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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感官 ...


  •   门房从其小厮手中接过请帖,见是老纪相名讳,腰越发弯了几分,忙引二人直入观台。

      河广没有跟着他们,而是退回马车候着,闻竹四下一望,这才发现,宴会只容正宾入场,仆从一律被拦在外。

      隔着层纱帷的世界影影幢幢,入明月楼内,光线越发熹微,她只能牢牢挽着纪二郎的手臂,由着他带她走。

      纪宣心情不错,走得不疾不徐,偶有相识宾客向他问好,他也乐得同他们寒暄。

      闻竹虽看不清那些人模样,却听出几道熟悉声音,自是在太学曾照过面的同窗!

      她不免胆战心惊,生怕有人认出,纪二郎却不为所动,只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待人少了些,她才勉强舒了口气,扯他的手臂:

      “…你故意的。”

      纪二郎好似乐在其中,笑而不语,只是侧头看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柔情。

      闻竹转过头,庆幸纱帷的存在,给了她装傻的理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对着这样一张脸,她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万分无奈——这种诡异的刺激,绝非一般人所能消受!

      她松手佯怒,自顾往前走,被跟上来的纪二郎再次挽住,怎么甩也甩不开。

      “我没看错吧?”

      胡暻张着嘴走来,见真是纪二郎,眼睛睁得浑圆,“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这辈子,竟还能见你纪二郎牵着姑娘!”

      胡暻意味深长看向面前一对男女——这纪二面上不爱饮酒作乐,如今看来,也是个假正经!

      纪宣身旁的女子带着帷帽,挑起胡暻好奇,凑上前探问:

      “诶,你是哪儿的姑娘啊?神秘兮兮的,还不给人看呢?”

      胡暻素是个不着调的,闻竹大为无奈,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胡暻照旧往二人面前凑,被纪二郎伸手拦住:

      “她不是哪家的姑娘,”他微微侧过头,像是对胡暻说,也在对她说,“她于我而言……非比寻常。待到日后……再介绍与你认识。”

      此话一出,胡暻与她都愣住了。

      胡暻见他护短得煞有介事,越发好奇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可又怕他真恼了,自觉无趣,遂不再提,摊了摊手,目送她二人离去。

      楼有五层,二人座次是位于四层的“新雨阁”,两面封闭,剩下一面是门,另一面是看台,设有半身高的栏杆,地面铺设波斯地毯,坐席也柔软厚实,熏香甜丝丝的,闻竹拿下帷帽,取下面纱,由衷感慨:

      “憋死人了。”

      她这才看清——阁内用具陈设奢华,被亮度适中的光线笼罩,繁复的装潢也不显艳俗。

      纪宣在她对面坐下,面颊微红,目光往下瞧着石案,也不知在想什么。

      闻竹转头向栏外看,目光所及,周遭观台悬着的纱帘后人影幢幢。

      人声渐起,宾客差不多到齐,正式开宴。

      闻竹静静欣赏悠扬的丝竹声,又坐了会儿,侍者出现在各阁子门外,上了第一道菜——

      闻竹低头看去,是一道凉水蜜沙冰荔枝。豆沙冰淋上蜂蜜,圆润荔枝肉点缀其上,盛在高脚瓷碗内煞是好看,就算在微凉的秋初,也引得人食欲大增。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沙冰绵密,荔枝弹滑,堪称绝妙,令人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见她笑,纪二郎不自觉地同她一起笑:“慢点儿,别冰着了——一会儿还有别的呢!”

      乐声又起,与起初不同,此次乐音沉滞抑郁,腔调朦胧,竟不知以何种乐器演奏?

      闻竹被勾起兴趣,放下手头的豆沙冰,起身到栏前,隔着栏边轻纱向楼下看,又被舞台中央的舞蹈吸引——

      舞姿美轮美奂自不必说,有一点更是奇特——舞姬们的舞衣,竟是少见的玄、黛、青色,不知用的什么料子,色彩明明暗沉,看着却有斑斓之感,她眨了眨眼,一时恍惚。

      纪二郎见她看得入迷,侧头听乐声,沉吟道:

      “是渤海琴,倒少见以此伴舞者。”

      闻竹恍然大悟。渤海琴源自东北,中原少见,怪不得她觉陌生。

      表演精妙绝伦。从舞步舞衣到伴乐,没有不新奇之处,闻竹惊叹,只以波诡云谲形容。

      一曲舞毕,先是静默,随即掌声雷动,闻竹缓缓抚掌,也觉意犹未尽。

      如雷掌声渐息,玄衣领舞娘子站定行礼,嗓音如清泉:

      “此舞名为‘栖乌’;妾等身着舞衣,皆出自司徒娘子之手,名——‘鸦青幕’。”

      听清领舞娘子报的名号,闻竹顿时侧目,心中直惊呼——明月山庄好大的排场!

      她口中司徒五娘,人称司徒娘子,乃是汴京最大的绣庄——瑞锦祥之主,名扬大邺,权贵趋之若鹜,一衣难求。

      纪宣亦叹道:“二婶子每年都早早遣人去瑞锦祥,终也只能制上一两身衣衫而已——这舞班得司徒娘子亲自裁衣,还真是幸运。”

      闻竹更疑惑了,连姚夫人这种高门贵妇都碰了壁,山庄庄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楼下人尚在讲话:

      “五娘为贺明月山庄开张之喜,特备贺礼,赠与在座宾客。”

      车轮辘辘,四小厮将一同推着蒙着黑布的轮车推到台上。

      众人注目下,黑布掀开,露出一只金漆鸟笼。

      里面是数只养得油光水滑的乌鸦,乍见光,在笼里不住扑腾,哗啦哗啦响。

      那娘子弯唇一笑,抬手解开锁链,笼门大开,乌鸦霎时四散飞出,在楼中振翅盘旋。

      这倒新奇!闻竹目光追随鸟儿移动,下意识数了数,约摸有五只。

      她饶有兴致,不自觉将身子探出栏杆去看。

      栏杆堪堪过人半身,纪二郎怕她闪失,在底下握住她手腕。

      黑鸟在一间间阁子、观台前掠过,闻竹目光跟随,忽觉余光中有人,下意识向左侧观台看去,栏杆旁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

      她又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

      无端背脊发凉,闻竹暗自警惕,发觉自己忘形,忙将头从栏杆外缩回来,重新坐到纪宣身侧。

      闻竹心中发毛,正要把发现同纪二郎讲,楼下的渤海琴忽奏起一阵低低的乐声,与此同时,鸟翅拍打声与短暂乐声一同止息。

      帘帷外一道黑影闪过,这回,她们都看见了。

      纪二郎握紧了她的手,二人一同看向咫尺之隔的栏杆,不由得呼吸一滞。

      纱帷后透出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珠——

      一只肥壮乌鸦不知何时出现,稳稳停在他们观台的栏杆上,隔着纱帷,凝视阁内面面相觑的二人。

      真是奇了!

      究竟是巧合,还是这些鸟真能通琴音?

      随着一阵惊呼,下面传来高亢嗓音,将乌鸦落下的五个幸运观台一一报来。

      听到新雨阁的名字,闻纪二人这才知晓,是他们中奖了!

      楼下女声喜气洋洋:

      “恭喜各位贵客,司徒娘子备好厚礼,即将送上。”

      原来是好事!闻竹难以置信,拍着纪二郎叹道:“这等幸运,之前何时轮到过我——二郎,还得是和你在一块儿啊。”

      闻纪二人对视一眼,纪二郎嗔笑,耳尖飞上可疑的红霞。

      乌鸦扑腾着翅膀,在乐声中低低飞走了。

      待到第二道菜上完,有侍者敲开了新雨阁的门,言道依司徒娘子意思,有请贵客移步晚秋斋领奖。

      闻竹好奇,这位司徒娘子究竟准备什么稀奇玩意,还要人亲自去取?

      纪宣起初不放心留她一人在这,禁不住闻竹一番相劝,终打消了踌躇,却还是叮嘱她——如无必要莫要出去,又絮叨一会儿,才随侍者去了。

      闻竹觉得他担忧过头,向刚上的那道软兜长鱼伸筷,略尝一口,反复咂摸,品不出什么滋味,便放下玉箸,转头吃起蜜沙冰来。

      冰凉的口感令人舒爽,伴着阁外宜人乐声,她品得正欢,耳中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声,余光瞥见观台纱帘微动。

      她警觉抬首,正欲起身查看,一团漆黑色块极快地划过视野,她下意识侧头避开,黑影擦着她脸颊飞过,在耳畔留下强劲风声。

      闻竹抚上脸颊,黑影划过的地方又痒又麻,她下意识向帘外看去,外面却平静无波。

      什么东西过去了?

      怪事来得猝不及防!

      思考的片刻,情况越发诡异——像证明方才不是错觉似的,纱帘之外,黑影如雨后春笋般次第浮现,在明月楼内穿梭交织,最终联结成一块巨大黑云。

      振翅声如雷,闻竹眼睁睁看着那团黑云生长、扩散、逼近,总算得以识别那黑影的真容

      ——那是成千上万的黑壮乌鸦。

      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闻竹愣愣地定在原地。

      不只是她,众宾客被这这副诡异景象惊呆,鼎沸的人声瞬时归零,整个明月楼静悄悄的。

      轰——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鸟群横冲直撞,如洪水涌进各个观台中。

      “啊———我的眼睛!”

      凄厉的男声在楼内回荡,刹那间,振翅、鸟鸣、破空声,惊呼、叫喊、哭嚎声不绝于耳,明月楼一片混乱。

      面对层层叠叠的鸦群扑来,闻竹尽力找回理智。

      鸟类逐光!她定住心神,将案上一应可能吸引鸟群的饭食推远,又飞快吹熄灯烛,阻断阁内一切光源。

      做完几件事,阁内几近漆黑,只余嵌在栏杆上乍眼的硕大夜明珠。闻竹不遗漏任何一处,忙捡起坐席盖在上面。

      一番功夫,勉强起了些效用!冲进来的鸟群总算少了些,情形依旧不容乐观——

      先前几只闯入阁内的黑鸦,扬起蒲扇般大的翅膀,固执地往她身上扑腾,尖锐鸟喙咬啄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痛死人了!

      闻竹乍着胆子去抓鸟,将它们数次掼在地上,这群乌鸦却中了蛊似的,在地上扑腾几下,又锲而不舍地扑上来啄她。

      闻竹大骇,护住头脸,再次甩开一只,想找些东西遮挡,四下观望,发现地上铺设的厚实软毯,蹲身用力去掀,却怎么拉也拉不动。

      借着楼下微弱光源,闻竹才发现——这软毯看似几块,实则一体,被沉重的石案压着,任她如何也扯不出来!

      乌鸦已经开始撕扯她的头发,闻竹头皮痛得冒冷汗,抬手去打,手臂又被狠狠啄了一下。

      她正绝望,自外而内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没来得及转头看,便被来人扑倒在地,头顶随即被一层柔软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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