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离婚》浮游女

27、第 27 章

　　那一番计算占去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大大拖后了我的工作进度，到了五点钟，案头还有一大堆没看的文件，本来还想早点回家的，现在看来，七点钟能下班就不错了。我放下手中的钢笔，捏了捏眉心，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小宋的声音听上去颇为紧张慌乱：“江总，柳女士来了。”

　　什么？我差点从椅子里摔出去。舆论把我捧得很高，但我心里很清楚，莲华这点规模的生意，放到商场这个大舞台上委实算不得什么，媒体之所以追捧我，除了我是一个漂亮的女强人，更因为我嫁了一个足够分量的丈夫。柳女士执掌过在岑氏这样的商业帝国，我所谓的事业在她眼里不过是穷极无聊用以杀时间的小打小闹，这些年莫说踏足莲华，就算是闲谈她都不会提这方面的话题。今天是吹什么风了，她居然会到莲华来？我没空深思这个问题，起身往镜子前确认了自己的仪表没问题之后方才急步走出去。

　　我虽然常上电视也经常登上时尚和女性杂志做封面，但柳女士执掌岑氏之时，那才叫作真正的风头无两，即便她半退隐幕后多年，一样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不过她的气场太强，莲华的一众员工没有一个刚上去和她搭讪，一个两个的全都埋头做认真工作状却又忍不住小幅度地抬头拿眼角余光偷瞄她。公司的前台战战兢兢地站在柳女士身旁，纤细的身姿湮没在一大群保镖和随扈之中，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她的存在。

　　我急忙迎上去：“妈，你怎么来了？”

　　“和人在附近见过面，想着不远就顺路过来看看。”柳女士漫不经心地答道，颇为随意地环视四周，视线所到之处人人低头不及。

　　把整个大工作间打量一遍之后，她微微笑了一下没说话，我拿不准她笑意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潜台词，心突突地跳着，扭头看向小宋：“去沏茶。”小宋在日本有系统地学习过茶道，她的茶艺功夫颇有专业水准。

　　柳女士看了我一眼：“你的办公室在哪儿？”

　　我急忙领她走向我的办公室。

　　她连坐都没有坐下来，小宋那杯茶就更加来不及送进来了，柳女士颇有敷衍意味地在我办公室里扫了两眼，连句环境不够整齐的评论都没有，便直截了当地道：“你今天没什么事情的话，现在就下班吧，我们正好一起回去。”

　　我只能随手抓个人略交待了几句话让她转告小宋，便乖乖跟在柳女士身后下楼去。

　　一部电梯根本塞不下柳女士的跟班，必须分成三次下去，我多想坐后面那班电梯啊，奈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和柳女士一起被体形彪悍的保镖群围在中间，我禁不住开始轻微晕眩。

　　柳女士敏锐地扫了我一眼：“昨晚没睡好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老毛病了，我睡眠一直不是很好。”

　　“岑一不是找人给你调理过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好？他办事情……”柳女士的语气颇为玄妙，更直白地说，她的语气里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挑剔和嫌恶。

　　这就是我长久以来格外畏惧她的原因：她的儿子都不讨她的喜，我这个儿媳更加不指望能得她欢心了。

　　我急忙为岑一分辩道：“本来已经好了的，这一阵子不知怎么的，又有些睡不好了。”

　　柳女士的眼神十分冷漠，唇角向上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不知怎么的——呵。”她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出了电梯，还有同车的煎熬，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太阳穴都开始刺痛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岑一的专属铃声。我急忙从包里拿出手机，不等我应声，岑一便道：“我来接你。你现在能下班了吗？”

　　这个电话早三分钟打来多好，我已经在你妈的车里了……我装出一副轻快的口吻说道：“婆婆也来接我了，真巧。”

　　“你现在在妈妈的车上？”

　　我笑得和一朵花儿似的：“是啊。”

　　“我来和他说。”柳女士伸手把电话拿过去，“你今天也是要回家吧？那跟在我们的车子的后面就行了。”柳女士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我望着她假笑不已。

　　柳女士坐在我对面，把我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地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开口说道：“我看你的气色真的不太好，这样吧，公司找个职业经理人帮你管着，你先回家调理半年，然后再生孩子。”

　　我还来不及说话，柳女士又道：“人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看好了。下午我约见的是……”她报了一个名字，是国外某一线品牌在亚洲区的执行副总，“他在这行资历够深，眼光老到，人脉也足，有他出马，你那家公司垮不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柳女士却根本不打算给我发表意见的空间，继续道：“薪酬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他的要求是高了点，但这笔钱我替你出了。”

　　“妈……”我艰难地唤了一声。

　　柳女士姿态优雅地交叠着双腿，平静地看着我：“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我觉得我一定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然而此刻我只能笑：“这件事情我觉得……”

　　柳女士微微笑了一下，口气闲散却不容人辩驳地道：“以前女人十几岁就要生孩子，现在科技发达了，三四十岁再生孩子的女人也多得是，所以你和岑一结婚这么久了，我都没有催过你们，但你现在已经三十岁了，再拖下去就是高龄产妇，对你没什么好处，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抓紧时间早点把孩子生了，事业什么的，慢慢再打拼也不迟。”

　　被她这样看着，我头皮有些发麻，却还是垂死挣扎着：“这个……我还要问一下岑一的意见。”

　　“公司归他管，他想干什么我通通听之任之，家里这点事情我还是做得了主的。”柳女士的语气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要问你的意见，你要问他的意见，等你们两个达成共识，我坟上的树都结果子了。”

　　我忙道：“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当然是要福禄绵延，长命百岁的。”

　　“福禄？”柳女士冷冷地一笑，“是劳碌吧？给丈夫擦完了屁股再给儿子擦屁股。”

　　这句话我可不敢搭腔，只好低头默默在心里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