么长，”
　　“可惜我见不到你长大。”
　　……

　　淡淡的落日余晖总是会落在远方的小山村上，给它染上一层淡淡的薄黄，连天边的云霞也似乎有心灵感应般变得多彩起来。
　　她同样拉着时辰的小手，
　　吻了吻他的额头。

　　“小辰，我不是一个好的母亲。”
　　“我很爱你。”

　　温云定定地看着孩子长大，
　　而自己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似乎走向了衰竭。

　　她是累赘，
　　对于时辰成长的负担。

　　温云总是在夜晚忍不住想，
　　如果换一个家庭，时辰会不会幸福的多？现在是不是已经去学校了？交到好多好伙伴，每天开开心心与朋友一起玩？
　　说不准，还有了心仪的小女生……

　　温云支着下巴，手指尖轻轻点在脸颊侧，神色温柔恬静，手中的毛线球随着思维的发散，也滚到了一边。
　　可爱的小兔子歪歪斜斜的倒下，竟有些狼狈。

　　现在也挺好。温云眼睛弯了弯，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小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以后一定能带上小辰过上好日子，离那个负心汉远远的！

　　只是那个孩子…
　　时千愿？温云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回来是正确还是错误的举动。

　　她心中暗骂自己傻，这种事情…
　　或许，这两个孩子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也不必多虑了。

　　“小辰，”
　　温云声音从屋内传来，似乎还带着关切与笑意。“去吧，和朋友玩的开心点。”

　　时辰回头看去，只看见母亲温和的棕褐色长发轻轻垂下，遮住半边脸，眼睛像焦糖一样出神地望着自己。
　　脸色比起之前的苍白，变得红润了不少。

　　他想，
　　可能，过去颠沛流离的生活早就已经远去。
　　他们再也不用纠结到底是一顿饱餐，还是一件暖和的夹克了。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
　　他们在夕阳中拥抱了新的生活，告别了过去残破的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