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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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娅耐心地等到天色变得昏暗，隔壁玛利亚的屋子也暗下来，才把酒和药装篮子里，用棉布盖上，从楼梯溜进大厅里，仔细想了想，又走到厨房拿了块面包塞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把大厅的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溜了出去，夜晚寂静无声，那些簇拥着主堡的小屋子也吹灭了蜡烛，整座城堡一片黑暗，只有天上一轮月亮和几颗星星在发光。
塞西莉娅贴着墙根，很顺利地走到马厩前，她站在门帘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门里的动静。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响震天的呼噜声就格外清晰，塞西莉娅抿了抿嘴，轻轻把帘子撩起一角。
卡莱明正坐在接近门口的椅子上，头垂到脚，脚边东歪西倒放着几个空酒瓶，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鼻音。
省下一瓶好酒，塞西莉娅对他微微一笑，毫无顾忌地掀起帘子，一脚跨进马厩里。
冲天的马骚味让她忍不住拧起眉头，好在她适应力不错，几个呼吸间就习惯了这股臭味，抬头看了看又深又长的马厩构造，每个马舍里都关着一匹漂亮的马，而这些马舍就像蜂窝一样密密麻麻不见尽头——她总不能扯着嗓子问西斯究竟在哪里吧？
她大着胆子朝黑咕隆咚的长廊里走了几步，那种闷不透气的马骚味愈发浓厚，冲得她几乎睁不开眼，这时脖子忽然一痒，瞪大了眼睛望去。
一匹浑身黑亮的骏马探出长长的马脸，掀起上嘴唇朝她喷气，虽然马都长一个样，但塞西莉娅认识这匹马。
“唔，救命恩人。”她伸出手去抚摸它的头，
黑马一个劲地伸脖子够她的胳膊，从马鼻子里喷出来的气息怪痒的，塞西莉娅忍不住轻笑一声，忽然觉得胳膊肘里的篮子晃了一下。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来，这匹成了精的黑马嘴里头叼着那块面包，正呲着大牙朝她笑呢。
“不行！”塞西莉娅咬着牙低声说，“这不是给你吃的——还给我！”
她嘴巴上一边劝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想夺回面包，就见黑马缩回马头，转过身往右侧的栅栏上一靠，一张嘴，面包就掉进右侧的马舍里去了。
塞西莉娅气不打一处来，照着它的脸狠狠瞪了一眼：“都说了不是给你吃的，你偏偏要浪费，是上好的草料满足不了你吗？没见过这么馋嘴的…”
话音未落，她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微弱而迫切的询问声：“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嚇了一大跳，打了个哆嗦还以为见鬼了，可那声音很快又响起来，那说话毫无抑扬顿挫的腔调一听就知道是西斯。
“是你吗？塞西莉娅？”
“是我！”塞西莉娅东张西望起来，试图找一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她把视线落在黑马的右侧。
马舍是由一人高的木板和高至天花板的木栅组成的，塞西莉娅得踮起脚尖，才勉强从那厚实粗糙的木板上探出头。
借着一点微可不计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一双幽幽的绿眼睛，一见到她，那眼睛里的光芒就亮了亮。
“西斯！”塞西莉娅心里先把黑马夸了一遍，欣喜地扒着栅栏叫道，“西斯！你怎么样？我爸爸一离开家，我就马上跑出来看你了！”
西斯似乎是想要说话，可一开口，便低低地咳嗽起来。
“你告诉我得怎么进去？”塞西莉娅使劲推了推栅栏门，纹丝不动，“我总不能翻墙进去吧？”
西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外面有门闩，卡莱明闩上了，你拨开就可以。”
塞西莉娅低头捣鼓了半天，在黑灯瞎火里终于听到“咔嚓”一声轻响，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扑进这间窄小，散发着马骚味和微弱血腥味的马舍里。
脚下的干草出乎意料地松软，塞西莉娅被绊了几步，趔趄着险些扑在西斯身上。
“小心。”西斯轻轻地说，声音带着点颤抖。
塞西莉娅低着头，视线不由自主地对上他那件破破烂烂的、洇着血渍的衬衫。
到目前为止，西斯的反应与她料想的一样正常，她清清嗓子，伸手抚摸他的伤口。
“这两天没能来看你是因为爸不让，西斯，他就像锁犯人一样把我关在屋子里要我读书，我没日没夜的抄呀，背呀，不信你看看我的手。”
她把手凑到西斯眼前，让他看白皙细腻的手指上被磨出来的茧子和红痕。
半晌，她看见西斯费了很大力气似的，握住她的手。
“你总不能两头讨好，塞西莉娅，这会伤我的心，也会伤了你父亲的心。”
塞西莉娅抬起头来瞧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在昏白的月光下甚至显现出一种雕塑般的冷硬，那双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却看不出一点儿情绪变化。
这回西斯的反应大大地超出她的预料。
她不悦地拧起眉头：“你是在斥责我吗？”
西斯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塞西莉娅。”
“我知道，我不怪你，”塞西莉娅轻轻挣脱他的手，把手伸进带来的篮子里，“可你也不能怨我，那是我爸爸，你是绝对不能逼迫我抛弃爸爸，为的就是站在你这边吧，那非得把他气死不可。”
她终于从篮子里找出多萝西准备的毛巾和创药，她已经有过一次照顾西斯的经验，第二次便格外得心应手，利落地按住西斯的肩膀，把他的衬衫往上一掀。
在这种潮湿的天气里，受过鞭笞的伤口并不能得到很好的愈合，此时就像一条条狰狞的腹蛇，在年轻的躯体上蜿蜒爬行。
她轻轻地，倒抽一口冷气。
西斯平静地望着她，那双绿眼睛竟然在月光下呈现出如同碧水般清澈的光芒。
“我并没有逼迫你，塞西莉娅，可事实就是，你为了免受公爵的斥责，把所有事情都推在我身上了。”
塞西莉娅被这双眼睛看得心里一片慌乱，连忙低下头去。
“你看见我的伤口了吗？”西斯问，“这就是我所承担的怒火，而你只是多抄了几页书便觉得委屈透顶…说实话，我很高兴你还能想起我来，可…”
塞西莉娅忽然伸出手轻轻触碰他腹部的淤青，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让他浑身下意识一抖。
西斯咬住后槽牙，带着几分茫然看着塞西莉娅靠近他的身体，拿着湿布一点点轻轻擦拭着伤口，她做得很认真，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她洁白修长的脖颈，那些细细碎碎的小绒毛，以及如瀑布般的、绸缎般的金色长发。
他大脑停转了几秒,，想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一口咬住嘴唇，心里叫嚣着这也没用——既然给他希望，为什么又要亲口毁灭他的希望？
他甚至以为她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可当听见她斩钉截铁地与他撇开关系时，他的心就像油煎般难受。鬼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神使鬼差地挡住曼德菲尔公爵的巴掌，就应该让它挥上他女儿娇嫩的脸颊，嘴角流出鲜血，眼角红肿——自然他也就不用挨鞭子，在这马厩里忍受着身体的疼痛，马夫语言上的折磨。
他几乎以为塞西莉娅吸取了足够的教训，听从曼德菲尔公爵的意见，把他当做一个不应该接触的下流人，可她巴巴地过来做什么？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做法，他早就受够了。
“西斯，我一想到我做的事就惭愧极了，原谅我吧，”塞西莉娅低声说，“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爸会理解我的做法。”
她轻轻瘪嘴：“可我实际上并不了解爸，他似乎没有我想象中聪明，我当时太慌乱了，以至于我做出这种蠢事！”
她抬起头，蹙起秀美的眉毛，水汪汪的眼睛悲伤而沮丧地望着西斯：“无论怎么样，你得相信我，我绝不会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了…绝不！”
西斯不则声，他毫不留情地用眼神在她脸上一寸寸地审视，这种目光又让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西斯就是带着这种长满冰棱的眼神招呼她的，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西斯这么盯着她的，此时不免有些害怕。
但她一声不吭，硬生生回看了过去。
“你不相信我吗？”她看上去很失落，眼泪几乎要滚出来了，可怜巴巴地请求，“你得告诉我。”
西斯的神色很复杂，半晌他吐出一口气，声音变得很温和：“一直都相信，这里没有干净的手帕，你别再哭了。”
于是塞西莉娅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停了下来，低头拿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抹，露出一个喜气洋洋的笑容来：“这么说——你能原谅我的过错了吗？”
西斯过分平稳的少年嗓音终于带了点无奈：“那我还能怎么样？你总会千方百计…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塞西莉娅脸色一红，心虚地一抿嘴，可当她一接触到西斯温和的目光，心虚也就荡然无存了，毕竟她最终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尽管出现了些小插曲，但这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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