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离婚》浮游女

13、第 13 章

　　对嘴吹听上去很豪迈，但我其实饮得极其小口，把酒瓶放回酒柜的时候，里头还有超过三分之二的酒液。拜那不到三分之一的葡萄酒所赐，我度过了一个绝佳睡眠的夜晚，第二天早上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下午则和金小猫一起飞北京。

　　慕栀子介绍的医院并不在C市，对于做一场流产手术还要远赴北京，我本来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到达目的地之后方知她确实介绍了一个好地方，医院整齐漂亮，医护人员个个口齿伶俐，笑容妥帖，术后有专业的护理人员，还有心理医生的调适课程。

　　我没办法陪完金小猫全程，只陪她做了手术前的产检，叮咛她有事情联络我便坐上夜班飞机匆匆飞回C市。

　　“灵”的冬装目录拍摄现场波折不断，好在全是有惊无险，顺利解决了这件事，接下来的就是新装发布会了。

　　连轴转的日子里我极其生龙活虎，我甚至听到员工们在私底下开玩笑地讨论我是不是磕了兴奋剂，我心知自己是受了江夏即将回国的刺激。她是我在世界上最血缘最亲密的亲人，却也是我生平最大的敌人，一听到她即将靠近的消息，无需大脑发出指令，我的身体自动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第一个找上门来的麻烦并不是她。

　　而是一个陌生女人。

　　事情的开始并未引起我的注意，又或者说，我注意到了，但并不以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那是一张发在某知名网络论坛上的帖子，标题平淡无奇，正文是一串信手打出来的乱码字符，然而点击回复率都奇高，因为正文底下，发了几十张相片，那些相片的主角是同一个女人，镜头远远地拍摄她在阳台上晾衣服，站在马路边上等红绿灯，在超市里买东西……这些很生活化的相片除了说明有人在跟踪她之外并无任何特异之处，然而，最后十来张相片，裸露尺寸不亚于时装秀举行时分的后台。

　　管理员很快删除了这个帖子，但是大家的好奇心已经被唤起，他们早就存好了相片，上传到各个私人相册，开贴讨论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还有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人跟踪她，偷拍她，还把这些相片公之于众。

　　相片的像素并不高，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然而众志成城之下，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被人肉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信息被贴到网上，供人议论纷纷。

　　她的名字叫做刘晨，今年二十一岁，在M大念酒店管理，之前在C市的帝景酒店实习，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何，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回到学校。

　　她现在怀孕了。

　　网友们的智商都很高，后续事态无需赘言。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被七嘴八舌地供出来大剌剌地放在网上，福尔摩斯们很快抽丝剥茧地分析出了她腹中骨肉亲生父亲的真实身份。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他们的推论。然而那些间接证据已经足够让我麻烦缠身。

　　我的麻烦不在于我丈夫的女朋友怀孕了，而在于大家都相信，是我发了那些相片。

　　当然，网络舆论偏向我比较多，毕竟我是岑一的合法妻子。指斥我身为公众人物，行为过激，树立负面榜样的人不少，但他们主要的批判对象还是刘晨。

　　刘晨的处境十分艰难。确认了那些相片的主角是她之后，她的父母同她断绝了关系。有消息说M大正在研究对她的处分决定，可能会开除她。房东把房租还给她让她搬走。从早到晚，无数人打电话给她。她出门会被指指点点不说，还会被人丢臭鸡蛋。

　　她的姿态十分安静婉转，毫不反抗，也不为自己解释什么。小三去死去死团喜欢的是泼妇型的小三，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隐忍第三者让她们无从下口，渐渐的也就对她没什么兴趣了。

　　事态本来应该就这样平息。然而，她找上了我。

　　她跪在莲华的大门口求我放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

　　当时我并不在公司，但这一幕被高新技术开发区内来往的白领们用手机拍下来放到网上成为新一轮的热点，比之前的裸照风云更加引人注目。毕竟，对经历过艳照门的洗礼的网友们来说，她那些照片其实算不得什么。她那一跪却让舆论的焦点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她的孩子身上。新婚姻法中关于保障非婚生子女权益的条款本就引起了许多人的质疑，刘晨无疑是一个很具代表性的个案。这个孩子能不能留？该不该留？留了之后会如何？

　　同情刘晨的人说，女人出于爱情，为自己所爱的男人生下骨肉，这种行为或许自私却是真情真性。

　　鄙视刘晨的人则说，如果岑一并非家财万贯，那刘晨会不计名分，自毁前途地为他生孩子才有鬼了。

　　关心孩子的人则说，这样一个没有出生就变成社会焦点的孩子，一生注定只是个悲剧，生不如不生。

　　又有人说，若非江离这一手，这个孩子也不会这么高调。

　　于是有人说，做女人就要做江离这样的女人。

　　有人说，娶老婆千万不能娶江离这样的老婆。

　　笃信宗教的人歪楼说，唯有上帝/佛祖/真主宽广的爱能让罪人解脱。

　　抢沙发的人说，看我分页大法！

　　……

　　网路上吵得沸反盈天，我那时全副精力都放在冬装发布会上，无暇顾及这些事情，然而，走在路上，别人看向我的意蕴丰富的眼神，已经足够我通晓事态。

　　刘晨被人肉出来之后，岑一立刻打电话给我，为没有妥善处理刘晨向我道歉，我大度地表示理解，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严谨如岑一也不可能完美控制一切。他说要回国，我说大可不必，你出国不是旅游是工作，怎么可以抛下公事半路跑回来，更何况没几天你的事情就该办完了，到时候再回来也不迟。

　　于是先回来的是岑一的母亲，柳女士。

　　岑一执掌岑氏之后，柳女士便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程，她说她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工作，余下的生命她要留给自己。岑一没有挽留她，她二十五岁生下岑一，今年也不过五十九岁，身体十分硬朗，出行有名车代步，身边又有多位秘书、保镖、医生、看护照顾她的生活，出门旅行对她并非苦差事，而是享受人生。

　　我们并非关系密切的婆媳，但处得也不坏，毕竟远生亲，近生怨，我们无需在同一个屋檐下磨合忍耐，自然能够相处愉快。我上一次见到她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

　　一年多不见，柳女士的外表并无什么改变。她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五六岁年纪，齐耳短发染成时尚的咖啡色，白皙的脸上画了精致的淡妆，穿一身宝蓝色的西服套裙配奶白色高跟鞋，越发显得年轻且活力充沛。

　　她端坐在岑家老宅的沙发上，眼神疏淡地看我一眼，淡淡地问道：“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沉默良久，我回答道，“这件事情，我想，交给岑一处理比较好。”

　　柳女士冷笑一声：“你指望岑一？他处理得还不够精彩吗？”

　　我的脊背上有冷汗簌簌流淌，不知该如何答话。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柳女士的眼神很凉也很深。想起岑一粗略向我介绍过的岑家家庭构成，那个眼神让我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