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飞鸟》月心朗朗

37、白鹅

　　宋茜最近有点儿忙。

　　因为郑通最近接了一个大单，每天都要在画室忙，结婚准备的事儿就到了她的头上。

　　她结过一次婚，但那次和这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第一次结婚，她整个人像一个被摆弄的小孩儿，整个过程她基本说不上什么话。前夫家里的长辈把一切都收拾停当，她似乎什么都不用做。但是，也就意味着，一切都不是按照她的意思来。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她。实际上，在那次结婚中，她更多的是希望远离一种环境，一种时刻能意识到母亲已经去世的环境。她太爱她的母亲，当母亲去世以后，看到母亲留下的任何事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刺激，一种时刻提醒她母亲已经离开的刺激。她不想接收这种讯息，也不想承认这件事。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她经常想。

　　如果她嫁人了，她想，就不用时刻感受这种痛苦了吧。

　　很快嫁了人，丈夫发现她并不在意自己，也不想生孩子。婆婆催一下，她脸板起来：“又没钱，生什么生！”

　　丈夫的衣服脏了，房间乱了，她也从来不去收拾，在她看来，这些都不是她的事，她不是这个家的人。她原来的家也没有了，现在的家还没成立——似乎从她结婚起，她成了孤家寡人。

　　她只想要自由。

　　最终的自由。

　　有时候，她悄悄的回到父亲家里——那里早就有另一个女人占据了母亲的位置。母亲的坟地就在不远的坡地，她悄悄的过去，在那里久久停留，思考母亲的去处。——母亲到底去了哪里？她到底在哪里？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身体也没有了，其他也没有了呢？

　　如果母亲不存在，她又是谁？

　　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很多时候，她宁可是存在灵魂的，甚至，其他形式的生命也可以——不要让我永远找不到你啊，她内心呼喊。

　　无论发生什么，她不希望母亲就此而逝，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存在，成为一个渐渐被遗忘的存在。

　　“如果我也死了，谁还知道我的母亲呢？她对我的爱，我对她的爱，又成为什么？”她经常这样想。母亲对她曾经是生活的全部，她的好成绩，她的坏消息，母亲在世的时候，全部和她一起分担，现在呢？现在，婆婆是妈妈吗？

　　不是。什么都不是。

　　她心里清楚，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也再也不是谁的小公主了。从此她就是孤家寡人，恐怖的死亡已经将母亲带走，以后也将把她带走，而她毫无办法。

　　这是每个人的命运啊，也是我们必然走的一条路。

　　有时她在晚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也会想母亲是否就在星星上生存，或者过着愉快的生活——她有时候宁可如此。母亲过得幸福快乐，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宇宙的哪一个地方，无论在哪个星球。而她的眼泪又会忽然流出——母亲知道她的孤单与哀愁吗？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苦苦等待与思念吗？死亡就像一场飓风，带走了所有的绿叶，她生命的绿叶，是否也就随着母亲的离世，而凋零了呢？

　　也许我是一棵花叶不能相见的植物，也许，她想：“我还有开花的机会。”

　　这样的念想支撑她走过了许多日日夜夜。直到离婚。

　　母亲一定会祝福她，并且眷顾她。母亲一定会心疼她，并且认可她。她想，无论如何，“她是我的亲妈啊。”

　　她相信，并且坚信，母亲在护佑着她。

　　郑通或许知道这一点吧。

　　从那次开始，他就在画室放了一张她和母亲的合照：“这样丈母娘就没意见了吧？”他说。

　　宋茜笑了。

　　母亲如果知道他这么细心，应该也会欣慰吧，她想。

　　两个人难得有机会一起出门，郑通忙前忙后，收拾了一大包东西——连防晒霜和面巾纸他都带了。

　　路上风很好，阳光也合适，重要的是，她难得地觉得：幸福，原来还是可以再次拥有的。

　　人生的苦楚总有很多，但是，谁说会一直痛苦呢？偶尔的，命运会发一两颗小糖，这些小小甜蜜，就让人沉醉不已。

　　她喜欢这种感觉。

　　路边一个卖植物的小摊子，郑通看到了，问她：“要不要买一棵？买一棵和你一样，不那么好看的。”

　　她笑了：“就直接说，买一棵和你一样丑的。”

　　“哈哈哈，”他大笑。两个人到了小摊边上。

　　“这种叫什么？”郑通指着一棵问。

　　“百合，莲花清风百合。”摊主回答说。

　　这花开得漂亮，大气，粉色中透着仙气的白，宋茜喜欢。

　　“漂亮啊，”她说。

　　“你喜欢？”郑通问。

　　他们竟然同时喜欢这种花。

　　“有几盆？”郑通问道。

　　“就这一盆，”摊主回答。

　　“要了。”郑通说。

　　“嗯。”宋茜附和。

　　摊主笑得不得了在：“你们感情好哟！一唱一和地，把我都逗笑了。哈哈哈……”

　　宋茜和郑通也笑了。阳光正暖，风正好，一切都柔柔的，似乎心也变软了。

　　摊主把花包装好，手法熟练，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眼睛都有点发直，郑通问：“您这个手法漂亮啊。”

　　“嗯。”摊主笑了。

　　“您这个有什么传承吗？”宋茜问。

　　“当然有师父啊，做什么都要学啊。”摊主说。

　　“道理倒是相通的。”郑通说。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温馨。

　　宋茜觉得，郑通比她想得还要好。

　　“你知道我离过婚哪？”宋茜问。

　　“知道啊，”郑通说。

　　“那你还同意，还要和我结婚？”宋茜问。

　　“对啊。”郑通说。

　　“你怎么觉得呢？我们的情况？”宋茜问。

　　“好事多磨啊。还能怎么想。”郑通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宋茜的眼睛：“我知道你的过去，也知道你在乎妈妈，知道你结过婚。但又怎么样呢？你仍然是你啊。好事多磨这回事儿，从古到今都一样，谁说我和你不能是呢？”郑通说。

　　宋茜心里暖暖的，捂着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