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大师兄总对我穷追不舍》京析

16、空白记忆

　　浮世万千，天地辽阔。
　　世有妖魔，无恶不作。
　　九方尘离了双永村，一路打听行迹可疑之人，路遇妖邪作乱便出手除之。
　　玄门中他本就负有美名，此番作为更是让他声名远扬。
　　除妖后，百姓们围成一团毕恭毕敬称他真人仙长，叫得他眉眼抽动，张口欲拒，对上一双双期翼的眼睛又哑口无言。
　　天下百姓本就生活劳苦，又苦妖邪久矣，若有一线希望留于心头，日后遇妖魔定会有一线生机，从而绝处逢生。
　　故而他未曾拒绝这些充满期望的称呼。

　　昨夜，他追随乌晗一行的踪迹来到惠县，本想率先出手打二妖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却再次发现了几个可疑之人。
　　似也是追寻二妖而至。

　　此刻，乌晗将妖力凝于短刀，淡淡黑雾顺着刀身蔓延，尾部由妖力结成，被乌晗格挡在身前，打走一把把不知虚实的剑。
　　“小心！”
　　狐妖怀护美人空出一只手，三指捏作空环，另两指往乌晗背后指去，一把明晃晃直取她后心的剑被击偏。乌晗欲要侧身的动作顿了顿，瓢泼大雨中退到狐妖身旁。
　　“你若与九方尘所战无顾忌，有几分胜算？”
　　乌晗低低询问。
　　狐妖眯起眼，“若我全盛时期，一条幼龙只管等着被拧成麻花……”

　　乌晗二话不说，从手中甩出几枚银针，针穿过雨珠飞速前进，九方尘纹丝未动，如看跳梁小丑般任由银针越来越近……
　　突然，银针一滞，纷纷跌落下来。

　　乌晗倒吸一口凉气，她自身强的是轻功和杀人术，在人间多年不曾认真修习妖力，为数不多的妖力一般被她用于护住身体要害，或者是一些逗弄人的小事，认真研习过的只有水术……
　　此番狐妖伤势未愈，与九方尘的这一战，必输无疑。

　　“等等。”乌晗想起什么，横劈过去佯装攻势，问狐妖：“他是幼龙？”
　　“是。”狐妖戒备眯眼，目光虽落在冷冷注视二妖的九方尘身上，思绪却不知飘向何处。
　　“虬龙无角为幼龙，腹无硬鳞，需历劫才可成真龙。”

　　历劫……持剑遥指他们，眉眼俱是寒意的九方尘，他的真龙劫又会是什么？

　　乌晗回神，与狐妖交换一个眼神，率先发起攻击。
　　妖力所凝的刀尾划出一道寒光，刺得水面荡起阵阵波纹，激起道道水柱。
　　论水术，没人能比过生于海中的龙。
　　九方尘自破壳而出，吞云驾雾，风为足，水为巢，终日水中游玩嬉戏，还未化形便懂得水有万种形状，爪中随便一捏便可捏出一个水团，乌晗的小小水术……不足为惧。
　　他足尖轻点跃起的浪花，手中捏诀，飘遥转身，右手的剑毫不留情朝前挥去，趁机闪至他身后的乌晗一个下腰堪堪避开，她深吸一口气，发丝凌乱眼中却势在必得。

　　她又在谋划什么？
　　九方尘浓墨似的眉微微颦眉，面前这人最是诡计多端，需多加戒备。
　　忽然，长剑鸣动，九方尘似有所觉回头，一股强大的气浪向他袭来，纵然他反应再快，也被逼得连退几步。
　　恰在此时，乌晗拿刀的身影又急又快而至，目标直取他脐下。
　　她最趁手的，便是这把杀了无数人和无数妖的刀，虽然它刺破过她的脖颈，沾染了她的血，可它的确是把好刀。
　　妖力所凝刀尾寸寸碎裂，留下短刀本身，刀尖不偏不倚刺中脐下，而后又被推进去几分。

　　九方尘闷哼一声，未曾想到眼前这人竟能突破自己所设的层层护身法，刺破腹部龙鳞将下丹田所在之处戳出口子，仅差毫厘就能一刀命中内丹，将他重伤。
　　他顿时怒不可遏，提起剑当场就要将面前的女妖斩除。
　　比他更快的是乌晗的动作，她并不恋战，得手后飞速向后退去，短刀上一层龙血冒出滚烫的热气，刀尖上艳红的血珠随她离去滴落。
　　逃是乌晗最擅长的事，她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栽跟头。

　　这番动作下来，护住美人的狐妖，手持短刀的乌晗，捂住流血伤口的九方尘，三人成鼎足之势。
　　乌晗将自己所剩无几的妖力再度凝结至指尖，面对迅速封住血脉止血的九方尘，唇角勾起微微一笑。

　　不知何时，人事不省的佳人依偎在垂柳下，柳枝千万条，随风随雨飘摇。她身上笼罩一层淡淡微光，隔去滂沱大雨，连轰隆雷声和落地噼啪作响的雨声也一并隔去。
　　狐妖收回手，平日手中把玩的折扇已支离破碎，青黄竹木上还留有一丝妖力，狐妖展扇的手一扬，转瞬在雨中化为灰烬。
　　“纵然千挑万选，也只是把普通扇子。”
　　洛颢语气不见惋惜，淡淡道。

　　乌晗整个人绷得死紧，闻言分出一丝心神，瞥了狐妖一眼，重新将注意力落到岸边一道白色身影上。她喉中干涩，半是忐忑半是迟疑，“我们……真将九方尘重创，再无力追捕？”
　　就在方才，在他们夹击下，九方尘避过乌晗炼化过的暗器鸦羽却没有躲过狐妖用尽妖力的一挥。眨眼间被折扇打中，狠狠撞到开裂的船只落入河中，很快化为无角虬龙，大半个身子隐入水下，岸上只留足有人身粗的硕大龙首和一截龙颈。
　　话音刚落，二妖就见河面滚起一波又一波的水浪，混杂着雨水不停翻涌，河岸上的龙首左右轻晃，似要悠悠转醒。

　　狐妖默不作声，去一旁滴着水珠的柳条下解开自己所设术法。从落水到现在，已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他与乌晗联手击伤的九方尘都有苏醒迹象，可珂姐儿还是老样。
　　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呼吸触之近微。

　　“不愿醒就不醒吧。”
　　方才的打斗耗掉了狐妖许多妖力，尽管如此，身为妖的他还是比普普通通的人要强上许多，他伸出双手拦腰抱起女子被冰凉布料贴住不住打颤的身体。

　　狐妖是狐妖王之子，生来尊贵，容貌，妖力，无一不是寻常妖可及，而九方尘……
　　虽是幼龙，在二妖一前一后诱导出手下，纵然闭目意识全无，此刻龙身在水面下不断起伏，不多时银白的龙首，连带不见尾的龙躯悄然化作了人形。
　　乌晗忆起往昔，玄风派大师兄从不缺吃穿用度，每月月初自有管事弟子将本月月例、各种修行资源早早奉上。龙族在天上地下颇有声望，不光书中有记载，人们口口相传神龙纵横天地，法力无边……他身为龙却入了玄风派成为掌门座下亲传弟子，其背后势力强大，不可开罪。

　　……已经得罪了怎么办？
　　……装什么也没发生吧。

　　打定主意，乌晗眼见九方尘卷曲悠长的眼睫轻颤，有要醒迹象，赶忙转身追上离开此地的狐妖。
　　她步伐轻盈，水珠打在地面噼啪作响，抬足落脚间留下浅浅的蜿蜒足迹。

　　很快，伏在河岸的幼龙便醒了过来。
　　他目光浑浊，迷蒙中只能看见一淋在雨中的灰色身影，身影越来越远。
　　脑中疼痛难忍，太疼了，痛得让人张口欲吼。唇角鲜血早已干涸，指节分明的手穿过发丝捂住作痛地方，他跌跌撞撞起身，另一手朝前。
　　有什么需要他急切伸手抓住。
　　抓住，不放开，然后……然后……
　　他脑海里混沌不清，映入眼的是一片深浅不一的脚印，轻轻浅浅，在雨水不断冲刷中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抹去。

　　不行，要抓住……
　　一定要将……抓住……
　　他心中低语不断，未曽用空白茫然的大脑深思，他的手脚先一步行动起来，脚步踉跄，几乎称得上是东碰西撞，沾着雨水的杂草野花被染湿的长袍扇得左右摇晃，更有生来孱弱者，落入泥土等待来年护花。
　　幼龙就这样笨拙地一步一步循着浅浅的脚印，渐渐的，他迈出的脚步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前方出现了人影。
　　湿透了的灰色衣裳轻巧勾勒出那人挺直的腰背和一抹只手可握的纤细腰线，她似羞又似在恼，脸上一层薄薄绯红，是阴云密布里唯一的亮色。
　　也是茫然的幼龙第一眼看到的艳色。
　　一股陌生的感觉游经脉络四方，最后回归胸前，心跳剧烈欲要挤出胸腔，有什么在不断催促他做什么。
　　到底要对这个人做什么呢？

　　九方尘睁大一双眼，眼前的人发觉他在看她，转过身来唇角抿作一条线，目光探究迟疑，她手背过去，另一手握作拳，袖袍随动作轻动。
　　一瞬间，九方尘脑中涌现无数支离破碎的念头，目标无一不是眼前人，杂乱无章的画面如流水，过而无痕。
　　有幼童满是亲密信任，口中不断喊着什么。

　　“晗姐姐……”
　　太多太多了，唯有这三字铭记于心。
　　九方尘低低重复道。

　　面前女子并未应声，只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头又开始阵阵剧痛，那些应该留在脑中的记忆空白一片。九方尘捂住后脑，伸出一只手。

　　莫名其妙，他要做什么？！
　　乌晗浑身竖起尖刺，右手中的短刀笼上一层薄雾。

　　就见玄风派大师兄闭上眼，长长的尾睫颤动，一只手穿过朦胧雨幕，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捏住左腕衣袖，轻轻晃了晃，声音带着几分亲昵和难以察觉的委屈。
　　“晗姐姐，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